這幾年她飽受痛經的折磨,每年總有好幾次無法忍受。她覺得這不正常。經過一番考慮,去年冬天,她讓黃鶴陪她去看了醫生。
對於一個青春期的女生來說,看婦科也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可她不想在每個月還差幾天的時候就提心吊膽,於是毅然走進了婦科門診。
做了B超,化驗了尿樣,結果卻令她哭笑不得。醫生說,這沒什麼不正常,有些女孩就是這樣。只要結過婚,有過經歷之後,這種現象就會不治而除。
走出醫院,黃鶴心疼地看着燕玲,嘴角露出幾分邪邪的味道。他突然把嘴湊到了燕玲耳邊,“看你這麼痛苦,要不,我們搬出來住吧?”
那是黃鶴第一次提到同居,也是唯一的一次。當時燕玲愣住了,片刻之後羞澀得一臉通紅。她在黃鶴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罵道:“你壞蛋!想都別想,我還忍得住!”
想起過去的種種經歷,燕玲的臉上洋溢着微笑。這個男孩似乎總是令她捉摸不透。他是否值得託付終身?對他的愛,到底該不該毫無保留?她的心情很複雜,鑽進被窩,失落開始無邊地蔓延。
蕭夏終於醒了過來。她躺在醫院的病牀上,頭上裹着一圈繃帶。臉色蠟黃,眼皮無力地擡起。正納悶,旁邊突然傳來了說話聲:“蕭夏你醒了,感覺怎麼樣?”
蕭夏轉過頭,看見周曉蓉站在牀邊。她終於明白過來,問道:“是你把我送到醫院來的嗎?”
“是他。”周曉蓉指了指對面。
蕭夏轉過另一邊,這纔看見黃鶴。他正對着蕭夏微笑,“你醒了?”
周曉蓉把枕頭立起來,一邊扶她靠在上面,一邊像中年婦女一樣嘮叨不休,“你呀就是倔,早上說了帶你看醫生,你偏不聽,這下好了?不過倒沒什麼大不了,醫生說你就是體質太弱了,外加着涼感冒,所以纔會出現暫時性的暈厥。只要掛兩天點滴就沒事了。一定是昨晚起來關窗戶的時候着了涼。你看你,不行就我去嘛,這還逞能。哎,小心,別把針碰掉。”
她喋喋不休的嘮叨令蕭夏十分感動。在書惠與于娜相繼離世之後,身邊還有周曉蓉陪伴,這是唯一令蕭夏感到欣慰的地方。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一下樓梯就暈倒了。”她轉向黃鶴,“謝謝你!你辛苦了,過幾天一定請你吃飯。”
黃鶴顯得很高興,“這可是你說的。”
……
寒暄了十幾分鍾,黃鶴就跟蕭夏告別了。這回他長了記性,絕不會因爲別的女生而置女朋友于不顧。
坐在出租車裡,他給燕玲打了電話。2本以爲擱置了這麼久,燕玲已經生氣了,甚至,他已經做好了辯護的準備。可是,電話接通後,燕玲的第一句話居然就是:“怎麼樣,她好點了嗎?”
黃鶴感到很意外。燕玲的改變幾乎使他不知所措。“她剛醒過來,已經沒事了。”
燕玲表現得很大度,“幹嗎這麼快就離開?多沒禮貌啊,好歹是朋友,你該多陪她一會兒。”這短短的幾個小時裡,她彷彿完全變了一個人。
“我不是想陪你嘛,你纔是我的寶貝。”他用手堵着話筒,小聲說,“親愛的,等我,半個小時後準時到你樓下……”
當時正值下班高峰,出租車一路上走走停停,停在校門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分鐘。他以最快的速度衝進超市,以最快的速度買了燕玲愛吃的零食,然後又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女生宿舍樓下。
燕玲早已在樓下等他。因爲身體不適,所以沒怎麼化妝,素面朝天,倒顯出幾分乾淨純潔的美。黃鶴在她面前站住,看了一眼手錶,“正好半個小時,我沒有食言吧?”
