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宗邊笑邊搖搖頭,想想真宮理的反應和自己的作爲,有些感慨於自己的變化,她真是無下限了。原本,她最討厭的就是政治,總是遠離。因爲她根本不相信政客們所說的,什麼爲了達到心中那個美好的政治目的,手段和過程多骯髒都沒關係。現在,她不想爲自己的行爲辯解。她只想守住心中那個美好的政治目的。至於過程,她只能控制住本心,不被吞噬混淆。
等候在吉宗議事處的於須磨看到的,就是吉宗從真宮理那裡歸來,微腫的脣和含笑的眼神,好像很饗足又很愉悅似的。他趕緊低下了頭,掩飾着自己的不自在。剛剛一瞬間,他被自己心裡翻涌起的嫉妒震驚了,那一瞬,他覺得,心被一個黑洞吞噬,陷入無邊的黑暗。
“梅”吉宗看到等着她的梅,自己都沒察覺的皺了下眉頭。一是因爲她幾乎宿在梅的院子裡,二是因爲她現在處理的事情多了,議事處自然就不是那麼輕易進出的。要說三嘛,梅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裡,肯定是有事情要說,這是她最忌諱的。在於須磨的院落裡不方便說,或者等不到她回去說的事,那就只能是公事了。
於須磨對吉宗用心,自然看出了她的不悅,可是,想想家人的囑託,他只能硬着頭皮說。
“是母親和姐姐來信,問候大人。”他也知道吉宗不喜歡彎彎繞繞,直接說明了來意。吉宗坐在了椅子上,背往後依靠了一下。心裡嘆了口氣,江戶的局勢已經這麼不好了麼?大久保家這種純臣,居然也要探口風,找新主家靠岸。
吉宗從本心說,不想理會,可是,這種橄欖枝她即使不接也不能招人嫉恨。而且,還有於須磨這層關係在,總不能讓人說提上褲子不認人了。
“梅,我最近盯着薩摩芋的播種,你若有空替我回封信吧。就說謝謝她們的關心,只是,天還沒冷呢,不要忙於做過冬的準備。”吉宗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和人打這種機鋒。她本不明白,明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現在的形勢不明,不要太悲觀或者有過大的動作。爲什麼非要七拐八拐的,就不明說。現在,她知道了,這是給自己和對方留下轉圜的餘地。
於須磨眼神黯淡的行禮,就要退出去。吉宗看了看他的背影十分失落,還是忍不住道“大久保家一直是以純臣立身,現在又有什麼不同呢?只要還有將軍這個職位在,是誰,影響都不大。”
於須磨驚喜的轉身,吉宗已經低頭處理事務了,好像剛剛的話不是她說的似的。於須磨已經很感激了,深深鞠躬,退了下去。吉宗看看手裡的卷宗,注意力過了很久才集中,她想,天太熱了,人都跟着煩躁。
於須磨的消息傳回家的時候,大久保忠朝和女兒忠直相對無語。吉宗還是照顧她們的,沒有拒絕,還出言提示。說起來,吉宗和於須磨的事,別人不知道,她們還能不清楚麼?吉宗對梅,對她們家,是有恩的。可是,明面上還要領個輕浮的名聲。兩個人哀嘆的是,吉宗也看明白了,皇室復辟的決心。只要有將軍這個職位在,就有好日子。如果沒有了將軍呢?
