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着女兒稚嫩的哭聲,心中很不是滋味,下意識走到了女兒身邊,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哪知道她卻猛地躲開了,一臉驚恐的看着皇帝。
“思妤,我是父皇啊。”皇帝見她眼中沒有一點兒過去看到自己時的親暱和歡喜,有的只是害怕,只是驚恐,心中頓時一疼。
“不是……不是……你不是我父皇,我討厭你,我討厭你。”陳思妤從前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在母后的庇護下活的很開心很快樂,可自打她被送到北五所後,等待她的永遠是嚴苛到極致的規矩和時時刻刻都會教訓她的嬤嬤。
而這一切,都是父皇造成的,是父皇不疼他們了,不要他們了,才把他們丟到了北五所,是父皇不許她見母后,所以……母后死了,很快要被埋起來了,她永遠也見不到母后了
。
她前兒個還聽小宮女說,母后被禁足了,父皇要廢掉母后了,這些她都知道。
“思妤。”皇帝見女兒如此說,頓時沉下了臉。
“皇上,公主還年幼,什麼都不知道,許是教育公主那些嬤嬤們的不是,還請皇上息怒。”康祿連忙說道。
倒不是他爲公主說好話,而是他很瞭解他的主子,知道主子的心其實沒有那麼狠,對這幾個皇子公主還是有些在意的,所以纔出言勸說。
“嗯,怪不得前幾日梁氏對朕說,說那些教養嬤嬤們對皇子和公主們十分苛責,我看不是苛責……是教不好,那也就無須她們教了,傳朕旨意,讓皇子公主們還回自個的母妃那兒教養,至於思妤公主……德妃無所出,就送到德妃那兒撫養吧。”皇帝說到此眉頭微微一皺又道:“算了,德妃出身不高,性子也不夠好……還是換一個,讓朕想想……。”
“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和我母后在一起,我要和母后在一起。”思妤公主一邊說着,一邊衝上來揮舞着小拳頭往皇帝身上砸。
“公主。”康祿見此大驚失色,立即吩咐宮女們將她拉開了。
皇帝見此眉頭愈發皺的厲害。
“皇上,兩位皇貴妃娘娘都有身孕,不便照顧思妤公主,貴妃娘娘有二皇子了,賢妃娘娘有二公主,無所出的就只有德妃娘娘,婉嬪娘娘、杜貴人和悅貴人,德妃娘娘出身不高,但是從前在王府伺候您的老人了,婉嬪娘娘是定南侯之女……。”
康祿剛剛說到這兒,皇帝就打斷了他,低聲道:“出身侯府自然是知書達理的,朕瞧着她還算溫順老實,就下旨晉封爲妃,讓她好好教養思妤公主吧。”
“是。”康祿連忙應道。
“告訴禮部,皇后的國喪好好辦,從明日起罷朝半月,命正二品以上的官員都進京奔喪。”皇帝沉聲道。
康祿聞言有些吃驚,心道,皇上雖然不待見皇后娘娘多年了,這皇后娘娘一過時,該有的尊榮還是有,可見皇上對皇后娘娘,也沒有厭惡到那個程度。
“是,奴才這就去傳旨
。”吃驚歸吃驚,康祿還是急匆匆的去傳旨了。
當城樓上的喪鐘想起時,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有國喪了,只是不知道駕崩的是哪位主子。
樑蕪菁和陳夙聽到後也是一臉的吃驚。
“太后駕崩了?”樑蕪菁滿臉疑惑,又道:“還是皇后?”
宮中這兩位主子一直病着,太后傷到了腦子,有沒有及時醫治,亦或者說……於氏就不想太后好起來,所以太后變得瘋瘋癲癲的,時常記不得從前的事兒來,但……身子骨好像還不錯。
至於皇后……身子本來就差,前些日子靠着自己給她找的西洋藥和名醫偏方撐着,後來又被打入冷宮,又被禁足。
“看來應該是皇后了,她也是個可憐人啊。”樑蕪菁想了想,嘆息一聲道。
“是皇后最好,太后那個毒婦,若是現在就死,倒是便宜她了。”陳夙冷哼一聲道。
樑蕪菁聞言沒有多說什麼,她知道,太后和陳夙有殺母之仇,陳夙對其恨之入骨。
樑蕪菁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沒多久便有丫鬟來稟報,說皇后駕崩了,皇帝已下旨讓皇親國戚都進宮弔唁了。
當他們穿上白綾做成的喪服,一身素淨打扮入宮時,永平王一家、永樂王一家和永寧王都到了,衆人互相打了個招呼後,就在太監宮女的指引下直奔靈堂了。
