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會兒過去了,眼看日頭就要到了正中,杜媽媽還是那麼老僧坐定似的等着,秋香無奈,又一次進了屋跟孫姨娘稟報了一聲。
這一次陸明湄倒是跟着出來了,可是小臉上的不甘不願卻隱藏不住。
“二小姐,老身奉命來教您規矩。”杜媽媽好像沒聽見剛纔那一聲老妖婆似的,行了個禮,就跟着陸明湄進了屋子。
“老奴不是小姐身前伺候的,所以小姐的一些習慣老奴不清楚,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小姐擔待些。”在屋裡站定,杜媽媽回過身居高臨下的看着陸明湄,雖然沒有一臉的官司,但是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
陸明湄滿不在乎的扭過頭,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踢着兩條腿毫無坐相。孫瓊禾瞪了她一眼,她也裝作沒看到,直到孫瓊禾走過去在她腦袋上拍了一下這才收斂了姿勢,乖乖的坐着。
“勞煩杜媽媽了,明湄自小被我和老爺慣壞了,還請杜媽媽費心。”
這不是孫瓊禾該在的地方,所以她先離開,把兩個人留在了屋子裡。杜媽媽行禮送了孫瓊禾離開之後就開始了讓陸明湄生不如死的教程。
“既然小姐已經坐着了,那老身就跟小姐說說這坐姿。首先是落座,女子動作講究一個弱柳扶風,所以坐是不能像小姐方纔那樣大大咧咧的坐的,輕輕腳步輕盈的慢慢走過來,在主位請了小姐坐之後,輕輕的坐下,不可將座椅碰倒,亦不可發出聲音。小姐落座,坐於椅子三分之二處即可,坐下之後,身子稍微傾斜,保證正面對着主位,上半身挺直保證端莊,下半身雙腿併攏收於椅下,切不可露在裙子外面……”
杜媽媽口乾舌燥的說了半天,陸明湄就那麼坐着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杜媽媽也不惱,該說什麼就說什麼,說晚了讓陸明湄起身練習。
陸明湄毫不在乎的大步走到椅子邊上,然後大大咧咧的坐下,腳還一踢一踢的,要多自由就有多自由。
“首先,小姐要慢慢的走過來,輕輕的坐下,椅子不可發出聲音,腳不可露在外面。請小姐起來重新做一次。”
陸明湄有些不耐,剛想發火就聽到廊下有人咳嗽。知道是孫瓊禾在偷聽,陸明湄只好壓着火氣起身重新做了一次。
可是,杜媽媽依然不滿意。
“二小姐,走路要輕緩,如弱柳扶風。請小姐起身再做一次。”
……
“二小姐,上身要挺直端正,雙手交疊放在腿上。請小姐起身再做一次。”
……
“二小姐!”
“請小姐起身再做一次!”
陸明湄終於忍無可忍,“你究竟要我做到少次才行!”
杜媽媽面無表情的回道:“做到小姐完全按照禮儀坐下爲止。”
終於黑了臉,陸明湄甩手坐到椅子上,怎麼都不起來。杜媽媽也不說什麼,就跟門神似的往她身邊一站,高聲提醒着她:“請小姐起來再做一次!”
恰好到了午時,秋香過來傳膳,陸明湄瞬間來了精神,扔下杜媽媽就往外走。杜媽媽起身跟上,還沒到門口就聽陸明湄吩咐,“杜媽媽也回去用膳吧,下午再來。”
“二小姐,用膳也有用膳的規矩,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既然到了飯點,老身不如先教會了小姐規矩再去用膳不遲。”杜媽媽不卑不亢,似乎除了今天沒有其他時間能讓她教了一樣。陸明湄也不反對,橫豎吃不了飯的人是杜媽媽,跟她有什麼關係。
兩人到了正廳,孫瓊禾已經在那裡等着了,見兩人一前一後的過來有些詫異可也沒說什麼,只是招手讓陸明湄過來吃飯。
碗筷已經擺好,陸明湄還沒拿起筷子就聽杜媽媽開了口:“凡是豪門大戶吃飯的時候若是有主子在旁,姨太太是不許入席的,孫姨娘,還請您在旁伺候。”
這個規矩孫瓊禾不是不知道,只是平日在琉璃院裡,陸衡滔不說讓她站着伺候,陸明湄是女兒也不會非得讓她站起來,久而久之,孫瓊禾就把這檔子事兒給丟到腦袋後面去了。今天冷不丁的被杜媽媽這麼一提醒愣了一下,下意識想反駁又不知道該些說什麼。
杜媽媽見孫瓊禾還坐着不動,臉上有些不高興,“孫姨娘孃家是禮部尚書,禮儀就不需要老身去提醒了吧。”
“是我忘了,多謝媽媽提醒。”前些日子才因爲禮部尚書的女兒不知廉恥而被敲打過,孫瓊禾這會兒也不敢如往日一般那麼囂張,說着就要站起身來。結果被身邊的陸明湄一拉,差點摔倒,踉蹌一下,又坐回了椅子上。
“娘,不過是個老婆子的話,你幹嘛這麼在乎!”陸明湄非常不滿,從她記事起,不管是在威遠侯府外還是在威遠侯府內,從來沒見過孫瓊禾這麼低眉順眼過。
“杜媽媽,讓主子在旁邊伺候算是什麼規矩,我倒是想聽你好好說道說道!”陸明湄柳眉倒豎,兩隻眼睛恨不得把杜媽媽給瞪穿了。
“回二小姐的話,姨娘可不算是主子。”杜媽媽當沒看到,“姨娘和家奴不分上下,甚至低於家奴。天啓律法姨娘可隨意處置,奴僕若無大錯還不得擅自發賣,這話想必小姐聽過不止一次,何必要多此一問?”