與此同時,御城和皇室也起了一場風波。
吉宗接到消息的時候,有些哭笑不得。她沒注意到三郎佐有些蒼白的神色,嗤笑道
“這些人也太糊弄了。”原來,兒將軍和天皇陛下,近日都受被刺客襲擊了。襲擊的人,據說就是蝦夷人。什麼是蝦夷?將軍的全稱就是徵夷大將軍,這個“夷”指的就是蝦夷人,正宗的本土居民。吉宗和三郎佐還討論過這個,想到這兒,吉宗看向三郎佐。三郎佐此次回來,沉默了許多,雖然還是嘻嘻哈哈的。但是,吉宗知道他心裡有事,只是,他不說,她也就不問,這也是一種信任和戰友間的尊重。
因爲她相信三郎佐,也就相信他能處理好,如果需要幫助自然會開口,而那時候,她也會盡全力的幫他。
“蝦夷人還存不存在先不說,又不是傻子,幹嘛在這個風口浪尖上再惹是非。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還有存活下來的麼?實在可笑!”吉宗用手扣住扶手,撇嘴道。這種的事端,不過是人爲製造出來的,其心可誅。以此爲藉口,又是一次清繳,現在的民心浮動,幕府和皇室的信譽都是岌岌可危。一場動亂就在眼前,好日子不能好好過麼?非要踩着人民的鮮血建立自己的功勳麼?
三郎佐沒吱聲,他攥緊了拳頭,老一輩的漂泊和慘痛經歷近在眼前,這才安穩了多少年,又要捲土重來,可恨極了!
吉宗看了眼三郎佐,以爲他和自己一樣對這種骯髒手段深惡痛絕。是了,這纔是真正的骯髒。都說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成功。這種算計,簡直是沒把人命當回事兒。
“三郎佐!”吉宗陰測測的出聲道,三郎佐怔愣擡眼,吉宗冷厲的眼神直直射入他的心底。
“你給我盯緊了!此事一出,必然又掀起滅夷之談!將軍年幼,我倒要看看,誰要當這個先鋒!”啪的一聲,吉宗的手重重拍在了桌子上,實木的厚重桌子也震了三震。
三郎佐看看吉宗,忽然從心裡涌起莫大的勇氣和信任,竟然相信,這個只有十五歲的少女,能帶領他們走出這一次的絕境。
“大人,行刺的人肯定不是蝦夷人。”
吉宗單手支着腦袋,犯難道“我也知道,可是,人證物證俱在,反駁都沒有立場。誰讓這些人別的不擅長,做戲倒是精通,一做就是全套。”一想傳來的消息,吉宗也有些困惑“你說,這蝦夷人,明明被清繳了一次,幹嘛還要延續喜歡紋身這個傳統,這不是自己給自己蓋戳麼!”
其實,紋身也可分辨真假,他們是現在想的計策,這紋身估計也是新紋上去的,只是,這些障眼法不過是個過場,誰也不會讓她深究。畢竟,她沒有這個話語權,其實這麼明顯的紕漏,稍微有心的人都會發現。
唉,如果知道的稍微詳細些就好了,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惜,蝦夷這個民族,經歷了血洗,即便留存下來,估計也已經隱姓埋名不願再輕易示人了。
像是知道吉宗所想,三郎佐低頭想了很久,下了個決心。
“大人!”他擡起頭,堅定的看着吉宗,吉宗應聲擡頭,就見他正在寬衣解帶,心裡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
三郎佐脫了上衣,一身勻稱的肌肉顯了出來,許是常年鍛鍊的緣故,他的肌肉反而並不誇張,只是如果下手捏的話,必定比那種速成的肌肉要結實很多。吉宗當然不覺得他是在自薦枕蓆,因爲剛剛兩人的談話一點兒也沒涉及到這個。而且,她和三郎佐也算共患難了,他要投誠也不用選現在,更不用以這種方式。先不說她答應過父親,就但只三郎佐的能力,也足夠應得她的尊重了。
