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在通道里迴盪, 慢慢逼近,青元捏緊了袖子裡的長生梅,異雀子也滿臉凝重, 隨時準備出手。
來人剛走到拐角, 牆壁上瞬間就開滿了妖異的梅花, 幾片花瓣帶着細微的破空之聲, 直衝那人而去。
“喲, 真兇,花倒是很好看。”那人的面容似乎籠罩着一層迷霧,看不清楚, 梅花被他輕鬆夾在指間,還湊近聞了聞, “也很香。”
“等等!”異雀子攔住還要動手的青元, 鬆了口氣, 轉而怒道,“你想嚇死人?一聲不吭的裝什麼裝?還有這破地圖, 畫錯了吧!”
“我就知道,你這種不喜歡動腦子的人是找不到路的,所以我親自來了。”
“什麼?!”
“哦,那你找給我看,我就收回剛纔的話。”
看着異雀子吃癟, 青元忍不住在一旁偷笑, 這人脾氣壞嘴巴壞, 活該被人搶白。
“小殿下, 你笑什麼?”
青元一下子頓住了笑, 驚愕的望着那人,彷彿活見鬼了一般:“君棘?!不……你不是君棘, 你是什麼人?”
“再不走,就要被發現了。”那人避開了回答,只是伸手在牆上拍了幾下,地面忽然亮起一個圓陣,圓陣裡的兩人唰的就不見了。
昏暗的通道內,同樣的圓陣亮了起來,浮現出兩道人影。
“他是誰?”青元從地上爬起來,揪起還在天旋地轉的異雀子,“快說!”
“誒呦,又坑人……”異雀子揉着還在發昏的腦袋,憤憤道,“上次也是!”
“他到底是什麼人?”
“你讓我說我就得說?”異雀子沒好氣的拍開青元的手,冷哼道,“而且那傢伙不讓說,你還是趕緊的,找找雲霄子,看他還有氣沒氣。”
青元不客氣的啐了他一口,朝牢房走去了。
整個第八層寂靜到詭異,沒有半點聲響,也沒有半個守衛,牢房都是用石頭砌成的,只留下一個鐵欄小窗。
青元挨個看過去,卻發覺牢房都是空的。
“怎麼沒人?”
“你以爲進第八層天牢那麼容易?”異雀子一副看傻子的神色,“近些年來,也就那謀逆篡位的九尾狐王,被推上鎖妖臺前,在這關了一陣子。”
青元不自覺的捏緊了手指,冷聲道:“別隨隨便便扣上個莫須有的罪名,有時間說話,不如替我找找人在哪。”
“嘖,火氣真大。”異雀子嘟噥了一句,隨便挑了間牢房瞅了眼,忽然又得意起來了,“誒,運氣好就是不得了,找着了!”
青元踉蹌着衝過來,伸手搭上鐵欄杆的時候,指尖都在發顫。往裡看去,雲霄子被數不清的鐵鏈鎖在石室中央,衣衫破爛,隱約可見一道猙獰的傷痕,低垂着頭,一動不動。
“鶴一!”
青元急得轟了一掌,石壁紋絲不動,連條縫也沒有。
“別嚷嚷。”異雀子懶洋洋的在懷裡掏了掏,掏出個玉佩來,“你退開些。”
青元只覺得眼前一花,身體被什麼衝的倒退了兩步,那堅不可摧的石壁,竟有一小塊悄無聲息的化作了齏粉,露出個僅能一人通過的洞來。
“看什麼看,我說過,我的內應很厲害的,這玩意也是他給我的。”異雀子嘚瑟的不得了,末了又在後面憤憤的加了句,“就是有事沒事坑我一把,呸!”
“坑的好。”青元丟下一句,鑽進洞裡去,走到雲霄子面前,躊躇了會,還是小心翼翼的撫過那熟悉的眉眼,輕聲喚道,“鶴一?你醒醒啊。”
異雀子在一旁忙着搗鼓鐵鏈的機關,頭也不回道:“你喊不醒的。先把他放下來吧,傷的挺重,混沌留下的傷可不是鬧着玩的。”
鐵鏈嘩啦一聲鬆開,雲霄子倒了下來,一頭栽進青元的懷裡。
“他爲何醒不過來?”
“被封了五感。”異雀子略略憐憫的望着雲霄子,“聽不到,看不到,也感覺不到,偏偏又清醒着。那鐵鏈可不是普通的鐵鏈,鎖在人身上,魂魄會跟針扎一般的疼。他被關在這已經有七日,渾身上下什麼感覺也沒有就只有疼,也感覺不到時間,只能咬緊牙關熬着。估摸着啊,這會早已半瘋半傻了。”
青元緊緊抱着雲霄子,脣色發白,手指輕輕揉過幾處穴位,低聲道:“鶴一,聽得到嗎?我先解了你的聽覺,你莫怕,已經沒事了……上次那些話,是騙你的,那只是花香的解藥而已,你怎會那麼傻……”
“有什麼話回去再說!”異雀子在洞口的另一邊探出半個腦袋,招招手,“先逃下天界,你想我們一塊被抓住關在這個鬼地方嗎?!”
