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兵衛站在院子裡,不太高的身材卻顯得挺拔。阿生一直扯着與兵衛的袖子,有點兒發抖。阿袖帶着兩個妹妹,對着與兵衛鞠了個躬,縮回了自己的屋子。住門口兩間的人還沒回來,與兵衛轉向賴方這邊,微微鞠躬,道“十分抱歉,你們剛搬進來就打擾你們了。”
她這麼有禮,一般看熱鬧的人都會多少有些心虛,但賴方這邊幾個人明顯不在此列。賴方抱臂問道“真的只是殺死狗,就會被判刑麼?而不是虐殺?”她雖然和動物不親,從來沒養過什麼動物,但是她也很反感惡意遺棄和虐待動物的人,一直覺得應該有條法令約束此行爲。她在書上看到這條法令時,還覺得這個社會很美好,連動物都保護的將軍,又怎麼會是個兇殘的人呢。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
與兵衛打量了一下賴方,這行人明顯以賴方爲首,女孩兒站立的姿勢和身體的姿態表明她是個劍術極高明的人。這麼小的年紀,這麼好的身體素質已屬難得,更難得的是,她身上那股不卑不亢的態度。
“並不一定每一次都是死刑,但是隻要有人舉報或者當街被撞到,都是會判的,只是有輕重而已。”她很正式的回答了賴方的問題。賴方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纔想起,還沒有介紹過自己,這種行爲很失禮。她對着與兵衛鞠躬,道“鬆平賴方,從今天開始住在此處,還請多多關照。”她很喜歡與兵衛,這種情況之於她很少見。與兵衛是個會爲了捍衛自己的底線而奮鬥的人,這種人,值得用心相交。
與兵衛一愣,現在的平民都沒有姓氏,名字都是隨便喊的。有姓氏的人少見,所以大家對有姓氏的人很尊敬,但是卻也不太清楚這裡面的區別。她卻是知道的,“鬆平”是將軍家族的本姓,這個少女的身份,估計也不簡單。她第一次見自己,卻肯坦誠相告,是很看得起她的。她又鞠躬道“與兵衛,這是我的丈夫阿生,估計你們已經見過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儘管吩咐。”阿生聽與兵衛如此說,愣住了。與兵衛不是個會和人客套的人,因爲白天工作辛苦,她話很少,回家基本都不怎麼開口。再加上,她的話,別人也許不知道,他卻是知道的,並非什麼客套話,她說了,那就是你有事的時候,她真的會傾全力相幫。
賴方能從她不多的話裡感覺到她的真誠,點了點頭“以後少不了要麻煩你的,對江戶城不熟悉,有不懂不明白的地方,都會問你,到時候還請你別嫌麻煩。”阿圓和有馬見自家小姐這麼客氣,也有些驚訝,她們家小姐,也不是個多話,愛攀交情的孩子。她們趕緊對着與兵衛鞠躬,一衆人也算認識了。
與兵衛回身進屋了,阿生嘎達嘎達的跟了進去。
“阿圓,入住後,可需要做些什麼送給鄰居?”賴方不太懂這些,但是她隱約記得日本人很講究這個。既然要在此度過半年,自然要打好關係。
阿圓湊到賴方跟前,道“我想好了,還沒和您商量,咱們買些點心送給四鄰可好?”
