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高邑縣主一聲暴吼,那幾個婆子如得御令般的瘋狂,也不顧蕭夫人帶着丫環前來阻攔,三下五除二地將人推向一邊,直向童清蓮抓去。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蕭老夫人與蕭逸海因爲力保童清蓮母子難免受了傷。
蕭逸海那張保養得宜的俊臉又被抓出了好幾道血口子,他惱怒之下一腳踹過去,那婆子卻是紋絲不動,顯然在這場比拼中他那丁點書生力氣根本發揮不了作用。
蕭老夫人的拐仗也被人掀翻了,一個婆子當頭頂在了她的肚子上,把蕭老夫人撞得仰倒,躺在地上就再沒能起來,只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周圍看熱鬧的都躲的遠遠的,那麼多蕭家的族人竟然沒一個上前相勸相幫,畢竟是縣主在發威誰敢上前觸這個黴頭,再說也是別人的家事,弄不好將自己捲起去那纔是惹了一身臊,所以眼下保持觀望的態度最好,等事件平息了再來善後纔是最妥當的。
蕭夫人在場中也被人推拉的頭暈眼花,蕭懷暢看得着急要上去相幫,卻被蕭懷素給一把拉住了,“二姐別去,我讓人找六哥來幫忙!”
蕭懷素等的就是這一刻,蕭家人總要吃點苦頭才能長長記性,高邑縣主這一通威風是發夠了,接下來有她的苦果子吃。
“對,快找寧湛來幫忙!”
蕭懷暢也是求助無門,只心慌意亂地點頭,她也沒料到高邑縣主竟然這般不管不顧,連自己的婆婆與丈夫都敢打,這簡直是瘋了!
蕭懷素對身後的巧兒使了眼色,這丫頭趕忙手腳利落地向外奔去,不一會兒便帶着寧湛並好幾個護衛衝進了院子裡,幾下便將高邑縣主手下的婆子制住了,有些還在那裡死命掙扎着,護衛手刀一去立馬便軟倒在了地上,如一灘爛泥。
此刻的高邑縣主似乎已經魔怔了,眸中只有瘋狂的赤紅,蕭逸海見情勢被控制住,上前便是啪啪兩個大耳光,將高邑縣主打倒在地,怒罵道:“反了你了,連老夫人都敢一起打?!”
他這是第一次在高邑縣主跟前發威,只覺得渾身都是勁,以前被這女人欺壓太過,如今才知道翻身是什麼滋味,若不是望江撲過去護在高邑縣主跟前,他指不定還要上去再踩上兩腳。
蕭逸海往旁邊唾了一口唾沫,只覺得嘴裡都是一片腥甜,定是哪裡破了口子出了血,他想着又是一陣惱怒,回頭看不將這幾個膽敢犯上的奴才狠狠地打死!
“老爺……”
童清蓮已是嚶嚶地哭了起來,她髮鬢散亂,披風都被扯破了,懷中的寶哥兒哭倒個不停,兩母子模樣看起來尤其悽慘。
蕭逸海趕忙上前,蹲身而下將童清蓮攬住,關切道:“可有哪裡被她們給傷到了?”
童清蓮只是流淚搖着頭,又將寶哥兒遞給蕭逸海,泣聲道:“可憐見的,咱們兒子還那麼小,這幫奴才也下得了手,老爺要爲咱們母子主持公道啊!”
“你放心,我……”
蕭逸海握着童清蓮的手點了點頭,可這話纔剛到一半便聽到蕭夫人的尖叫聲,“啊,老夫人中風了!”
“什麼?”
蕭逸海抖了抖,趕忙轉過頭去看。
蕭老夫人已是被蕭夫人扶着顫顫巍巍地坐了起來,只半邊嘴角詭異的裂開,那口涎便關也關不住地盛了出來,粘溼了整個衣襟,她嘴角一扯一扯地想要說些什麼,可出口的卻是句不成句的嗚咽聲。
蕭懷暢與蕭懷素也上前一看,見此情景都吃了一驚。
不過蕭懷素很快便釋然了,蕭老夫人年紀那麼大了,又被人撞翻在地,這一驚一氣之下中風也是難免的事,不過這卻更是加大了高邑縣主的罪過。
縱容奴婢將自己的婆婆打得中風在地,就算是宗人府來審這個案子,高邑縣主也絕對佔不到理。
那圍了滿院的蕭家族人這才反應過來,紛紛向着蕭老夫人圍了過來,你一句我一句地說着什麼。
“呀,好臭啊!”