可是,她的眼睛還是緊緊盯着,心跳有些加快,甚至有些緊張。她覺得口有些幹,尷尬的舔了舔脣。活了一世又一世,她沒有經歷過感情,不過,如果單純從上說,她覺得自己應該喜歡三郎佐這種。其實,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這是生物本能,會選擇強壯的,好生健康的寶寶。可是,這個世界顛倒了,以美爲準,所以,不知道三郎佐這種,在這裡是否有市場。但是,毋庸置疑的是,在吉宗眼裡,他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男人。比韓劇裡那些長腿歐巴,花樣美男,更吸引她。
三郎佐,是那種純男性的,不帶一絲陰柔的美,乾脆利索有力量。
“咳,三郎佐,你幹什麼?”吉宗下意識的看了眼緊閉的拉門,和外面寂靜的夜色。
三郎佐解護腕的手忽然一頓,臉忽的一下就紅透了,他本來只是想向吉宗說明一下,可是,他決心下得倉促,一時竟然忘了吉宗是個女子,而且,是他心儀的女子。
他熱氣蒸騰的看了吉宗一眼,掃到她有些尷尬但是欣賞的眼神,下意識的挺了挺胸膛。這是動物標準的吸引雌性的動作,爲了證明自己的健碩。吉宗咳了下,稍微挪開了一下目光,覺得頭頂都要冒熱氣了。三郎佐忽然覺得,也許不顧當初的約定,讓吉宗收用了他也不錯。可是,現在,他有吉宗的信任和尊重,實在不敢輕易嘗試。他不願意和那些男子一樣,蟄伏在後院,只爲了吉宗偶爾的瀕臨而感激涕零。他想,站在她的身旁,爲她遮去風雨。而這些,是她後院的男人,無法做到的。
收斂了心神,三郎佐也清了清嗓子,轉了一圈身子,故作鎮定問
“大人看我身上可有紋飾?”
吉宗看了一眼,光潔的皮膚,自然一覽無餘,沒有紋飾,她搖搖頭。三郎佐舉起雙臂,稍稍運氣,其實,他現在體表溫度,煎雞蛋都夠了,只要感覺吉宗的目光從他身上劃過,他的每一寸肌膚都要燃燒起來了。它們是那麼喜悅,好像生來就是爲了接受吉宗的審閱,現在得到了,死而無憾一般。
隨着溫度的上升,吉宗的目光一凝,三郎佐常年帶着護腕的腕部,隱約升騰起了美麗的圖騰。不是時下流行的圖畫,而是古樸的,像古老的文字一般的藤飾。隨着體溫越來越高,圖案越來越清晰,甚至顯現豔麗的色彩。像從身體里長出來一樣美麗,透着勃勃生機。
“這是?”吉宗納罕道。
三郎佐雖然早料定吉宗對蝦夷一族不知情,可是真的見到了還是有些低落。
“大人,這纔是蝦夷族的紋飾,從幼年開始,用特殊的藥物紋上,自如皮膚,只有”他不自然的頓了一下“只有體溫身高才能顯現。”
吉宗被這話擊中了,呆愣的長大了嘴。
“那巨勢一族?”
“對,巨勢一族即爲倖存下來的蝦夷人,雖然不是所有,但所有巨勢人都是。”三郎佐點點頭,肯定了她的猜測。
許多片段和疑點串了起來,難怪她的父親會如同死去般活着,揹負着這麼多,該有多沉痛。難怪,女性產子,還有她這麼不得寵的庶女。難怪,難怪,在她母親彌留之際,她都能感覺到她對父親的那種深入骨髓的愛,卻要如陌路般生離死別。現在,所有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釋。她沒有震驚,沒有怨憤,只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多年的疑惑,一朝得釋。
“哈!”她捂着臉笑了起來,只是多少帶着些鼻音,讓聞者心酸。
三郎佐覺得心抽痛着,上前一步,下意識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吉宗的臉從手掌中擡起來,光潔一片。
“你不會以爲我在哭吧?這有什麼好哭的,爲了自己,談不上;爲了父親……他的一生自有他的決斷,還輪不到我來替他落淚。”吉宗反手抓住沉默的三郎佐,手指下意識的撫摸那美麗的紋飾,不知道是否是錯覺,她覺得,被她輕撫過的紋飾,好像更鮮豔了,像活的一樣。
她猛然擡頭,才注意到三郎佐悶紅的臉,和胸前劇烈的抖動。他的心跳,她州象都能聽到似的。兩個人,四目相交,定在了那裡。作者有話要說:吼吼吼,給大家洗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