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暑消入晚夢,共清蓮盪漾,影動光華。星斗闌珊夜靜,宿鳥輕嗟。漸有南風送爽,隱約聽,何處琵琶?怎不教人興起,對月長歌,一闋天涯。”
清塵坐在房間裡,手中捧着一本詞集,輕輕翻過一頁,朱脣輕啓,念出聲來,卻讓站在一旁扇扇子的握瑜癟了癟嘴。
“這夏天的日頭毒辣,就連晚上也是熱的睡不着,哪兒有王妃說的這麼好?”握瑜一邊給清塵扇扇子,一邊說着。
“王妃是因爲向來畏寒,上次落到湖水中又染了一陣子寒疾,所以這樣的日頭對王妃來說,並不算什麼。”懷瑾手中端着托盤進來,說着。
“今日是什麼好吃的?”錦顏原本在整理清塵夏天的衣服,見懷瑾進來,便立即過來問着。
“是酸梅湯。王爺說了,酸梅最是消暑,這又是冰鎮過的,十分酸爽可口。”懷瑾說着,便拿着勺和碗,給清塵盛了一碗。
“天熱,你們幾個也都喝一碗解解暑吧。”清塵從懷瑾手中接過酸梅湯,開口說着。
錦顏聽了,立即歡天喜地地跑過來,給握瑜和懷瑾,還有自己盛了一碗,送到她們手上,這纔開心地喝了起來。
“跟着王妃這樣的主子纔是奴婢們的福氣,奴婢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哪家的婢女和主子一起喝湯的。”錦顏喝着涼爽的酸梅湯,樂滋滋地說着。
“你從小到大都跟在我身邊,何曾見過其他的主子?”清塵笑道。
“以前宮裡的娘娘們從來都不會像王妃這樣,更何況,以前在宮裡的時候,王妃也不這樣。”錦顏不經意地回答着,忽然間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臉色驀地一白,有些忐忑地看着清塵。
清塵似乎知道錦顏無心說這句話,就沒有放在心上,只是輕笑着一帶而過,便沒有再追究,倒是讓錦顏放下心來。
沒有人說話,屋子裡頓時沉寂,卻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清塵向外看去,卻見是一隻通體漆黑的鳥兒從窗外飛進來,落在窗邊的花盆上。
“王妃,是一隻渾身漆黑的鳥。”握瑜見狀,有些驚喜地說着。
“快拿來我看看。”清塵看到鳥兒,便放下手中的酸梅湯,似乎有些急切地說着。
這隻渾身漆黑的鳥兒有個很特別的名字,叫做木炭,就因爲它渾身漆黑如同木炭而得名,這是當年她尚在閨中之時,和葉夕一起救下的。葉夕心慈,見這鳥兒受傷,便對這鳥兒照顧的無微不至,到最後鳥兒竟然認了葉夕爲主,葉夕也對這隻鳥進行訓練,讓它能夠傳遞消息。
當年她和葉夕有過約定,尋常傳信用一般的信鴿就好,除非很重要的事情,纔會用到這隻鳥。當年她隨着蕭凌輾轉奔波,這隻鳥曾出現過兩次,一次是她獨自一人去平定北郡叛亂,還有一次是與天星國最後的那一場決戰。
握瑜聽到清塵的吩咐,便放下手中的碗,走到窗邊,將那漆黑地如同木炭一樣的鳥兒給清塵抱了過來。
清塵熟練地在木炭的翅膀底下找到那隱藏很深的紙條,接着將木炭放飛,展開紙條,看着上面寥寥數語的內容,眼中露出驚訝的神色。
“王妃,發生什麼事了?”懷瑾看着清塵的臉色,問着。
“你看看。”清塵將紙條遞給懷瑾,說着。
“此事可要讓副樓主知道?這麼好的機會,不用就太可惜了。”懷瑾說着。
“你也覺得是個好機會?”清塵淡笑,“對了,王爺呢?”
