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子咔嚓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侖墟子自知失言, 卻還是有些不憤,道:“守中他……”
“他?”雲霄子輕輕笑了笑,眼底一片寒霜, “你看看他究竟做了些什麼?封我記憶, 對我下咒, 逼我對青元動手, 還軟禁我, 鄴川,你也覺得,我像個傀儡一般, 活着就好麼?”
侖墟子無言以對。
雲霄子疲憊的捏了捏眉心,話鋒一轉:“之錦仙君如何了?”
“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也不說話……很黏我。”
“哦。”雲霄子看了他一眼, 意思很明顯, 最後三個字真是多餘,“多陪陪他, 最好睡覺都抱着。”
侖墟子臉一紅,“唰”的打開摺扇遮住半邊臉,道:“你很熟練嘛。”
“家裡有隻傻狐狸。”
“現在又不傻了。”
雲霄子想了想,斬釘截鐵道:“還是傻的。”
天淵子躺在樹上,透過稀疏的枝葉, 看兩人相談甚歡, 眼中泛起淡淡的暖意。
這樣就好了。
少一個自己, 又有甚關係。
“守中仙君。”
有人在院牆外喚着。
天淵子偏頭一看, 懶懶散散道:“入鬆仙君, 有何貴幹?”
丹心子皺起眉頭,道:“恕我直言, 守中仙君這幅模樣,不像是能擔負得起重任的樣子。”
“重任?我已經累了,入鬆仙君若有要事,大可找其他更靠譜的仙君。”
“天君有旨意。”
天淵子收起了散漫的神情,道:“何事?”
“天君即將動身前往冥府,到時候守中仙君帶上雲霄子,一同前往。”
“鶴一?帶他去做什麼?”
“天君親口所言,其中意思我也不甚清楚。”丹心子也不客氣,乾脆的把話挑明瞭,“也許是信不過你。”
這個理由竟無法反駁。天淵子很是頭疼,道:“我知道了,從命便是。”
丹心子卻沒有立即走,而是定定的看了天淵子一會,惋惜道:“你本不該走到這個地步。”
“你沒資格說我。”天淵子冷冷道,“瞧瞧你身邊那個木偶,你不也不肯醒悟麼?”
“住口!”丹心子面色沉了下來,“休要將我與你相提並論。道不同,不相爲謀。”
“慢走,不送。”
堯光山上的傻狐狸打了個大大的噴嚏,若無其事的揉了揉鼻子,嫌棄道:“就這麼個小東西?”
被拎起來的小紅狐狸嚇得吱哇亂叫,手舞足蹈好不可憐。
一隻羽毛烏黑光亮的大雕啄了啄羽毛,黑亮的眼睛滿是不屑,開口吐出人言:“這個小東西我給送到了,青域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吧。”
青元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手裡提着的小傢伙是自己最後的族人了,反倒晃悠了幾下,道:“這麼多年,怎麼還是這麼點大?”
黑羽雕扇了一下翅膀,颳得青元滿臉灰塵,咳嗽不止,才慢悠悠的道:“這個嘛,我嫌他太吵,就找了個蛋殼給套起來了。我們羽雕一族的蛋殼,你也是知道的,進去啥樣,出來啥樣,所以都捨不得丟,拿來藏食物什麼的……”
青元目瞪口呆:“你把他丟進去後一直沒拿出來?”
“不小心忘了。”
青元看看黑羽雕,又看看一臉無辜的小紅狐狸,簡直匪夷所思:“那你們羽雕在蛋裡,怎麼長到破殼的?”
黑羽雕鄙夷道:“算算日子,差不多了就一嘴巴啄開,小羽雕就出來了。”
根本沒法交流!
種族的差距果然是無法逾越的!
儘管如此,青元還是努力保持微笑,道:“既然來了,不如在堯光山多留幾日,也好讓九尾狐族盡一盡地主之誼。”
“幹什麼?”黑羽雕警惕道,“狐狸坑起人來一套套的,我纔不留。”
看來被自己老爹坑過,不行,搞不定。
青元臉上的笑容快裂了。
君棘適時接過話,道:“羽雕一族爲躲避天君的屠戮,一直都處在貧瘠之地,如今堯光山有護山梅花陣,食物充足,也有供羽雕築巢的地方。不知羽雕王意下如何?”
“條件?”
“只需在有外敵騷擾時,出手相助一二便可。”
黑羽雕略一思忖,道:“你們缺打手?”
