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嘆息砸在了我的心頭, 猝然被扶起,仰首看着這張早已蒼老的臉,順勢被他攬入懷中, 垂首看到明王撐在地上的手緊緊的攥在一起。他的頭垂的更狠, 我在猜測他此時的心境, 會不會有那麼一絲後悔娶了顏佩婉爲妃?
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他只是二哥, 只僅僅是二哥。他會娶妻生子,會同我形同陌路,這些我早該領悟到, 只是如今才明白。
“溯兒起來吧,淑妃雖爲你母妃, 可年紀終究比你還要小上幾歲, 爲避嫌, 往後不要再特意來鳴鸞殿問安。”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這便告退!”
“去吧!”
看着那抹白影消失在門口, 我推開昭帝冷笑道,“聖上的消息真是靈通,明王殿下才來此處便有人去通報您,莫幽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怒。”
“你可知並不需旁人去通風報信,朕便知他來了?”他盯着我的眼說的斬釘截鐵, 說着竟抓起我的手, 掙扎了幾下還是被他將我的手放到了胸前, “淑妃怕是忘記了自己曾做過什麼?”
將手抽了回來冷笑道, “聖上, 莫幽安分守己,可未在宮中興風作浪。自然也不會被您抓住什麼淫/亂後宮之罪, 只要聖上給了我想要的答案,這藏寶圖自然會給你。聖上早知莫幽並無什麼大志,只想爲母親討回公道,寶藏也好,龍脈也要,與我無關。”
“你的性子與她的性子不差絲毫,也許只因是母女之故。小畫骨,朕奉勸你一句,萬事莫要強求,求來求去終成空。”
昭帝走後,伏在桌上思想着那句求來求去終成空之意。自做了淑妃後,昭帝從不敢在鳴鸞殿多呆片刻,怕我這會使毒下蠱之人會要了他的命。想來越是高貴之人就越怕死,即便是惦記着我這張臉也不敢來招惹我,或許這便是心如蛇蠍之人的好處。
在宮中這些日子其他的事到沒有做成,可認人的本事竟長進了些。早間翠俏隨我去椒房殿請安,後宮中其他的嬪妃皆陸陸續續的趕來,我爲四妃之一,除需向皇后叩首問安,倒要受着別的妃子朝我俯首作揖。
倚在皇后右下首,其餘的嬪妃都已落座,皇后笑道,“難得今日衆姐妹齊聚——”說着目光竟瞟向了我,我一臉的茫然,卻又聽得她道,“淑妃自入宮後便很少在後宮之中走動,本宮知妹妹們都想要去聯絡聯絡感情。淑妃的性情妹妹們不知,本宮可是知道的,淑妃喜靜,不愛吵鬧,大約怠慢了衆位妹妹。今日藉此機會,本宮代淑妃給衆位妹妹陪個不是。”
“皇后娘娘,是莫幽的不是,應早些給衆位姐姐問安,勞皇后娘娘煩心了。”我垂首認錯,只是不願落人話柄。
“皇后姐姐說笑了,淑妃的性情早已聽聖上說過一二,況聖上對淑妃妹妹可謂是寵愛的很,衆姐妹們那裡敢計較。”一旁的貴妃王燦說的夾棒帶刺,我不由的皺了皺眉。
“可不是,前幾日聽說淑妃妹妹身子不適,我們幾位姐妹在一起商量說去看望看望,可都被擋在門外,獨獨明王殿下去了請安就被召進去了。這不明王殿下剛去,聖上便火急火燎的去鳴鸞殿了。”坐在王貴妃身旁的溫賢妃也掩着脣笑道。
狠狠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再看向她們之時眼中早已沒了怒火,只陪着笑道,“依溫賢妃姐姐的意思,是說我莫幽禍亂後宮是麼?”