當然不是第一次聽說,昨天在玲瓏院,楚凌玥還這麼教訓過她們兩個呢。
“你這個刁奴,竟然如此放肆,把我娘不當主子!”陸明湄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總算是找到了一個把柄,說不定捏到這個把柄之後就能求陸衡滔把杜媽媽給遣送出去。
早上被孫瓊禾給提點過之後陸明湄也學聰明瞭,直接上手打人這事兒確實有些過分。所以,這會兒她也知道開始弄些陰詭手段。
結果她的這些小手段杜媽媽竟然絲毫沒有放在眼裡,“小姐若是想說老奴以下犯上的話還是省省吧,老奴從進了琉璃院的門到現在可曾對小姐有絲毫不敬?至於對孫姨娘,姨娘和奴役的差距老身方纔已經說過,何況老身還是宮裡仍然在冊的一品女官,孫姨娘見我不行禮就已經是以下犯上。若是說一品女官反要尊敬一個姨娘,這不管在哪兒都說不過去。”
說完之後,杜媽媽還不忘補上一句,“二小姐,老身已經糾正過小姐很多次了,您要稱呼孫姨娘爲姨娘,您只有一個母親,那就是已故的楚夫人。”
姨娘妾室生的孩子尊嫡母爲母,在哪家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偏偏威遠侯府裡面陸明湄就整天對着孫瓊禾叫娘。
看不過眼的人多了去了,暗中提醒的人也多了去了,孫瓊禾存着一顆當主母的心思不會在意,陸衡滔也存着一顆讓孫瓊禾當主母的意思也沒有糾正,陸明湄麼,從來沒有把其他人放在眼裡自然也不會改。
可是,這一個稱呼,是三人心中的一根刺,不管,不代表不存在。
“我偏叫,你奈我何!”陸明湄眉毛一挑,“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站了起來,“你這個奴才,嘴裡滿口的什麼禮儀,我看你就是楚凌玥那個賤蹄子派來找事兒的!”
話一出口,孫瓊禾想攔着也攔不住了,眼看着杜媽媽的臉色變了,想要求情卻聽見外面有人冷言說道:“我竟然不知道在妹妹眼中我就是個賤蹄子。”
楚凌玥早上去了太學,沒見陸明湄就知道是被留在家裡立規矩學禮儀了,本來不打算來,可是陸衡滔派人過來傳話,說她既然是姐姐,那就過去給妹妹做個榜樣,不得已這纔來了琉璃院。
一進門就聽見這麼響亮的一聲“賤蹄子”。她不是杜媽媽,杜媽媽聽見老妖婆三個字可以當做沒聽到,也可以說是聽到了也當成沒聽到。她是威遠侯府的嫡女,這三個字傳出去如果她要是還默認了,那就成什麼了。
當她柔善可欺到這種地步了麼?
“大小姐息怒,明湄她也是一時口誤,說的絕對不是大小姐。”孫瓊禾一見這是要壞事,連忙矢口否認。
賤蹄子是她和陸明湄私底下對楚凌玥的稱呼,這些東西就像孫瓊禾的身份一樣不能擺在明面上,誰知道今天陸明湄就一衝動說了出來。
就算是被人聽了個真真切切又怎樣,矢口否認,說她聽錯了難道還有人敢出來指證?
“孫姨娘,凌玥雖然年幼,但是耳朵不聾,妹妹剛纔這一句我可是聽的一清二楚,杜媽媽,梅香蘭溪也聽的一清二楚。若不是父親傳話讓我過來看看妹妹,我還不知道原來在你們心裡我就這麼的不堪。”
楚凌玥這番話裡表達了兩個意思,一個是陸衡滔讓她來的,可不是她故意來聽牆角的。另一個就是,你這說瞎話的本事可真強,周圍這麼多人聽着呢,你能當沒說過?蘭溪梅香就不說什麼了,單杜媽媽一句話你就不好交差。
輕飄飄的一句話把孫瓊禾給震懾了一下,陸明湄也意識到事情壞在了哪裡,可這個時候認輸示弱她又做不出來,只好選擇了破罐子破摔的法子,“哼,杜媽媽還不是你的人麼,否則如何會在這裡對我這麼刁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