青元心提到了嗓子眼。在傳訊給黑羽雕的時候,君棘就同他交代過,羽雕一族戰力極強,千萬要把人坑……哦不對,說服過來纔好。
黑羽雕忽然周身颳起一陣風,吹的人眼睛都睜不開了,風沙散去,一道黑色的人影站在原地,微眯的眸子,緊蹙的劍眉,冷峻的面容,無不散發着上位者的氣勢。
青元對比一下自己,暗暗慚愧了一把,還沒來得及說些開口好聽的話,那廝就大叫一聲:“誒呦!風沙迷了眼了!”
青元及時的把話嚥了下去,咳了一聲,高冷的重複了一遍君棘的話:“不知羽雕王意下如何?”
羽雕王揉揉眼睛,一拍大腿,道:“早說啊,我們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快閒出毛病來了!”
鳥不拉屎。嗯。
果然喜歡打架的腦子普遍不太好使。
青元好奇道:“那當初羽雕一族爲何要躲入貧瘠之地?和天君死磕到底不是更好?”
“我也想啊!”羽雕王一臉痛心疾首,“可青域要我帶着族人跑,結果呢?自己倒是留下來打了個痛快,和那狗天君鬥了個兩敗俱傷,若是我還在,絕不會……”
“兩敗俱傷?”青元愣了,“不是……一面倒麼?”
“你是不知道青域有多厲害,九尾狐族有多強盛,他率領下的妖族,完全能與天界一戰!”
青元不知不覺渾身哆嗦起來,手一鬆,小紅狐狸吱哇掉在了地上,團成一團,好不委屈。
“那我父親,是怎麼落到天君手裡的?我聽說他在天牢被囚了不少日子,然後被斬於鎖妖臺。”
原本講的慷慨激昂的羽雕王一下子沒聲了。
青元急了,撲上去搖着羽雕王的肩膀,道:“你說啊!”
“小殿下。”君棘輕聲喚道。
青元猛的回頭,道:“你也知曉緣由,是不是?你說過,他本來不用死的!你們爲何都要瞞着我?”
君棘也沉默了,毫無血色的臉色愈發蒼白。
“你們!”青元眼睛都紅了,氣的扭頭就走,忽然聽見輕輕的“吱哇”一聲,小紅狐狸邁着四條小短腿努力的想跟上來,卻不小心栽了個跟頭,痛的直叫喚。
青元拎起小紅狐狸,掠進狐狸洞,狠狠的甩上了門,震得垂落的青色藤蔓一陣亂顫。
羽雕王和君棘面面相覷了一會。
君棘打破了沉默,淡淡道:“羽雕王將族人帶過來吧,我自會安排好的。”
“你竟然還活着。”
“正巧應了一句話不是麼?”君棘抓緊了寬大的黑色袍子,將臉埋在陰影裡,“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也不對。”羽雕王搖搖頭,“你不過是個可憐人罷了。”
“可憐人?”君棘聽罷不由笑了,蒼白的面容透出幾分暖柔,低順着眉眼,若有所思,“所有人都覺得我該死,就連我也這麼覺得,獨獨青域不一樣,所以他死了。還真是可笑。”
羽雕王嘖了一聲,道:“你們這種人就是吃飽了撐的整天想這想那,青域不後悔,你又替他可惜個什麼勁。不如好好活下去,纔對得起他。”
君棘的笑容裡多了一點淡淡的哀傷,遙望着天邊的雲朵,道:“所以我才一直苟延殘喘到了現在。”
青元還躲在洞裡生悶氣。
小紅狐狸在地毯上磕磕絆絆的,走一步滾幾滾,好不容易滾到青元腳邊,又被輕輕踢遠,循環往復,執着的青元都不忍心了。
“小東西,你怎麼不吃教訓呢?”
小紅狐狸見自己被抱起來了,興奮的吱哇亂叫,揮舞着小爪子拼命往青元那邊靠,小尾巴甩的跟風一樣。
青元把小紅狐狸放到腿上,那小東西順着胳膊就爬了上來,伸出粉紅的小舌頭,討好的舔了舔青元的臉頰。
“不要胡鬧。”
話一出口,青元就愣了。這不是雲霄子最常對自己說的一句話嗎?
心裡有什麼地方變得又酸又軟,還很痛。
“小東西,我給你起個名字吧,叫青念。”
“吱哇!”
“以後你就跟着我混了。”
“吱哇吱哇!”
“若有隻蠢兔子欺負你,記得一口咬上去,狐狸可不能讓兔子欺負了去,聽見沒有?”
小紅狐狸用力點頭,表示聽懂了。
“還有啊,以後會有個仙君住這。他暫時出了遠門,回不來了。”青元抱着小狐狸,喃喃自語,“我還有話沒告訴他……他現在是不是很難過,是不是受了委屈,我都不知道。”
小狐狸眨眨眼,乖巧的把頭靠在青元臉上,安慰似的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