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搬來和時小酥拜堂成親的稻草人,臉上畫着難看的塗鴉,令人哭笑不得。
白硯池的生母趙氏神情怯懦,尷尬地幫時小酥打圓場:“十娘莫怪,硯池不過是貪玩罷了,沒有惡意的。”
時小酥自然不奢望婦人有膽量把混世魔王的替身草人挪走,索性大大方方道:“夫人,十娘只是我的乳名。身在高端大氣的侯府,沒名沒姓的實在不好聽,您還是叫我的本名時小酥吧。”
趙氏見她舉止得體,不像鄉野村婦,心下狐疑,不由得試探道:“小酥,你讀過書嗎?”
“字認得不多。”
畢竟穿越前學的是簡體字,認不全老祖宗天圓地方的繁文。
“《女則》《女訓》可曾讀過?”
時小酥誠實搖頭,不以爲意。
四書五經課本里學過些皮毛,《九章》《巫咸》略有涉獵,《靈樞•九針十二原》,生化物化,《系統解剖學》《病理學》《The-Lancet》等等……作爲一名合格的軍醫,一個捏着針追着戰士們滿草場狂奔的暴躁女大夫,這些書倒是沒少看。
趙氏得知時小酥不通詩書,略感失望,卻又覺得這才符合常理,只是柔聲叮囑:“侯府規矩多,你慢慢學,不要着急。”
侍立一旁的春柳見時小酥沒有出醜,原本氣得不停低聲咒罵,聽聞趙氏要時小酥慢慢學習侯府的規矩時,她忽然心生一計,不聲不響離開內堂。
趙氏示意時小酥坐到旁邊,端着她奉的茶卻沒有喝,吞吞吐吐道:“小酥,我知道,侯爺之前許諾讓你風風光光進白家,還說他要主持拜堂。可現在侯爺臥病不起,硯池一時間也不好說通,所以你要是不反對的話,今天這拜堂……”
“索性免了吧!”時小酥雙眼放光,迫不及待接過話。
趙氏一頭霧水——這丫頭怎麼看起來,怎麼比自家兒子還不想成親?
時小酥連忙解釋道:“夫人不必介意,違逆小侯爺心願嫁入侯門並非我本意,等侯爺身體好些,我會親自去向他老人家說明,絕不會因此令侯府內起爭執。”
趙氏鬆了口氣:“真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錯過你倒是硯池的遺憾了。只是,你到底是侯爺的救命恩人,又對硯池有意,既然不介意名分,不如留下。”
不!
介意的!
非常介意!
庶妻也是妾,她是現代人,只能接受一夫一妻,並且是因愛而結合的婚姻。
時小酥莞爾一笑:“我救了侯爺,夫人隨手送些銀兩便足以表達心意,何必搭上白小侯爺?夫人放心,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便動身離開。”
趙氏沒想到時小酥這麼好說話,正想順臺階而下終結這場鬧劇,春柳卻突然捧着藤鞭氣喘吁吁跑來。
“大夫人怎能信這村婦的滿口胡言?若不是她慫恿挑唆,老侯爺怎會定下這門不合理的親事?她這是故意在大夫人面前裝好人呢!按咱們侯府規矩,這種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禍水,少說也要抽上十鞭子!”
“這……”趙氏不知所措,慌張地看向申姜。
申姜沒好氣道:“大夫人看我也沒用,春柳是二夫人屋裡的,我管不了。”
看着春柳得意洋洋的表情,時小酥哭笑不得——趙氏可是侯府長媳,居然連別院的丫鬟都不敢管,這得慫到什麼地步?恐怕平日裡也沒少被欺負。
但不管趙氏能不能壓得住春柳,這鞭子肯定不能落到她身上,她從不是忍氣吞聲的主。時小酥已然打定主意,任誰無緣無故對她揮鞭子,她絕對毫不留情反擊回去。
春柳早料到趙氏的反應,冷笑一聲握住鞭子,轉身惡狠狠看向時小酥:“我們夫人交代過,家紀一向是她代爲執掌的,若她不在時有人胡鬧,我有資格代爲懲戒。大夫人既然礙於面子不便動手,那就我來好了!”
話罷,春柳揚起鞭子狠狠揮下。
時小酥早做好準備,那邊春柳的手還沒舉至高處,她已經飛快擡起手臂打算搶奪藤鞭。
只是,她們二人誰都沒能如願。
一道人影飛快衝進內堂,修長手臂一展,朝上打在春柳手腕上,藤鞭鬆脫飛出;另一隻手向下壓住時小酥臂彎,將她整個人禁錮在懷裡。
“這是幹什麼?我不過晚回來一會兒,你們就打算拆家了?”
微微沙啞的聲音伴隨略顯急促的喘息,由身後飄進時小酥的耳朵,那人語氣帶着幾分戲謔,聲線卻如珠落玉盤,好聽至極。
“小侯爺?!”春柳和申姜異口同聲低呼。
白硯池?
時小酥微微一愣。
他怎麼回來了?
趙氏最先反應過來,倒吸口氣起身:“硯池,你跑去哪裡了?怎麼纔回來?”
時小酥感覺束縛她的力道一鬆,白硯池掠過她身側上前一步:“我還能去哪裡?娘,不是你吩咐的嗎?讓我多幫四叔和七叔打點店鋪裡的事。”
看到白硯池歸來,春柳頓時滿臉失望,還帶着幾分嬌嗔:“小侯爺怎麼就回來了?早知如此,我何必熬夜幫你扎草人?你看我這手指,劃破好多處呢!”
撒嬌了撒嬌了!
時小酥見狀,暗暗興奮起來。
好勇敢的丫鬟哦,當衆和小侯爺撒嬌,真當人家孃親是擺設?天賜良機,她剛來就能見到小侯爺風流倜儻的一面了嗎?
讓時小酥失望的是,白硯池只是輕描淡寫帶過:“你還真扎草人了?我開玩笑而已。”
話罷,他回身看向時小酥,脣角勾起一抹寵溺假笑:“大喜的日子,我哪能缺席?”
甫一見到白硯池正臉,時小酥微微失神。
眉目清朗,棱角分明,微挑的鳳眼斂在劍眉之下,絲毫不顯女氣,倒別有一番疏軒俊朗,果然不負風流之名。
糟糕,她的三觀快要被白硯池的五官帶跑了……
白硯池的視線只在時小酥身上稍作停頓,隨後他馬不停蹄安排起來:“申姜,去把大家都請過來,長輩們要在場才行。春柳,去換壺好茶上來,這茶都要涼了。還有,這個草人趕緊搬下去,扔竈裡燒了。”
趙氏看得茫然:“硯池,你這是要幹什麼?”
白硯池明明對這樁婚事十分抗拒,爲此和老侯爺起了好幾次爭執,被迫答應娶妻時也是一副奔赴刑場的悲憤模樣,好不容易使出草人計逃了婚,怎麼又跑回來了?
“既是大喜的日子,自然要幹正事。”白硯池從草人身上扒下婚服,抖掉雜草匆匆忙忙披到自己身上。
再次面對時小酥,他臉上多了一絲虛假木然的笑容:“來吧,該拜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