宮中人手衆多,喪事也辦的快,靈堂早已搭建好了,皇后的梓官也是早就有所準備的。
樑蕪菁等人到了靈堂後,便按照順序跪了下來,此刻的靈堂已是哭聲震天了。
按照規矩,他們一連七日都要入宮哭喪,倒是苦了這些很少下跪的皇親國戚們。
樑蕪菁自己倒是覺得無所謂,雖然很痛苦,但是也能撐着,關鍵是她家王爺,受了那麼重的傷,尚未調養好,若是再跪上幾日,怕是要出事兒,所以她來時就和陳夙商量好了,要麼他裝瘋賣傻搗亂,要麼就裝病暈倒
。
反正他生病的事兒,幾個王爺都是知曉的,永寧王陳煜還看望過他呢,也能作證,到時候不會被人揪着不放就是了。
一行人跪下來後就裝模作樣的痛哭,抹眼淚,抹不出來眼淚也有絕招,方纔永樂王妃楊氏已經塞了一個小荷包和樑蕪菁,說是哭不出來就聞一聞,保證立馬嗆得鼻涕口水全出來了。
樑蕪菁呢,一開始並不想用這個東西,心裡就拼命的想着傷心事兒,看看能不能觸景生情,哭出來,哪知道她想了半晌也沒有什麼事兒可讓她傷心的,而陳夙已經拉着她的手,去聞那個荷包了,看樣子他也哭不出來。
沒辦法,男人嘛,特別是他又做過皇帝,執掌江山,要讓他爲了這個他並不在意的人哭泣,怕是比登天還難。
在旁人看來,陳夙是在拉自家王妃的手擦眼淚,因爲他一擡起頭,鼻涕眼淚都出來了。
樑蕪菁看了微微有些吃驚,看着陳夙那滑稽樣,有點兒想笑,立即拿絲帕捂着嘴,假裝哭泣。
沒想到,三嫂給的那玩意還真管用,樑蕪菁想了想,也將那荷包湊到了鼻子面前聞了一下,頓時……又辣又嗆的味道迎面撲來,她下意識就打了個噴嚏,鼻涕眼淚也一下子出來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呵呵……。”她身邊的陳夙再也沒能忍住,低笑了兩聲。
方纔他被嗆着時,這丫頭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樣子,這會終於輪到他笑了。
樑蕪菁聞言瞪了他一眼,心道,傻裡吧唧的,真是裝傻裝成習慣了,這種場合也敢笑。
果然,他笑了那兩聲立刻引來了周圍的人注目,不過,大家看他傻乎乎的樣子,再看看他鼻涕口水都出來了,個個都神色鄙夷,回過頭去不再看他了。
樑蕪菁見此,也冷冷的瞥了那些人一眼,便低頭跟着繼續裝哭。
平心而論,皇后在她心中,一直是有點可憐的,幾乎從未被皇帝當做妻子對待,妃子們一個個騎到了她頭上,她又身子骨不好,常年病着,如今竟然駕崩了,何嘗沒有憤怒的緣故呢,人的心情一旦不好,久而久之都會生病的,更何況皇后還是個本來就病入膏肓的人
。
聽着屋內嚶嚶的哭聲,樑蕪菁心中還是有些不好受的。
皇后駕崩,是國喪,他們這些皇親國戚還能來這兒弔唁,哭靈,但京中的大臣和命婦們,就只能在外頭了,他們來時就黑壓壓的跪了一大片,此刻外頭是哭聲震天,他們這裡頭人到底要少一些。
可哭泣也是能傳染的,漸漸的,許多靠着外物催淚的人,也漸漸習慣了哭泣,個個都放聲大哭起來。
樑蕪菁雖然也低眉垂首擦着眼淚,但是還是四下觀察了一下,發現自家姐姐和皇帝、於氏都沒有到。
這屋裡的人個個都跟人精似得,哪裡沒有想到這一層呢,只是沒有交頭接耳罷了。
“王爺,你怎麼樣?”過了大概一刻鐘,樑蕪菁不動聲色的輕輕揉了揉自己有點發麻的膝蓋,拉了拉陳夙的衣袖,低聲問着他。
“沒事。”陳夙輕輕搖頭。
他從前可是皇帝,含着金湯匙長大的,除了先皇駕崩那回,他跪了很久外,幾乎沒有嘗過下跪的滋味了,今日又跪了這麼一會,心裡倒是沒什麼,但膝蓋肯定是有些發酸了。
其實,這靈堂裡面的都是皇親國戚,所以沒人都有一個大蒲團,軟軟的,可再軟也撐不住久跪啊,不止是樑蕪菁他們,不一會功夫,偷偷揉膝蓋的人愈發的多了。
“明皇貴妃駕到。”就在此時,外頭傳來太監的通傳聲。
“娘娘千歲千千歲。”一屋子人趕緊問安,因爲本就是跪着的,也沒有再起身了。
樑絮兒在萍兒的攙扶下走了進來,看到自家妹妹後腳步微微一頓,便到前頭去跪了下來。
樑蕪菁有些擔心姐姐,姐姐腹中孩子不到一月就要臨盆了,這麼跪着怕是不好啊。
不過,樑絮兒可不傻,跪了才一刻鐘就暈了過去,嚇得屋內一時亂了起來,待太醫來過後才悠悠轉醒,不過也因身子不適,怕傷了胎氣,回去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