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世,時小酥流過血受過傷,數不清多少次在死亡邊緣徘徊。她不怕疼痛,也不怕令人膽戰心驚的流血,唯一害怕的,就是有人爲了保護她而受傷。
白硯池背上的傷口就如同一塊巨石,壓在胸口讓她喘不過氣,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怒火,灼燒着五臟六腑,在敵人衝來的瞬間達到最大值。
唰——
及至腰間的短劍被抽走,白硯池才發現時小酥的不對勁,可他根本來不及阻攔,時小酥已經手腕一轉,握緊短劍超敵人迎去。
讓她獨自迎敵無異於送死,白硯池趕緊跟上,赤手空拳加入戰局,唐印也儘可能減少移動,只憑雙手與一把環首刀爲二人助陣。
時小酥的爆發,白硯池的加入,令形勢瞬息逆轉,敵人接連有人受傷敗陣,很快便潰不成軍。恰在此時,前來尋找白硯池和時小酥的人們也慢慢靠近,呼喊聲愈發清晰。敵人見已無勝算,一聲呼哨統一退走,盛怒之下的時小酥想要去追,卻被白硯池拉住。
“窮寇莫追,逼得狗急跳牆,他們說不定會做出什麼舉動。我們畢竟是在明處,小心爲上。”
時小酥根本聽不下他的勸阻,雙眼之中蓬勃怒火毫無收斂之意,一甩短劍上的血水,擡腳還想往前走。
白硯池無可奈何,故意哎喲一聲。
時小酥愣了一下,渾身凜然殺意如潮水般瞬間褪去。她攙扶着白硯池,面露急色:“怎麼了?是不是碰到傷口了?你別亂動啊!抻到怎麼辦?!”
她臉上焦急緊張之色根本做不得假,竟讓白硯池有些不知所措。
“白老弟只是皮外傷,我這可是痼疾復發,疼起來要命啊!你們就不能關心一下我嗎?”唐印拄着環首刀,一手捂着後腰眼,站在原地哀嚎。
時小酥這纔想起站樁似的唐印,趕忙上前接過刀把他扶住。
“唐兄,這邊都交給你了,能行嗎?”白硯池沉聲問道,好像並不打算給唐印放病假。
哀怨地嘆口氣,唐印一聳肩:“給我半個時辰,保證收拾得乾乾淨淨。”
“好。”白硯池一點頭,抹了把身上的灰塗在時小酥臉上,不由分說把她圈進臂彎裡。
時小酥深吸口氣,用力在他手背上一擰:“幹什麼?臭流氓!”
“演戲不會嗎?還是說你想讓外面的人都衝進來,看看這遍地的屍體?”白硯池把力量都壓在時小酥身上,嗓音微微嘶啞,“如果有人問起,就說我是被砸傷的,其他什麼都不用說。還有你手裡那把劍,打算拎到什麼時候?”
看看手中佈滿華貴裝飾的短劍,時小酥惋惜地舔了舔嘴脣:“這個……我留下不可以嗎?拿着挺順手的。”
白硯池深吸口氣,加重語氣道:“我不是說過嗎?你想要什麼東西,告訴我就好,我自會買給你。”
“又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錢買到。”時小酥小聲嘟囔。
“你想要的東西,有什麼是買不到的?我還真想不出。”
白硯池這段話是嘲諷還是開玩笑,時小酥並不想去分辨。她筆直迎着白硯池的目光,格外認真地一字一頓道:“我想要你拼命隱藏的秘密,想讓你開誠佈公告訴我一切,你買得到嗎?你肯給我嗎?”
白硯池沒有回答,與她對視的目光復雜難懂。
無聲對峙持續了一段時間,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最終打破僵持。在白硯池的催促下,二人走出院落,一個假裝受傷疼痛難忍,一個假裝受驚嚇表情頻閃,唬得一羣前來尋找他們的人根本沒想起要去院中查看情況。
媛韻郡主的兄長也在前來尋找的人羣中,看到白硯池平安無事,他長舒口氣,卻又馬上皺起眉頭,低聲勸道:“硯池,你趕緊回侯府吧,還有你七叔,讓他也趕快離開。”
“我這帶着傷呢,自然不會在這裡長留。不過我得先去看看媛韻郡主,她剛纔嚇得不輕,原本說好要陪着她的……”白硯池的語氣裡多了幾分歉意。
“還看什麼看?你不要命了?!媛韻傷成那樣,我爹正火着呢,你就別哪壺不開提哪壺了!”
白硯池的眸子猛地一沉,驚道:“媛韻受傷了?!我離開時她還好好的……”
“就在你離開之後,她鬧着非要去找你,走到半路被倒下的圍牆給砸傷了。她的腿上全都是血,看樣子傷得不輕,現在正等着縣衙的郎中過來診治。”
媛韻郡主的兄長和一羣林府下人都紅了眼圈,說話也帶了一絲哭腔,可見情況十分嚴重。
時小酥幾乎是毫不猶豫上前一步:“讓我去看看她吧,也許我可以——”
話未說完,就被林府下人粗暴打斷:“可算了吧,就因爲你到處亂跑,小侯爺爲了找你才撇下郡主不管,郡主傷成這樣都是因你而起!你就別貓哭耗子假慈悲了!我看你是巴不得郡主出事,好安安心心當你的侯府少夫人!”
“胡說什麼呢?想往侯府身上潑髒水嗎?出了事你別拿侯府當替罪羊啊!”
林府下人的話引起了白芷荇那羣小夥計的不滿,兩方你一言我一語,眼看就要動起手來。
媛韻郡主兄長看起來疲憊不堪,嘶啞嗓音多了幾分警告味道:“硯池,我勸你還是先回去爲好,我爹孃和妹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你們。至於這件事到底怎麼個說法,以後再說吧。”
白硯池和時小酥以及一衆夥計幾乎是被趕出林府的,白芷荇那邊,滿滿一車的貨物也因震動和混亂損傷許多,三人一碰頭,各有損失,只能灰溜溜返回侯府。
馬車上,受傷的三個人擠在一起,許久無話。直至即將抵達侯府的時候,白芷荇才輕描淡寫說了一句“把手頭的賬目攏一攏吧”。
貨物尚未卸下車,仍屬於百家倉庫保管期間,損壞的這批貨物以玉器爲主,林府若是要求賠償的話,總價將難以估量。
發生這麼大的事,三個人又都受了傷,白硯池不敢直接告訴趙氏,生怕她着急上火夜不能寐,便約了白芷荇等明天再從長計議,而後與時小酥直接返回臥房。
打了盆水準備幫白硯池處理背上的傷口,時小酥卻有些心不在焉,眼前總是浮現媛韻郡主天真善良的笑臉。
“其實……你沒必要來找我。”低頭擰着手巾,時小酥突然開口。
白硯池光着上身盤息而坐,眉眼低垂:“我沒去的話,你和唐印現在大概屍體都涼了。”
“那你後悔嗎?媛韻郡主傷成那樣……如果你一直陪在她身邊,而不是趕來救我,也許這一切都可以避免。”
“世上沒有那麼多也許。”
白硯池側頭,看着時小酥手上那條還未處理的傷口,語焉不詳。
“我的確不希望媛韻郡主受傷,如果可以,我甚至願意替他承受所有傷害。可是……這不代表我不在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