也不知道誰在人羣裡說了一句,衆人嗅了嗅鼻子,也跟着點頭,“哪裡臭的,這味道好像……”
衆人的目光紛紛尋找了起來,卻在發現蕭老夫人身下淌出的一灘黃漬時明白過來,這一下圍攏的人羣立馬跳得老遠,拿了帕子掩了口鼻。
蕭夫人尷尬不已,她離蕭老夫人最近,此刻她的裙襬也被那黃漬給浸溼了,不由又羞又惱,轉頭便吩咐丫環道:“還不快將老夫人擡回屋裡換身衣服,再請大夫來看!”
“是,是!”
此起彼伏的答應聲響起,場中頓時又亂成了一片。
蕭逸海又對着周圍的族人拱了拱手,臉色沉沉道:“今日多有不便,還請各位先去歇息!”說罷也一臉心急地轉身就走。
童清蓮對着蕭懷素輕輕點了點頭,抱着寶哥兒跟着蕭逸海往內院而去。
“我也去看看!”
蕭懷暢放心不下蕭夫人,也跟着追了進去。
蕭家族人有一多半散去了,卻還有些好事的留了下來,畢竟另一個主角高邑縣主還在這呢,經歷了這樣的變故,不知道這位尊貴的縣主是否還如同從前一般趾高氣揚?
“懷素,你沒事吧?”
寧湛走到蕭懷素身邊來,倆人對視一眼,脣角的笑容一劃而過。
“我沒事。”
蕭懷素搖了搖頭,目光卻是轉向了祠堂裡擱放着的層層疊疊的牌位,在那裡很快地找到了杜伯姝的位置,心頭重重地舒了口氣。
你看到了嗎?這些曾經對不起你的人,他們的下場你看到了嗎?
只是這還不是終結!
蕭懷素走了幾步,緩緩站定在了高邑縣主跟前,望江不敢與她的目光對視,忍不住往後縮了縮。
高邑縣主此刻已是恢復了平靜,只一手撫在臉上,眸中難掩恨意,蕭逸海竟然敢打他,真是借了他的狗膽,看回頭她怎麼收拾他!
撐着望江的手慢慢站了起來,高邑縣主顧不得撣去身上的塵土,只恨恨地看向蕭懷素,咬牙道:“今天的這個結果,你滿意了?”
丈夫的背叛,外室帶着兒子前來羞辱,連平日裡總是維護她的蕭老夫人都站在了另一邊,這對高邑縣主的打擊不是一般大,若是依着她從前的性子早就一頓皮鞭抽的那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今日偏偏有個寧湛來攪局!
這幾個婆子雖然力氣大些,可到底手下沒有真功夫,面對寧湛帶來的護衛根本不堪一擊!
“滿意?”
蕭懷素抿了抿脣角,一臉不解,“我滿意什麼?縣主將自己的婆婆都打得中了風,如今那麼多人見着,縣主難道沒有什麼話說?”
“你休要拿這話來搪塞!”
高邑縣主沉着臉,她雖然狀似瘋魔,可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不是全無知覺的,蕭老夫人那模樣也是她咎由自取,可這話她不能說出來,不然便是受人以柄了。
“好,那我們就說說從前,”蕭懷素冷笑一聲,斂了面色,“你與我母親假意做了朋友,實則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當日做出那樣的事情來,今日不過也有別人如法炮製罷了,一報還一報,老天爺在看着呢!”
轟隆隆!
蕭懷素說完這話,像是有迴應一般,原本還是寂靜的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悶雷,在場之人都一陣驚愕,不由擡頭望了望天。
沒有烏雲,也不像要下雨的天空,卻是憑空響雷,難不成真是老天爺在看着?