燕玲爲他擦了擦汗,一臉的心疼,“看你,急成這樣,我又不會怪你。”
“每個禮拜都得跑5000米呢,這幾步算什麼?”他把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遞給燕玲,“拿着,都是你愛吃的。”
燕玲接過來,嗔怪道:“幹嗎還買這些呀?盡是胡亂花錢!以後不許你再這樣了。”嘴上說着,心裡卻幸福得一塌糊塗。
黃鶴像宣誓一樣一本正經地說:“照顧病號是我無可推卸的責任!特殊時期特殊對待嘛……你趕快回去吧,照顧好身體纔是最重要的。”
燕玲把嘴一撅,撒起嬌來,“這算什麼病呀,我不回去,我還要跟你在一起。”
黃鶴確實太累了,他極力掩飾着一身的倦意,生怕燕玲看出來,“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命令你趕快回去,一邊休息一邊想我。記着,不許再想別人,哪怕是女的都不行!”
“是是是!”燕玲孩子般地努了努嘴,“好吧,那我回去了?”
“再見!千萬彆着涼。”
回到宿舍,黃鶴就四仰八叉地躺在牀上,疲憊的身體總算得到了放鬆。他偏過頭,剛剛眯起眼睛,短信鈴聲就響了。他看到短信是燕玲發來的,上面只寫着一句話:親愛的,我要把自己交給你,我們到外面租房子吧。
蕭夏提早出院了。她回到宿舍的時候,還沒到下課的時間。
周曉蓉不在,蕭夏獨自在宿舍裡待着。本想將關機進行到底,但是這兩天明顯體會到了沒有手機的生活無聊而乏味,索性開了3機。立刻跳出十幾條短信,有兩條是鄭淳發來的。她趕緊打開看,第一條問她正在幹什麼。第二條是約她出去吃頓飯。
發信時間是上午九時,剛過去一個鐘頭。蕭夏急忙回覆他:不必了,我很累。短短六個字卻斟酌了大半天,生怕讓他看出自己的言不由衷,又怕口氣太重斷了後路。
鄭淳的短信接連發了過來。他生氣地質問道:你到底要賭氣到什麼時候?就算我錯了,向你道歉還不夠嗎?
經過了這麼多次爭吵,確實到了適可而止的時候。可是,冰釋前嫌也需要過程。她握住手機,在措辭上變得優柔寡斷,打好了字,覺得不妥,便又刪掉重來。
鄭淳已經等不及了。幾分鐘沒等到迴音,他的內心行將絕望,發誓這是最後一條發給蕭夏的短信:看來你很爲難。算了,我還是不要勉強你。就這樣吧,我同意分手,祝你快樂!
他按下了發送鍵,然後打開電話簿,刪掉了蕭夏的號碼……也許,對愛情最大的傷害不是背叛,不是惡言中傷,而是漠視一個人的關心與存在。儘管玩失蹤並非蕭夏的本意,但這的確深深傷害了他的感情。這兩天他滿懷誠意地跟蕭夏聯絡,打出的電話卻接連石沉大海,那時他就已經心灰意冷。今天的聯繫,無非是想做最後的挽留。無奈的是,得到的迴應仍舊冰冷。他累了,已經沒有勇氣再爭取下去了。
蕭夏盯住屏幕上的幾行字,臉上平靜得宛如湖水。片刻之後,她把手機放下,只管傻傻地直視着前方。她想讓自己變得堅強,不強求愛情,無所謂分手,可是看着看着眼淚就來了。她想強忍住,最終卻失敗了,心底的難受趁勢而發,直至讓她嗚咽得難以自控。她把頭埋在臂彎裡,心裡在不斷地責問自己:這下你滿意了?
