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佐趕着馬車,吉宗在車廂內補覺。這次算得上他和吉宗第一次同行,也是彼此適應的一個過程,十幾天下來,感覺不錯。吉宗不是個特別挑剔的人,甚至有些過於隨意,很親民,她對每件事情好像都保有很強的好奇心。總想問問,看看,村子裡的擺設她好奇,村子裡的人吵架她旁聽,人家糾紛她還替兩邊說和。
總是一張冷冰冰的臉,做着這些熱心的事兒,並不讓人覺得虛假,反而覺得有些可愛。三郎佐微微笑了下,昨兒個路過的村子比較富裕,吉宗就關心人家的致富經驗。這些事情,哪有會坦白對人說的,藏着掖着還來不及。吉宗不放棄的和人聊着,主人倒是客氣,幾杯米酒下肚,口也鬆了。一晚上,倒真被吉宗掏出些實話來。就這麼喝了大半宿,早晨離開的時候她眼都沒睜開,夢遊一般。
三郎佐勸她不妨再留宿一宿,被她斷然拒絕了。只有這個時候,三郎佐才覺得,她也不像看上去那麼漫不經心,其實,她還是有些安全意識的。每個地方停留不超過一宿,去哪個地方完全是隨機的,有時候也走回頭路。只是,十幾天倒都耗在了村子裡,她還真是下來體察民情的。不驚擾地方、不傳喚大名,她就用她的眼睛、耳朵來看來聽。大多數時候,她都是沉靜的,讓人覺得什麼她都不在意,其實,又什麼都入了她的眼睛進了她的心。三郎佐看看天上的太陽,晃得人眼暈,但也帶來溫暖和光明。吉宗,就像這冬日裡的太陽,不炙熱,但很溫暖。
忽然,三郎佐的視線一凝,他的耳朵輕輕扇動了幾下。在中午路過那個繁華的鎮子時,就感覺有幾道目光追隨,他只當是馬車太招搖了。現在,周圍一片空寂,目標也就明確了,他們是讓人盯上了。聽腳下功夫,倒不像業餘打家劫舍的,他捏緊了手裡的馬鞭子,在腦海裡尋找附近的地勢情況。面上不顯,趕着車往山裡去了,果然,腳步聲也跟了上來。對方離得遠,哪裡會料到被三郎佐發現了蹤跡。
馬車晃晃悠悠的走着,那幫人就一步步跟着,小心的在樹木間掩飾行蹤。只是,山路越走越陡峭,終於有一個人附耳到領頭人身旁,輕聲回稟“頭兒,有蹊蹺,這山上,可沒有人家!”
領頭的人皺皺眉,一再回憶他們的行蹤有無暴露,最後還是自信的否決了這個可能“許是他們也不知道山上沒有人家吧。”都跟了一陣子了,這吉宗就喜歡往偏僻的地方鑽,他們也習以爲常了。“就算他們知道了,這地形是不利,但對他們豈不是更不得利。”這山就一條道,越走越陡,他們是不能圍攻,但吉宗的路也被堵死了。剛說着,馬車輪子的聲音卻停了,十幾個人都一驚,都不是第一次出任務了,他們這是讓人發現了,牽着鼻子走了一路。
可是,想想吉宗一路,確實沒有其他暗衛從中保護了,也就橫下心來。“大家拿出看家本事來,她敢只帶一人,這人功夫自然不弱,圍而攻之!殺,別留活口!”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這些人都是死士,自然不會心存僥倖,點點頭,拿出黑布蒙上臉,噌噌噌都把刀拔了出來。
十幾個人一起涌上了峰頂,眼前一片開闊,只有他們來路這一條出路,三面都是斷崖。馬車被系在山頂唯一的那棵大樹上,三郎佐兩手扶着太刀站在路中間,很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這行人也不是肉腳,自然看出三郎佐的不凡,不然也不會謹慎的跟了這麼多天還沒敢出手。
領頭的人一咬牙,提刀指着三郎佐,下令道
“殺!”