蕭家還未離開的族人不由議論了起來,當年杜伯姝死得確實蹊蹺,只是苦無證據,連杜家人都不好追究,他們這些分支族人又好說什麼,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不是?
可如今……杜伯姝的女兒對上了高邑縣主,這其中似乎真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隱情。
前些日子還聽說高邑縣主虧待了前頭的嫡女,拿姨娘的院子給蕭懷素住着,還是蕭夫人回府後看着不妥這才讓人給挪了出來,不然還不知道要待到什麼時候呢。
看來這倆人果然是對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前面種下的因由,蕭家族人都是一臉的好奇。
望江已經嚇得軟倒在地,目光根本不敢與蕭懷素對視,只扯了高邑縣主的裙襬,顫抖着喚了聲,“縣主……”話音裡夾雜着一絲恐懼與驚駭。
高邑縣主也是煞白了臉色,卻還是緊咬着牙關,低聲道:“怕什麼,死都死了的人,我還不信她能翻出什麼風浪!”說罷踹瞭望江一腳,“你給我站起來!”
望江早已經嚇得腳軟,爬了幾次都沒站直,最後還是藉着身旁丫環的力道這才站穩了。
“縣主,人在做,天在看!”蕭懷素輕哼了一聲,“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說罷着意看了望江一眼,果然見着她又縮了縮脖子,一臉的心悸。
從前杜伯姝那事不說杜家人起疑,她心裡也是不踏實的,可找不出證據,這事也就不了了之,畢竟這個時代可沒有開棺驗屍一說,也還不了死者一個公道。
可是她既然託身成了杜伯姝的女兒,就算回報一下杜家這麼些年的養育教導之恩,她也該爲杜伯姝尋一個公道人心。
“六哥,我們也進去看看老夫人。”
蕭懷素率先轉身往裡而去,寧湛自然緊緊地跟了上去,這裡便也只留下了幾個看熱鬧的蕭家族人,與地上躺着的橫七豎八的幾個婆子。
高邑縣主惡恨恨地掃了一眼衆人,“看什麼看,再看我連你們一起發作了!”說罷一理裙袍,沉着臉向着另一個方向而去。
“六哥,我覺得望江有些不對勁。”
走了一段路,直到四周都沒有了外人,蕭懷素這才說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是怕當年那事真是縣主密謀害了我母親。”說出這話來連她的身體都不由自主地打着顫,或許這是因爲那點血緣的羈絆還留在她的內心深處。
寧湛點了點頭,“我也留意到了。”
蕭懷素說出那番話時,天空正好響了聲悶雷,望江顯然是有些懼怕的,可高邑縣主明顯還在強撐着沒有露餡。
蕭懷素眼珠子一轉,琢磨道:“或許我們可以從望江的身上下功夫,怪不得我回了蕭家那麼久都沒見到她,或許她是一直在躲着我……”
今日的事情一經傳開,相信對高邑縣主是個不小的打擊,這事還得有人往京裡傳去,最好宗人府也插一腳進來,她身後有着杜家與寧家兩座靠山,她就不相信這事還能被抹過去。
蕭老夫人屋裡已是擠滿了人,蕭懷素與寧湛進去時便已經聽到了好些嚶嚶的哭泣聲,伴隨着蕭逸海的暴吼,“老夫人還沒死呢,要哭出去哭!”話音一落屋裡立時便噤了聲。
那些蕭家族人也不是真傷心,不過做做樣子罷了,被蕭逸海這一吼難免要抱怨幾聲,“三侄兒,那躺在牀上的可是你親孃啊,你就任由你媳婦這樣欺負她,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對,這樣的惡婦理當休了!”
這顯然是與高邑縣主有過節的人才敢說這樣的話。
“各位伯孃表嬸,老夫人眼下不適,請各位先到一旁的花廳歇着,招待不週啊!”