賴方點點頭,表示同意。“那小姐,咱們現在就去買可好?”阿圓開心的拍手道,賴方看着興沖沖的阿圓,覺得剛剛的震怒和鬱悶心情沖淡了很多。“你之前買了那麼多東西,還沒逛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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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圓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逛街哪有夠?而且,之前我提了那麼多東西,根本沒怎麼逛。”
賴方笑了下,回屋問於須磨“我要和阿圓去買點兒喬遷的禮物,你一起來麼?”於須磨在屋裡,也聽到了剛剛的事,心裡還有些彆扭,更何況,他一見賴方,就又想起了剛剛的吻,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和她相處。便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你們去吧,我在家做飯等你們。”
賴方看着他有些彆扭的臉色,再聽他說的話,心裡覺得舒服極了,有些像小時候惡作劇後又勝利逃過父親老師責罰的感覺。她帶着阿圓和有馬,三個人一起,上街去了。
她們居住的日本橋本町這片,本來就有個大的市場,沿街的商鋪也很多。只要從長屋的小巷裡走出來,馬上就是熙來攘往的人羣。這就是住在鬧市的好處,賴方在前面沒什麼目的的走着,匯入人羣中。這時候,她感覺人果然還是羣居動物,自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樣,走在人羣中,自在又有安全感。看着和自己一樣的皮膚髮色,她有些慶幸沒有穿越到隔得更遠的國家,日本和天朝還是有許多淵源的。
另一邊,於須磨在屋子裡,愣了半天神,開始理順本來就不怎麼多的東西。他把調料瓶子挨個打開聞了聞,又試了試味道,再一個一個放回去,按照他的習慣稍微調整一下位置。他正忙着,卻聽到了對面屋子的吵鬧聲。所謂吵鬧,不過是阿生一個人的聲音激昂的嚷着罷了,與兵衛很少出聲,於須磨有些尷尬,他下午的哭聲,肯定大家都聽到了。
與兵衛的房間裡,她正疲憊的捏着眉心,今兒在街上巡視了一整天,她真的乏了。町奉行所裡,真正維護治安的,也就她們十幾個人,但江戶城卻有六十萬人,上百條街道需要巡視。冬天本來就是火災易發時期,每一處隱患都馬虎不得,再加上今年收成不好,街上涌入的流民越來越多。她本來有兩名“岡引”,都挺能幹,剛剛卻走了一位,再帶個人出來,也是個勞心費力的事兒。
她回家,就只想靜靜的休息休息,有時候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她知道阿生年紀小,而且在江戶人生地不熟的,每天自己只有少許時間陪他,又不太擅長言辭,心裡對阿生總是覺得虧欠。現在,阿生卻不依不饒的鬧了起來。起因只是她沒注意聽剛剛他說了什麼,還有沒注意家裡添了東西。其實她對環境的細微變化很敏感,這是職業素養,她一進屋,就發現阿生最喜歡呆的妝臺前,多了一瓶“美豔仙女香”,她不僅知道這個瓶子裡的東西的名字,還知道這粉要一兩銀子一瓶。甚至,她還知道……總之,她注意到的和知道的,比阿生以爲的要多許多,他希望自己知道的和不希望她知道的。
“你根本就沒用心聽我說,我一個人在家裡,一呆就是一天,無聊透了,我”阿生還在蹦高宣泄着,下面的話卻沒了聲兒。與兵衛將他攬在了懷裡,阿生的臉忽的一下就紅了,甚至連耳朵尖都紅透了“你,你放開我,別每次都用這一招,我告訴你,這招,這招不管用啦!”
與兵衛抱着阿生,聽着他激烈的心跳,感覺着他的體溫,覺得心裡安靜極了。人果然是羣居動物,總是渴望肌膚上的接觸。阿生說的話,她還是沒有注意聽,很多時候,阿生的話都詞不達意,她更喜歡直接一些的溝通方式。阿生還在不停的說,只是越說底氣越不足,心跳卻越來越快。身體比他的心要誠實,和與兵衛緊緊貼着的地方,有了反應。與兵衛輕輕笑了一下,真的很輕,但是阿生的身體已經敏感到份兒上了,還是感覺到了這微笑的震動。
“你,你還是沒聽我說什麼,你,你居然還笑話我,你!”
“阿生,你知道我這個人不擅長言辭,咱們不用說的,用做的代替,可行?”與兵衛貼着他的脖子,用脣輕輕磨蹭着,說話吐出來的氣輕輕拂過他敏感的耳朵。嗡的一下,阿生覺得血都涌到了下面。與兵衛自然感覺到了他的變化,眼睛裡閃過笑意,和她一貫給人的平和感覺很不同。她正暗自得意,卻呼的一下被阿生推開了,摔了個倒仰。她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見阿生得意的揚起了嘴角,有股特別的朝氣,也沒有了平日裡討厭人的細刺。
阿生想,人活一口氣,哪能每次都聽與兵衛的,本來欺負他年少,就是與兵衛引導的多。想想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畫面,他就氣不打一處來。所以,他把心一橫,直接跨坐在了與兵衛身上,壓下了身子。
隔壁的阿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已經有些麻木,但他們倆今天性質格外好,平日裡不怎麼出聲的與兵衛也婉轉出了聲。本來就毛躁的阿生更是弄得屋子裡叮咚亂響,他自己也啞着嗓子哼哼着。阿生是個聒噪的人,但和與兵衛過夫妻生活的時候,卻總是安靜的出奇,舌頭和讓人剪了似的。阿袖敲了偷聽的興致勃勃的兩個妹妹一人一下,繼續忙着手裡的活計。
於須磨還好,畢竟隔了個院子,也聽不真切,但是兩口子吵着吵着就不吵了,他想到了什麼,忽然臉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