溫賢妃神色一變,看着我笑道,“妹妹知本宮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感嘆妹妹受寵罷了。”
“皇后娘娘,賢妃娘娘,都是奴婢的不是。我家主子身子不適,那幾日夜夜不能眠,那日衆位娘娘去之時真只因我家主子才睡着,奴婢不忍吵醒才擋下衆位娘娘駕。明王殿下去,奴婢念着主子終究是殿下名義上的母妃,子見母本就是天經地義,便私自帶殿下去問安。”翠俏跪在地上,說道此處又叩了一個頭,“皇后娘娘,都是奴婢的不是,娘娘要罰便罰奴婢吧,主子不曾有過錯。”
“夠了,你看看你們,三句話便說不到一起去了。既然你們都不愛呆在這椒房殿便都去吧,省得本宮煩心。”皇后神色一凜,將手中的茶盞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冷聲道。
“姐姐!”溫賢妃立即跪了下去,伏在地上道,“請姐姐責罰,妾身性子直,口不擇言,惹惱了姐姐與淑妃妹妹,請姐姐責罰。”
“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姐姐又不是不知賢妃妹妹的性子。姐姐莫要再生氣了,妾身在這裡代賢妃妹妹向淑妃妹妹陪個不是,還望淑妃妹妹大人大量,莫要與賢妃妹妹計較。”一旁的貴妃忙出來打圓場,我自是不能再抓着不放,“皇后娘娘,終歸是妾的錯,請皇后娘娘開恩。”
“夠了夠了,你們都去吧,淑妃留下來陪陪本宮!”皇后不耐煩的揮着手,衆嬪妃見狀皆面面相覷,見貴妃和賢妃跪安纔跟着跪安。
見衆人都離去,皇后也沒有看我,徑直起了身朝着內殿走去,我將跪在地上的翠俏扯了起來,翠俏看着我笑了笑,又看向內殿,小聲的道,“娘娘,進去吧。”
握着她的手,感激的看了看她才往內殿走去,進去之時,皇后已倚在榻上,把玩着前些日子昭帝賞賜的翡翠珠子笑道,“你看着宮中有那麼多的女人,可有哪一個女人是真心待聖上的?不過都是渴求着權勢的狐媚!”
“對不起,讓皇后娘娘煩心了。”我垂首誠心認錯。
“來本宮身邊坐,陪本宮說說話。”
應了一聲上前坐在榻上,擡眼看了看已不再年輕的皇后,恍惚間竟又看到她拿着雞蛋小心翼翼的爲我揉臉上的掌印。
“淑妃,宮中就是這般,不是你踩別人就是別人踩你。若是沒有本事,便只能去死。”說着她又長長的嘆了一聲,拉着我的手道,“不知爲何,本宮總想與你在一處說說話,也許是念着你像錦兮那孩子吧。”
“承蒙皇后娘娘不棄。”
她掩脣輕笑,“方纔本宮見你喚賢妃是賢妃姐姐,怎麼喚本宮卻是皇后娘娘,本宮就是那般不易親近之人?”
“不——”慌亂的看着她使勁搖了搖頭,她明知我只畫骨,明知我曾叫過她母妃,而今怎能改口叫姐姐?
“本宮不論你曾經是什麼人,什麼身份,在這宮中都只是聖上的嬪妃。莫幽啊,人一旦走上了自己選擇的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想到那日見到的明王,鼻尖一酸,差一些要落下淚來。
“你放心,只要本宮活着一日,便會保你一日的平安,這是本宮的承諾。”
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知她是何意,大約是見我盯着她赫然一笑,“你還小,不會懂……不會懂……”
回到鳴鸞殿我一直在想不會懂後面究竟是什麼,皇后爲何要照拂我,爲何要許下只要她活着一日便會保我一日平安的誓言。
伏在桌上看着滿桌子的菜餚卻提不起胃口,是最近才知太子並非皇后親生,而是皇后已逝的妹妹所生之子,太子母親病逝後才養在皇后身邊。按說皇后在見到我之時便知我是誰,即便沒有人告訴她,她也不會認不出來,那日故意在我面前提起錦兮,爲的不就是告訴我,其實她知道我是誰。
若是她知道真相,也應該知道我這一次來此究竟是爲何,她保我命就不怕我奪走太子與昭帝的命麼?
“娘娘,快些吃一點吧,不然都涼了。”
被翠俏的聲音喚回神來,盯着她看,她又道,“是否這些都不合娘娘的胃口?若不然娘娘告訴奴婢想吃什麼,奴婢去御膳房看看?”
“不必了——”看了看站了一屋子的宮婢與內侍,心煩意亂的擺擺手,“翠俏扶我進去躺一躺,這些膳食都讓他們撤下去吧。”
“娘娘一日滴水未進,身子會受不了的。”
我看着翠俏沒有吭聲,翠俏雙肩一垮道,“是!”
倚在榻上看着站在一旁的翠俏問道,“今日爲何將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明明是我不願見她們。”
“娘娘,做奴婢的就是爲主子排憂解難的,若這些事都做不好,又怎麼能被派來侍奉娘娘呢?”
左一聲娘娘右一聲娘娘,讓我心裡鬱結,胡亂的嚷着,“什麼娘娘,我併爲同昭帝入過洞房你該知,往後不許喚娘娘!”
她怯怯的看着我,有些不知所措,顧念着她今日總算是爲了我擋下麻煩,故而道,“喚主子吧,娘娘什麼的,往後不要再喚了。”
“是,主子。”
“你下去歇着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翠俏允諾後動了動脣,大約是想說什麼,我擺着手,道,“什麼都不要說,我不想聽,你去吧!”她無奈的搖了搖頭,垂首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