眼看着蕭逸海坐在一旁已是青筋暴起,兩個拳頭都捏得咔咔作響,蕭夫人趕忙站了起來打着圓場,又給旁邊的蕭懷暢使了個眼色,母女倆半拖半哄地將人給請了出去,屋裡總算安靜了下來。
蕭逸海臉色沉沉地坐在牀榻邊的錦凳上,垂着頭搭着手,面色漸漸變得有些茫然。
蕭懷素幾步上前輕聲問道:“父親,大夫可來過了?”又往牀榻上看了一眼,蕭老夫人此刻已經睡了過去,可顯然睡相不太好,一邊的嘴角還扯着,那透明的涎液又順着滑了下來。
問了幾聲,蕭逸海這才轉過了頭來,看了看蕭懷素又看了看寧湛,“大夫還沒來。”一頓又道:“你去看看……”像是有些難以啓口,最後還是咬牙說了,“懷素,你先幫我照看着他們母子,一會兒我再過去。”
蕭懷素深深地看了蕭逸海一眼,還是應了一聲,面色一片木然,轉頭便出了門,只留了寧湛在屋裡呆着,踏出房門前還能聽到他在與蕭逸海說着話,“伯父且放心,老夫人一定會沒事的……”
若是不死,的確是沒事,不過後半輩子只怕蕭老夫人就要躺在牀榻上過了。
隔壁的花廳裡已經坐滿了蕭家的人,還能聽到蕭夫人溫言細語的勸慰聲,又安排着將飯食給端到這裡來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宴席自然也是擺不成了,大家只能將就着從簡。
巧兒去打聽到了童清蓮在哪裡,蕭懷素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去看看。
蕭逸海自然不敢將童清蓮母子安置在他們三房的院子裡,依高邑縣主今天那態度只怕還有好一通鬧,若是傷着了他們母子他後悔都晚了。
眼下童清蓮母子幾個就待在蕭老夫人屋後的小跨院裡,蕭逸海特地派了幾個老嬤嬤過去看着,這都是府裡的老人了,從前侍候過蕭老夫人,也還能聽他幾句話,不像其他人一條心都順着高邑縣主去了。
等蕭懷素到了小跨院時,童清蓮已經收拾打扮過了,散亂的髮鬢也重新打散了梳了個偏髻,頭上插着的步搖垂在耳邊金光閃閃,懷中抱着的寶哥兒已經睡熟了,她輕搖了幾下,見着蕭懷素道來,便將寶哥兒遞給身旁的丫環抱着,笑着起身行了一禮,“三小姐。”
“不必多禮。”
蕭懷素輕輕點了點頭,童清蓮也站了起來,使了個眼色讓丫環將寶哥兒抱進東次間裡,親自動手給蕭懷素斟了杯茶水請她坐下。
“童姑娘沒受驚吧?”
蕭懷素的手指輕輕劃過白瓷茶杯的邊緣,卻並沒有喝上一口,眼簾微微掀起,打量着這個在人前人後截然不同的女子。
哪還有剛纔那副嬌弱的模樣,童清蓮的眉宇間意氣風發躊躇滿志,一看便是心情大好,被蕭懷素這一問便笑着回道:“是嚇着了些,不過有三小姐在,我知道咱們母子斷然出不了事。”
蕭懷素莞爾一笑,這的確是個聰明的女子。
“不過,縣主今日是氣急了,雖然在人前耐何不得你們,但就怕人後……還需要小心纔是。”
蕭懷素提醒了童清蓮一句,今日的一切只是個開端,從望江的表現來看,她還能多挖出點什麼纔是,既然已經撕破了臉面,那就要將對手打得沒有還手之力,以絕後患!
“多謝三小姐提醒,”童清蓮點了點頭,“想來老爺會護着咱們的,只是沒想到老夫人竟然犯了病……”說着便扯了袖裡的絹帕拭淚,一臉惋惜傷心之態,不過見着蕭懷素木然的表情,很快便收了淚意,她也看出來了這位三小姐與蕭家人的感情都不深,哪會有真切的悲慟。
“這事父親自會追究的,你不用放在心上。”
蕭懷素擺了擺手,又道:“只是你如今的處境……恐怕要換個地方住着,若是縣主一日掌着家,只怕你一日不能住進蕭家來,除非這件事情得到真正的解決。”
“還請三小姐幫幫我們母子!”
童清蓮趕忙站起身來,面帶期盼地對着蕭懷素行了一禮。
蕭懷素點了點頭,眸中蘊着一抹堅決,“既然做了這事,我自會有始有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