愛情就是這樣說不清、道不明,磕磕碰碰,分分合合,人都習慣在對方的身上找原因,卻不知道這是捨本逐末,只要你還在乎,就應該拿出足夠的體諒與寬容。
過了很久,蕭夏總算從悲傷中緩過勁來。她看了看錶,早已過了吃飯的時間,卻悶悶的不覺得餓。那時周曉蓉還沒有回來,宿舍裡安靜得讓人窒息。
她幻想鄭淳又發來了短信,於是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機。沒有!手機上只有時間在不斷地變化。她打開收件箱,把鄭淳的短信全部刪掉了。打開相冊,想要將照片也刪除掉,卻看見了那張著作封面,心又沉了下來。
也許在死亡面前,一切東西都顯得微不足道。蕭夏擦乾眼淚,強打起精神去做亟待完成的工作,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浪費時間了。她心想:那天晚上,書惠在廁所裡看的不是4電子書,而是紙質的書本。而這本書的封面,很可能已經在自己手機的相冊中了。
帶着某種隱秘而虔誠的心情,蕭夏來到了女一棟,走進了那間詭秘的廁所。
這裡仍舊十分安靜。儘管水管漏水的聲音始終沒有斷過,但它絲毫不能打破這裡的平靜與陰沉。
蕭夏回憶着那天晚上的情形,她一扇又一扇地推開隔間的門,最終一無所獲,只是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人影,令她驚恐萬分。然而現在想起來,依舊分不清那是現實還是幻覺。
她推開了第十個隔間的門。
這是一個平常不過的隔間,髒兮兮的牆壁,白色的馬桶,由於年久腐蝕,水管早已鏽跡斑斑。蕭夏凝視着這一切,包括地上的腳印,紙簍裡的手紙,她相信在某個地方還隱藏着不尋常的東西。
她的眼睛在四處尋找,甚至連門板上的廣告都不放過。最終她還是看出了異常:牆上一塊瓷磚有脫落的痕跡。
她用手敲了敲瓷磚,又敲了敲另外一塊。相比之下,第一塊的聲音顯得空洞許多,裡面明顯是空的。蕭夏喜出望外,她把瓷磚輕輕地揭開。果然,下面是一個拳頭大小的洞,一沓皺巴巴的紙塞在裡面。
蕭夏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來。
紙張早已變暗了,也有些發黃,字跡不太規整,有的已經模糊不清。前面幾頁是密密麻麻的外文,後面是中文翻譯。蕭夏關上隔間的門,躲在裡面一直把上面的文字看完。那居然就是柯林的故事!而且從開頭至結尾,和王小梅講過的內容分毫不差。
蕭夏想起了王小梅初次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拿出來的那本書。那本書同這幾頁紙一樣陳舊,封面破爛,頁腳打卷,書頁暗黃,最重要的是,書本的最後幾頁翻譯不知去向。巧合的是,這幾頁書稿的外文部分同樣殘缺不全,中文翻譯卻一字不落。蕭夏幾乎可以斷定,這幾頁紙便是那本書缺失的部分。
那本書是從圖書館裡找來的。至於哪間閱覽室,王小梅並沒有提過,蕭夏也不曾問。爲何會偏偏缺少這幾頁,而這幾頁爲何又會流落至此?蕭夏想不出原因。書惠死了,這個疑問便死無對證。蕭夏可以肯定,那天半夜,書惠所看的正是這幾頁紙。可到底是誰把它放在了這裡,是書惠還是另有其人?
她想,如果書惠還活着,很多秘密都會解開。她會豁然開朗,線索也就不會這麼快斷掉了。但是,書惠不可能再開口說半句話。現在,王小梅成了唯一的希望。
蕭夏馬上撥了王小梅的電話,心中暗想:要是打通這個電話,心中的疑問或許就能解開,同時5可以把情況告訴老師。可是不遲不早,王小梅的電話停機了。
蕭夏離開女一棟以後,親自跑到了王小梅家。爲她開門的是一個陌生女人,她告訴蕭夏,她剛搬來,房主在幾天以前搬到長沙去了。
蕭夏有些沮喪地走出小區,她的心沉甸甸的。這一切彷彿是天意,事情剛剛出現轉機,卻又被重重的困難包圍住。她回到宿舍,在牀上躺下,兩眼望着天花板發呆。不禁想起大一剛來的時候,四個人住在一起,生活總是充滿了歡樂。可是時隔兩年,一切都變了。有人走了,有人還在,只是過去的美好生活再也不會回來了。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不知道事情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黃鶴來到燕玲樓下,燕玲已經在門口等他。他們約好了,一起出去租房子,今後就在一起生活。這是黃鶴早已嚮往的生活方式,只是來得這麼突然,不禁讓他措手不及。
他的心中還是很溫暖,家的概念如此形象地展現在眼前。爲了避免遭人閒話,他們特意選了一個遠離學校的小區。
俗話說“物以稀爲貴”,可是這年頭儘管房價離譜,房子卻並不缺。小區裡到處都是房屋出租的廣告。他們揀條件好的抄下了號碼,然後就給房主打電話。
第一個電話打通了,房主說房子已經租出去了,他們只好掛掉,再打第二個。條件談好之後開始談價,無奈價格過高,第二間房子也只好放棄。打到第三個,黃鶴終於想明白,在電話裡總有些東西說不清楚,要想租到房子,必須叫來房主面談。於是兩人等了半個小時,房主的桑塔納就開進了小區。
房主話不多,默默地帶他們上到六樓,打開了房間的門。房子夠大,兩室一廳,外加全套的傢俱,電器設備應有盡有。黃鶴和燕玲喜出望外,可是一想到價格就覺得沒戲。條件這麼優越,房租一定不菲。黃鶴試探地說:“房子是挺不錯,可是估計我們租不起,我們還是學生,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
“沒關係,”房主慷慨地說,“只要你們覺得行就大可搬進來住,至於房租嘛,給多少算多少。”看樣子,他似乎很急於把房子租出去。
燕玲將信將疑地看了看黃鶴,似乎不敢相信,“您說的是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搬進來?”
