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小酥自然不是個傻子，可是進了宮見到龍皇后之後，她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不那麼夠用——變臉變得這麼頻繁，說話也是一個坑套一個坑，這就是傳聞中清心寡慾的一國之母？
扯淡！
宮鬥那麼累，她並沒有興趣參與，索性裝傻：“謝皇后娘娘好意，可是我什麼都不會，不適合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再說了，我是小侯爺明媒正娶進的侯府，總不會無緣無故把我休掉，有沒有身份地位，應該不重要吧？”
龍皇后看穿她的心思，嗤笑：“我看你不是不懂得門當戶對的重要性，而是有恃無恐。白家那位混世魔王以前是個什麼樣子，娶你進門後又是如何乖順，不瞎的人都看在眼裡。你這小丫頭，別人平白無故得一女官身份都忙不迭跪拜道謝，你倒好，像是怕我吃了你似的，寧可裝傻也不願留在宮中。”
時小酥厚着臉皮嘿嘿一笑，算是默認了龍皇后的評價。
“罷了，既然你心裡有數，也不願留在這裡，我不強求你。”常常一聲嘆息後，龍皇后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我有幾句話告訴你。”
稍作猶豫，時小酥還是提步上前。
直覺告訴她，龍皇后並不是壞人。
“渤海縣侯也算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白家亦是功勳之家，做侯府的少夫人，你務必多多注意言行舉止，莫要給白家清譽抹黑。”龍皇后隨手幫時小酥整理衣襟，直至衣襟平整扁平才滿意點點頭，“看，這些小細節以後都要多留心。我挺喜歡你這丫頭的，反正這兩年你都要留在帝都陪小侯爺，沒事的時候就多往宮裡走動走動，我也能多個閒聊的人。還有，看在我面子上別跟知夏公主一般見識，多幫幫她，那孩子本性不壞，就是脾氣差了點。”
距離這麼近，就爲了說這些廢話？
時小酥越發看不懂龍皇后，敷衍幾句之後，藉口生意需要爲由抽身而退。纔出了遊鳳殿正門，眼角餘光便瞥見拐角處一道人影匆匆躲起，心裡頓時有了猜測。
她加快腳步，走到遠離遊鳳殿的偏僻小路才停下，在衣襟內一陣摸索。
果不其然，一張摺疊多次的小紙條被藏進了她衣襟裡。
高貴如龍皇后，竟也被人監視着嗎？這究竟是後宮還是囚籠？更重要的是，龍皇后爲什麼偏偏找上她？不安之感在時小酥心裡一圈圈擴散，她匆忙展開紙條細細閱讀。
如此隱蔽傳遞的重要訊息，卻只有再簡單不過的一行字，是一處宅邸的地址，看來龍皇后是想讓她去找什麼人。
默默記下地址撕碎紙條，時小酥邁着沉甸甸的腳步走出皇宮，心裡始終猶豫不決——這攤渾水，她到底該不該蹚？要是白硯池就在旁邊該多好，至少能幫她分析分析利害關係，又或者提供些她不知道的消息……
烈日之下，時小酥猛地頓住腳步，愣在原地。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一遇到麻煩困難她就會下意識想起白硯池的？曾經無論什麼事都自己解決的好習慣，莫名其妙被狗吃了嗎？
“少夫人怎麼站在這裡發呆？”
一片陰涼飄到時小酥頭頂。
時小酥回過身，這才發現明鈺就站在身前，一把畫着淡雅竹林的油紙傘大半都遮在她頭頂。
“沒什麼，在想些生意上的事。明監這是要到哪裡去？”
明鈺擡手朝東邊一指：“聽說東市茶鋪新到了一批雲劍山極品仙衣茶，打算去買些回來——少夫人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不了，我不會品茶，喝什麼都覺得一樣。”時小酥婉言謝絕。
“那少夫人這是要回住處嗎？我送你吧，這麼毒的太陽，走回去怕是要曬傷的。”
“沒事，我不怕曬，都習慣了。”時小酥笑笑，忽道，“明監可知道金吾衛府的雲將軍家住何處？”
明鈺依舊溫文爾雅：“你要找他，到衛府便可，他大多數時間都在那邊。”
“我找他談些私事，在衛府不太方便。明監若是知道，煩請給個指點。”
明鈺沒多問，給了時小酥雲奉家的住址。二人簡單聊了兩句後各自道別，時小酥把兩個地址刻印在心裡，隨後直接奔着紙條上的地址而去。
雲奉不到夜晚不會回家，現在去找他也是無果，倒不如先去看看龍皇后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循着地址一路打探，時小酥用了將近一個時辰才找到龍皇后指引她去的宅子。那宅子隱藏在巷子深處，敲了半天門也沒有人應聲，門扉卻是虛掩的，她只好自己動手推開大門走進。
映入眼簾的門庭簡單並不起眼，繞過影壁來到二進院，方知這宅子別有洞天。
奇花異草蓬勃茂盛，點綴着隱藏其間的房屋，僅僅十餘株翠竹圈成的方寸之地，竟藏了一處小小泉眼，裡面還有兩尾錦鯉自由搖曳。除此之外，院子裡還擺滿各式各樣的樂器，每一件都好像剛剛被認真擦拭過，纖塵不染。
“有人嗎？”時小酥喊了一聲。
沒有人迴應，卻從看似無人的房間裡傳來一聲絲竹崩響，而後又歸於沉寂。
時小酥深吸口氣，走上前推開房門。
“是你？”看到房中正修補琴絃的男人時，時小酥頗爲驚訝。
身上沾滿木屑，正專注於手中修補工作的人，竟是前不久有過一面之緣又匆匆道別的賀蘭亭。
賀蘭亭茫然擡頭，看到時小酥時也帶着幾分意外：“少夫人這麼快就過來了？我還以爲會更久一些呢。”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和皇后又是什麼關係？”時小酥從雜亂堆放的工具中找到一隻矮腳竹凳，一屁股坐到賀蘭亭對面。
“一國之後與臣子，這就是我們之間的關係。”賀蘭亭放下手中的琴，微微向後靠坐，明亮眼眸裡涌動着遇上一次見面時截然不同的銳利光芒，“至於情況……如你所見，皇后身邊一直有人監視，言行舉止身不由己，所以她也是迫不得已纔想到通過我來和你溝通。”
時小酥揉了揉額頭，有氣無力：“所以，能不能先解釋一下，你們找我到底想做什麼？我就是個普通百姓，管不着皇子天家那麼高端的事情啊！”
賀蘭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給了時小酥一張紙，上面密密麻麻寫滿家族或者人名。
居中醒目位置，赫然有渤海縣侯府五個字。
時小酥的心咯噔一下，擡起頭緊盯賀蘭亭：“這名單是……？”
“是皇后煞費苦心蒐集而來的。”賀蘭亭眉眼微垂，“名單上的家族或者個人，都處在或者曾經處在被某人監視的範圍內，其中一半以上的人已經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