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小酥被白硯池沒頭沒腦的一句反問弄得莫名其妙,總覺得他的口吻帶着幾分責怪,可是想要仔細追問,他又不肯明說了,以“正事要緊”爲藉口起身走人。
原以爲道出各自秘密後,他種種古怪行爲就能解釋得通,如今看來,似乎他還有尚未坦白的事情。時小酥對此格外不爽,不過想想自己也沒有完全坦誠相對,似乎沒資格把他揪過來怒罵一頓。
兩個人之間原本融洽的氣氛,因這頓面變得有些隔閡。
相對無言的同行讓不算遠的路程變得枯燥而漫長,好不容易捱到第一戶人家時,時小酥想要暴揍白硯池一頓的衝動已經接近頂點。
“陳家是本地書香世家,家中四人在朝爲官,家主陳天省的長子陳玉森更是官居高位,在宮中擔任太子少傅。目前陳家與白家的生意往來主要在鹽茶這兩塊,另外還掌管着白家在都城的四處主要商鋪,一旦合作中斷,我們無異於失去了在都城的買賣。”等待門童通報期間,白硯池簡短介紹。
時小酥盯着門板目不斜視:“別我們、我們的,誰跟你是我們?你是你,我是我,不相干。”
“又鬧什麼脾氣?”白硯池嘆息。
“問你自己!”
時小酥不是那種喜歡無理取鬧的人,卻不知爲什麼,她總覺得面對白硯池時按捺不住脾氣,就是想蠻不講理地跟他吵。
也許……也許他的長相就容易引人吵架?
“二位請隨我來。”胡思亂想時,門童已返回,客客氣氣引領二人至前堂。
陳天省在遼郡的名氣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僅僅因爲他是陳家當家的,最主要原因在於,這位學富五車的歸隱文官偏有一副與尋常文人截然不同的外貌和性格。還不等他開口,只是隨隨便便往那裡一坐,仿若鐵塔似的碩大身軀和滿臉橫肉,就讓堂中無端生出一種壓迫感。
沒有請二人落座,也沒有命下人奉茶,陳天省冷哼一聲開門見山:“侯府派你來當說客?還真是不把陳家放在眼裡啊!”
按輩分算,陳天省與白硯池的父親是一輩人,與他談話不需老侯爺出馬,但怎麼也應該是上一輩的人前來,陳天省挑理也是正常的。
白硯池拱手行禮,不卑不亢:“事出突然,家父無法立刻從都城趕回,二叔也忙於縣衙事務難以脫身。想着陳伯伯或許不願與我家七叔交談,所以硯池自作主張僭越而來。如果陳伯伯覺得侯府怠慢了,我這就去請七叔親自前來。”
聽他提起白芷荇,陳天省臉上掠過一抹緊張之色,隨後語氣稍有緩和:“不必了,不用麻煩白老闆。人都說你早晚要繼承渤海侯封號,你來談倒也無妨,剛纔我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怎麼感覺這位陳家大老爺很忌憚白芷荇?時小酥愈發好奇,看似離經叛道的白芷荇,在外人眼中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
“這位是……?”陳天省視線移向時小酥。
白硯池微微側身:“內人,時小酥。”
“她就是那個村姑?”陳天省並不把時小酥放在眼中,甚至滿不在乎當着她的面嘲笑,“難怪林府火氣如此之大。你若是被渤海侯逼迫才成親,表現得不情願一些,多少能博得林府一絲同情;可是你看你,跑來我這裡居然還帶着這村姑,這不是硬生生打林府的臉面嗎?”
白硯池從容淡然:“我與林府的恩怨糾葛,和內人並無關係,還請陳伯伯不要聽信外面的謠言。如今侯府的生意,內人也有在七叔的指導下幫忙打理,今天我是特地帶她來的。”
陳天省像是聽到笑話一般放肆大笑:“鄉野村姑,怕是斗大的字都不識一個,讓她打理生意?你們白家是不是都瘋了?難怪林府提醒我們早些斬斷與侯府的生意往來,還被矇在鼓裡的那些人,恐怕要賠個傾家蕩產吧?!”
陳天省幾乎是把白硯池的臉面踩在地上摩擦,看樣子根本不把與侯府的關係放在心上。時小酥知道,以白硯池的心性,不至於因爲這幾句話惱怒到憋出內傷,可是看着陳天省的狂妄表情,再看看白硯池平靜如水的神色,她總覺得咽不下這口氣。
既然白硯池礙於身份不便開口,那這張臉皮,就由她來撕破好了。
陳天省肆無忌憚的嘲笑聲中,時小酥緩緩露出一抹冷笑,看着他的目光輕蔑漠然:“侯爺說陳老爺是個聰明人,應當看得明白侯府與林府各自立場,所以才讓我們特地過來一趟,免得誤傷友軍。不過聽了陳老爺這番話,我覺得侯爺大概是想多了,尊貴如陳老爺,也不過是個聽風便是雨的膚淺人而已,和那些落入林府圈套的人沒什麼不同。小侯爺,看來我們這一趟自作多情了,還是回去吧。”
見時小酥言辭流利,氣定神閒,絲毫不像生長在鄉間的無知婦人,陳天省的心裡反而沒了底,片刻前的譏諷笑容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刻意隱藏的緊張:“這是陳家府邸,你們不請自來又不把話說明白,到底是何用意?”
“我想說,但是陳老爺想聽嗎?”時小酥的目光意味深長。
陳天省緊張得嚥了口口水,卻還要打腫臉充胖子,裝作若無其事:“既然是老侯爺的意思,這面子我自然是要給的。坐吧,說說林府的圈套是怎麼回事?”
時小酥向白硯池使了個眼色,輕提裙角,大大方方落座。
“爲了確保我們的想法沒有分歧,首先,我要問陳老爺一個問題。”時小酥往前一探身,故作神秘壓低聲音,“陳老爺認爲,老侯爺非要娶一個村姑作爲孫媳婦,真的就只是爲了報答救命之恩嗎?”
一旁聽着白硯池明白了她的打算,強忍住笑意扭頭望向一旁,免得露出馬腳被陳天省發現。
“這……”陳天省猶豫了一下,給出了明顯違背本心、假裝聰明的回答,“老侯爺的心思,自然非尋常人那般簡單。我一直認爲他選擇你作爲小侯爺的妻子,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這裡面的緣由,確實難以探知。所以,你究竟是什麼人?”
老傢伙上套了。
時小酥心中一鬆,臉上卻還繃着嚴肅而神秘的表情。
勾勾手指示意陳天省靠近,時小酥指了指腰間短劍:“陳老爺見多識廣,看到這個,應該猜到我是什麼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