“當然可以,你們今天就可以搬進來。”
“可是,房租只能給您每月兩百塊,您看可以嗎?”
“行啊,沒問題!”房主爽快地應承道。
燕玲高興了,一把摟住黃鶴的脖子,“太好了……我們馬上就是這間房子的主人嘍!”
如此物美6價廉的房子,沒有不要的道理。黃鶴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那好吧,我們現在就籤合同,我先付給您半年的房租,您看怎麼樣?”
房主似乎根本就沒有準備合同,他說:“籤合同就算了吧,你們先住着,什麼時候決定搬走,再結賬也不遲。”
既然房主這麼大方,合同就真的無所謂了。但是黃鶴覺得,定金是一定要付的,一來報答房主的慷慨,二來爲了防止他突然變卦。兩人互留了手機號碼,房主就把房門鑰匙交給他,下樓去了。
燕玲把黃鶴拉進廚房,激動地說:“你看,全套的廚房設備,從今以後,我們就可以自己做飯吃了……”
黃鶴跟隨着燕玲進進出出,心裡卻莫名多出幾分憂慮。天上不會掉餡餅,此時他才顧得上好好想想這件事。房子越是豪華,他的心中越不踏實。房主該不會是騙子吧?如果不是,他真願意把這麼好的房子以兩百塊每個月的價錢租出去?如果是騙子,他怎麼會有房子的鑰匙呢?
燕玲沒想這麼多,她見黃鶴沉默不語,問:“你怎麼了,是不是不高興?”
“我在想,房主爲什麼會把房子這麼便宜就租給我們。”
“或許他在做善事啊,你看他長得多憨厚。”
“可是現實生活中,這樣的人並不多見。”
“不多見不等於沒有啊,快別胡思亂想了,走吧,我們現在就回去搬東西。”
她說的沒錯,現在想也只能是白想,先安心地住下來。兩人返回學校,拿了些生活的必需品,行李沒有動,如果將來有什麼變故,也省得再費工夫。
在燕玲的安排下,兩人又把屋子重新佈置了一遍。在缺乏創意的地方做了點小小的裝飾,一個溫馨的家便呈現在眼前。
那時已經將近一點鐘,忙活了一中午,兩人卻不覺得累。燕玲說:“要不我們去買菜吧,我給你做飯吃?”
兩人到菜市場買了菜,又在商店裡買了調味品,回到家開始做飯。燕玲有好幾個月沒有掌勺,做飯的功夫生疏不少,手忙腳亂地做好了一頓飯,足足用了兩個小時。這頓飯算不上豐盛,卻使出了燕玲的渾身解數。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兩人第一天在一起生活,就要開飯了,卻沒有應有的氛圍。黃鶴於是再一次跑到樓下,買了一瓶紅酒回來。兩人拉上窗簾,點上蠟燭,紅酒美食,享受着浪漫的燭光“晚餐”。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飯後他們出去買了些簡單的生活用品,太陽已經偏西了。兩人踏着暗黃色的路燈光回到家,心中充滿了歸屬感。想着從今以後就要成立半個家庭,覺得一切都變得那7麼隆重而正式,彷彿教徒走進宗教聖殿一般,興奮中帶着幾許虔誠和敬畏。
燭光晚餐提前享用了,所以晚餐反而變得單調。兩人一想起即將突破男女之間的最後一道防線,心中就暗自緊張起來。這餐飯吃得匆忙而無味,殘局未收,兩人就迫不及待地回到臥室,開始醞釀起曖昧的氛圍來。
兩人貼身坐着,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的激情像火焰一般燃燒,卻無法將其付諸行動。畢竟是第一次,太緊張了,黃鶴想把手放在燕玲的某個部位,可是胳膊彷彿斷了一樣,就是擡不起來。
過了很久,燕玲碰了碰黃鶴的肩膀。“我們……做那個?”她說。小說.紅雨傘下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