“回王妃的話,王爺一早便出了門,帶着秦總管和府中的護衛去山上砍樹去了。”錦顏聽見清塵的話,便立即開口應着。
“砍樹?他想做什麼?”清塵頓時愣神,問着。
“王爺說,他想在院子裡用那些繁茂的樹枝搭一個架子,做成一個棚子,這樣王妃想出去透透氣,也能有個乘涼的地方。”錦顏笑着說道,“王爺對王妃可關心呢。”
清塵聽了錦顏的話,頓時覺得有些羞怯,便故意轉移了話題,對握瑜道:“我給你派個好差事,你拿着這個去找夜殤,讓他把紙條上寫的那些人查清楚。”
“自從王妃和王爺的感情好了以後,王妃的嘴巴就越來越壞了。”握瑜一聽清塵的話,就知道她所指何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着,然後轉身出去找夜殤了。
沒過多久,蕭逸果然領着秦忠他們回來了,每個護衛的手上都拿着一大捆樹枝,放在露落居的院子裡,在蕭逸的指揮下,便開始忙活起來。
清塵倚在門口,看着蕭逸與那些護衛一起,站在炎炎夏日中,只是爲了給她搭建一個能在外面乘涼的棚子,心中便又說不出來的感動。
從前她拼命告訴自己,不可以再動心動情,拼命抗拒着對蕭逸的好感,只是因爲蕭凌曾經深深地傷過她一次,所以讓她不敢再相信,不敢再輕易地敞開心扉。可是現在,蕭逸的一舉一動,讓她有些相信,蕭逸是那個值得的人。
因爲剛從山上砍樹回來,所以此時的蕭逸看起來有些狼狽,額頭上還掛着細密的汗珠,衣衫不整,髮絲微亂,然眉眼間的風華氣度卻依然昭示着他身上難掩的貴胄天成。
清塵嘴角勾起一抹輕笑,轉身走進屋子,其實她雖還在這棋局之中,可有些心願,蕭逸已經幫她實現了。走出露落居,她是逸王妃,是玉鉤公主,是隱藏在暗處的葉傾城,勾心鬥角,可在這露落居里,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有着想相攜一生的人。
果真是人多力量大,外面的棚子很快就搭好了,蕭逸去浴房沐浴過後,換了身乾淨清爽的衣服,這才進了屋子。
“其實我也不是那般嬌弱的人,怎麼會這麼點熱氣就受不了?倒是讓王爺費心了。”清塵看見蕭逸,給他盛了一碗酸梅湯,遞到蕭逸的手上,說着。
“我就你一個王妃,不爲你費心還能爲誰費心?你身子弱,冬日裡本就感染了寒疾,夏日若再中暑,可有的苦頭吃了。”蕭逸喝了一口酸梅湯,說着。
清塵淡笑,正欲開口說什麼,卻見之前離開的握瑜去而復返,臉上還帶着一點悶悶不樂的樣子。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清塵驚訝地問着。
“我沒走多遠就碰到夜殤了,那紙條交給他帶回去查了,他託我把這個交給王妃。”握瑜說着,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清塵。
清塵隨即知道握瑜是因爲見夜殤的時間太短,便有些無奈地搖搖頭,並未說什麼,只從握瑜的手中接過夜殤帶來的消息,打開來看,卻被信上寫的事情給震驚了一下。她知道她出手挑撥南疆女皇和攝政王之間的關係,會對南疆甚至四國的格局有影響,可是她沒有想到,這一切的變故竟然來的這麼快。
“怎麼了?”蕭逸問道。
“這是我的人剛剛送回來的消息,你自己看看吧。”清塵說着,也不瞞着蕭逸,便將手中的紙遞給蕭逸。
蕭逸的輕煙翠柳也是專門爲他蒐集情報的地方,就算她現在不告訴蕭逸,蕭逸遲早還是會知道這些消息,更何況這些消息有心打聽也不難知道,沒必要瞞着。
“南疆攝政王勾結凝月將軍,發動叛亂,通敵賣國,女皇派六皇女聶心瑤出使天星,欲與天星國結盟?”蕭逸皺着眉頭,將手中的信息看完,而後又翻到下一張,“漠北四王子將漠北十八部中的十個部落收歸旗下,起兵謀反?”
“沒錯,你還記得幾個月前太后壽辰,一直跟在嚴如海身後的那個叫嚴峰的管家嗎?我後來查過,他就是漠北的四王子万俟允,他藉着太后壽辰的機會喬裝改扮,就是爲了與蕭凌達成協議,我猜漠北十八部分裂,万俟允謀反,背後很可能是蕭凌在推動。”清塵開口說道。
“皇上爲什麼要這麼做?他爲何不直接利用顧延昭和南疆攝政王的協議,幫助南疆攝政王登基,反而要捨近求遠,幫助万俟允聯合漠北部落呢?”蕭逸問道。
“這就是蕭凌的野心了。南疆國中女子爲尊,就連官員和上戰場的將軍也大多是女子,戰鬥力不強,且南疆富庶,可以自給自足,不必依靠蕭凌;可漠北不同,漠北人驍勇善戰,勇猛無比,且漠北常年苦寒,糧食不足,往往需要靠與中原的交易才能度日,比較好控制。”清塵分析着。
“所以,皇上是想利用漠北滅南疆,進而兵犯天星,統一天下?”蕭逸開口。
“除了這個,我想不出有別的理由。”清塵說道,“凝月和天星的戰事剛過去一年多,可這天下卻又要亂了。”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自古規律。若是一次戰爭能換得四國百姓和平共存,干戈不再,那也划算的很。”蕭逸搖了搖頭,說着。
清塵看着蕭逸,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感慨,蕭逸的確比蕭凌更適合當一個帝王,倘若蕭凌的野心放在蕭逸身上,倘若蕭逸有心逐鹿天下,才真正是整個天下蒼生的福氣。
不過是薄薄的一張紙,卻已經是狂風乍起,難以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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