青元點頭,背起雲霄子,原路返回,到了第七層,那人竟還在入口站着。
“救到了?”那人看起來悠然自得,完全沒有作爲內應的自覺,“其實我本意是不想這般犯險的,但若雲霄子死了,小殿下怕是會傷心欲絕……”
青元簡直要被說的惱羞成怒了,出聲打斷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小殿下,莫心急呀。”那人伸手揉亂了青元的頭髮,“還不到告訴你的時候。快些回去吧,記着,天牢被劫之事最多隻能瞞過三日,切莫掉以輕心。”
青元看了他半晌,欲言又止,只低聲道了句:“你也多加小心。”
那人似乎笑的很開心,又道:“君棘乃可信之人,小殿下莫聽塗惑胡說八道。”
“你說誰?!”異雀子憤怒的一搖扇子,雀羽懸在空中蓄勢待發,“君棘就是個叛徒!是天君的眼線,只不過眼下成了枚棄子,你分明就是被他可憐的模樣矇騙了!”
面對異雀子,那人可就沒這樣好的耐性了,道:“你自然想不通其中的關節,再廢話,我就把你丟在第八層,做個替死鬼。”
異雀子真是被氣到翻白眼,拉着青元就走,生怕自己一個沒忍住就動起手來。
堯光山狐狸洞。
因爲雲霄子需得靜養,兔子精就被一腳踹出了狐狸洞,還被勒令不許再來蹭牀。安霧磨磨牙,把洞口的草皮啃了個精光,一扭頭扎進了自個的兔子窩。
異雀子回冥府去了,說是要弄出個通到堯光山的入口來,方便抵擋隨時會攻來的天兵天將。
雲霄子被封禁的五感已全部解開了,可人卻沒醒過來,仍舊昏迷着,眉頭微蹙,似乎很是痛苦。
青元安靜的趴在一邊,想了想,又冒出了對狐狸耳朵,自言自語道:“尾巴還是算了……唔,也不是不可以露出來,只要你肯醒過來,我就勉爲其難的繼續做你的傻狐狸……”
雲霄子一動不動,眼皮都沒顫一下。
“我不該那樣說你的,我知道錯了……”青元不甘心的輕輕晃了晃雲霄子,眸子一眨,眼淚吧嗒掉了下來,“你醒來看看我好不好?”
“就算你傻了,我也不嫌棄,養你一輩子。”
“騙子!明明說過會一直護着我的。”
“你快點醒過來啊,鶴一……”
雲霄子醒來的時候,就看見身上趴着一隻哭紅了鼻子的狐狸,耳朵沒精打采的垂着,看樣子睡得一點也不安穩。
“青元……”一開口,聲音沙啞的自己都嚇了一跳。
狐狸抖抖耳朵,茫然的擡起頭,撞進了一雙溫柔的眸子裡,陡然激動起來:“你,你醒了,我,我沒有……你身體,如何?認不認得我?頭痛不痛?”
“你壓着我傷口了,疼。”
“我,我不小心……對了,那天我給你的是……”
“是解藥。”雲霄子勾起嘴角,眼中笑意閃過,“我早就猜到了。”
青元傻眼了,繼而突然暴怒:“那你還去刺殺天君?嫌命長嗎?!我不就罵了你一頓,你就那麼想不開?”
“嗯,想不開。”
青元被噎的說不出話來,氣的七竅生煙:“早知道就讓你死在天牢算了!”
“你當時那麼厭惡我,我自然想不開。”雲霄子眉頭一皺,低低道,“頭好疼,青元,別嚷……”
狐狸一下子慌了神,抓住雲霄子的手,急切道:“我去拿藥,你再忍忍,很快的!”
“……不用。”雲霄子試圖將手握緊,卻虛弱到連收攏的氣力也沒有,“你陪着就好,別走。”
聲音慢慢輕了下去,然後又昏過去了。
“我不走。”青元低頭,把手貼在臉頰上,喃喃道,“我真的不走。鶴一,我還想吃你烤的魚,等你好了,記得烤給我吃。”
一陣夜風吹來,稻草墊和薄薄的被褥頓時就顯得有些不夠暖和了,青元猶豫了一下,背後慢慢舒展開了四條毛絨絨的尾巴,蓋在了雲霄子身上。
“都怪你,我都丟了五條尾巴了,凍着活該。”青元嘟嘟囔囔的,擠在草墊上,縮成一團睡了過去。
半夜三更,兔子精探頭探腦,做賊似的溜了進來,扯過一根尾巴卷在身上,掖在角落裡也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月光落在梅林裡,靜謐又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