衆人一擁而上,三郎佐左右閃身,就化解了首當其衝的兩個殺招。這是要下死手,他也不敢藏私輕慢,拿出全副精力來應對。十幾個人功夫不弱,又常年配合,一時間三郎佐也沒看出什麼破綻。這些人心裡也是暗驚,看眼前的人一個對他們十六個,倒也氣定神閒。
三郎佐右手太刀,左手肋差,一手擋,一手劈,刀刃破風的“空空”聲,還有刀刃相撞的叮噹聲響徹山谷。三郎佐左右突擊,也不敢大意的讓這些人形成合圍的局勢。左右跑動,跳躍,拉開這些人的收攏。一個黑衣人忽然貓下|身子,左腿一弓,右手的太刀打橫在他腰間一抹,三郎佐左手擋了另一人從上面劈下來的刀,身子輕輕轉動,看都沒看腰間的刀光,半圈後,把右手的太刀往後一送,j□j了那人的腹部。利索的拔刀,輕輕甩動,黑衣人保持着弓步的身形在三郎佐的身後,轟然倒下。
其他人見了,暗暗咬牙,攻勢不散反而加快。三郎佐微微眯了下眼睛,心想是碰上硬碴了,提起全部精神,格擋之餘也起了殺心。領頭的人看到第二個倒下的同伴,飛身向停靠的馬車攻去,三郎佐一直掌握把控的節奏一下亂了,他顧不得其他人的攻勢,只能飛身去擋。其他人一見,也心領神會,紛紛往馬車貼過去。三郎佐暗暗咬牙,這是些死士,死不能震懾他們,卻反而刺激了他們的決心。甚至在同伴死後,還能冷靜分析局勢,打破他有意分散他們對馬車注意力的牽制。
對方人多,功夫也不弱,三郎佐一時間也不能殺個乾淨,十六個人變成十四個,但圍攻馬車還是綽綽有餘。三郎佐飛身而起,不讓刀探入馬車,腳點踏板,左右支應。動作越來越快,三郎佐的功夫也顯露了出來,十四個人,撲哧撲哧幾下又倒了四個。餘下的人動作不亂,毫無顧忌的踩着同伴的屍體,繼續上前。他們的動作越來越明顯的針對馬車車廂,三郎佐咬牙迴護,他現在有些後悔不應該託大不叫醒吉宗,哪怕讓她藏身樹上,現在也不會這麼被動。
忽然有三人同時突破他的防線,齊齊飛身揮刀刺向車廂,三郎佐咬牙上前,左手的肋差抹了一個人的脖子,右手的太刀橫切了一人腹部,中間的那個他卻來不及作爲,只能用身體擋了上去。堪堪避過慣用的右手,讓對方的刀嵌入了自己的左肩,右手的太刀同時送入了對方腹部。他還沒來得急推開身前已死的人,又有三人飛身攻向車廂,更有一人試圖驚擾馬匹。早前的打鬥只讓馬焦躁的用蹄子刨着地,這馬經過訓練,沒有驚了,也算表現不錯了。
三郎佐分析了一下眼前局勢,恨恨上前一步,剛剛那把刀完全穿透了他的左肩,他的刀也穿過對方的身體,又穿上了一個人。同時襲來的人見他如此,也是愣了一下神,就這一會兒工夫足矣讓三郎佐一腳踹開串在他太刀上的兩個屍體,接力把左肩上的刀也帶了出去。左右兩人一見,下意識的合圍。三郎佐的嘴角輕輕一挑,這就是生物本能,見他受傷,就放棄了先攻馬車,反而是要來了結了他。
很好,他右手一翻,打橫用太刀抹了對方脖子。左手在閃神的同時,把肋差插入了左側人的腹部,旋轉了一下,才把刀拉了出來。左肩一甩,把肋差插在了去驚擾馬匹那人的後背,應聲倒地。
不過一會兒,就只剩了三人。他們沒想到三郎佐的左肩傷得這麼重還能反擊,爲首的人和另外兩個,都把刀橫在身前,試探的挪動着步子。三郎佐左手沒了肋差,負於身後,血早就滴滴答答的順着肩膀流了下來。他肯擲出肋差,也是因爲咬牙用盡最後的力量,左胳膊,不能再使了。
三人不知,只是看着三郎佐仍是掛着有些惹人惱火的笑容,爲首的人輕輕一個眼色,三人又是同時攻了上來。有兩個是攻向他左側,爲首的人攻向他右側。三郎佐把心一橫,並沒有向左迴護,站定了位置,不給右側的人留下空隙。
爲首的人,就直接插在了三郎佐的太刀上,那人紅了眼,三郎佐連最基本的逃避危險的本能都沒有,比他們死士還死忠。踢腳踹飛了屍體,三郎佐一個弓步反手橫刀又切了中間那人的腹部。最左側的人,他想擋也擋不住了,只能把身子往左送,準備以身擋之。最後一個黑衣人也是殺紅了眼,飛身全力前衝,噗的一聲,太刀沒入人體的沉悶聲響起。
黑衣人難以置信的看看插入自己喉間的太刀,三郎佐把身前的屍體一推,用刀補了一下,也把那人從太刀上推開。他站起身子,看看從車廂裡直接穿出來的太刀,離他臉頰不過一寸。
吉宗收回太刀,從車廂裡跳了出來。她看看一地的屍體,微微皺眉,把太刀送回了刀鞘。
“你沒事兒吧?”吉宗看看三郎佐溼乎乎的左半身,幸虧他穿的是深色衣服。
三郎佐點點頭,開始翻看屍體。這些人倒是乾淨,什麼線索也沒留下。吉宗從車廂裡取了長布條,替三郎佐紮在了肩膀上,簡單的止了血。只是止血還不夠,長時間不回血,他的左手就徹底廢了,只是,他如果一直這樣流血,也是個死,得趕緊下山就醫。吉宗把順手拿來的止血藥,不花錢一樣全倒在了三郎佐的肩膀上。
忽然,一聲巨響和馬的嘶鳴聲響徹山谷。馬和馬車早就四分五散了,一個未死透的死士直接引爆了一顆手雷,他連扔出去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地的屍體炸得到處都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三郎佐憑着機敏撞開了吉宗,卻把她撞向了斷崖,等他意識到了飛身去拉,卻也被拖下去半截身子。
三郎佐用兩隻手拉住吉宗,吉宗因爲離得近,也被震得暈乎乎的,其實三郎佐也聽不見聲音了,眼前都是血紅一片,頭像被東西重擊着。他紅了眼,拼着最後的力氣,憑本能拉着吉宗。肩膀上的血透過止血帶,殷了出來,滑下手臂,一滴一滴滴在了吉宗臉上。
吉宗倒是被溫熱的血,喚回了一點兒意識,她看看腳下的深淵,和三郎佐已經探出半截沒有施力點的身子。
“鬆手!”她張嘴命令,倒不是她不怕死,而是,明明是個死,何必非要死兩個呢,放下她,三郎佐或許能爬上去。
三郎佐也不是一心求死,而是他的視線是模糊的,耳朵還是嗡鳴,聽不到也看不清,只是憑本能用力拖住吉宗的手。看着三郎佐的身子,又滑出來一截,吉宗嘆了口氣,閉上眼睛,兩人快速滑落的同時,她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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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