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漠北雖然學習中原地區建房立府,沒有再也從前一樣住在大帳之中,但在篝火節這樣重要的節日中,漠北還是承襲了往日的舊俗,在草原上圍火而坐,起舞笙歌。
整個賀蘭府的人,不管是府中的主子還是奴才,都在爲篝火節做準備,淑蘭苑只剩下那些沒有資格參加篝火節的女人,再加上賀蘭勇與靜雅的配合,這個院子裡也並沒有別人來。
所以,清塵十分放心地將蕭逸安置在自己的房間裡,讓連日奔波的蕭逸好好休息。
大概是真的累了,也可能是蕭逸覺得清塵在身邊很安心,這一覺,竟然睡到了傍晚,日落西山,月移西樓的時候。
“姑娘,該用晚膳了。”就在蕭逸剛剛醒過來的時候,握瑜手中捧着托盤走了進來,對清塵說着。
“你在哪裡弄來這麼多吃的?”清塵見到握瑜手中的東西,有些詫異的問着。
這淑蘭苑裡的女人地位都不高,不管是受寵的還是不受寵的,吃的東西都不會太多太好,因爲這府中不只是賀蘭勇一個主子,還有別人。但是此刻,握瑜竟然拿來了比平時足足多兩倍的食物,倒是讓她驚詫不已。
“這府中的人都去參加篝火節了,廚房沒有人守着,我自然是想拿什麼就拿什麼,更何況今天這麼特殊,廚房有好多吃的,我真恨不得自己多生出幾隻手呢。”握瑜笑着說道。
“該吃飯了。”清塵聽了握瑜的話,只是笑笑,轉身走到蕭逸的身邊,將他扶着走到桌子邊上,如此說着。
清塵從來沒有想過,還有這麼一天,曾經那個名動四國的葉傾城,在如今竟然頂着別人的臉,別人的身份,別人的名字,和蕭逸兩個人,在這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他鄉,一起過中秋節。
房間裡的氣氛十分和諧靜謐,握瑜拿過來的食物很多,所以清塵叫了懷瑾和握瑜一起吃,四個人偶有輕聲低語,彷彿他們還在當初的逸王府,還在當初的露落居,還是什麼都沒有變。
暮色低垂,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整個淑蘭苑籠罩在一片幽幽的月色中,四周都沉寂下來,這院子裡的女人應該是覺得沒有熱鬧可看,便如往日一樣,早早地睡下了。
蕭逸睡了一下午,精神好了不少,有懷瑾在,身上的毒也很快被壓制,沒有什麼大礙,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趁着大家都睡了,蕭逸便拉着清塵出了房門,來到院子裡。
“你做什麼?”清塵不解地問着。
“你放心吧,漠北的篝火節,不到天亮他們是不會回來的。”蕭逸衝着清塵笑笑,而後忽然間伸出手,攬住清塵的腰,運足內力,施展輕功飛身而上,一躍到了屋頂,輕盈落下。
清塵不防蕭逸突如其來的動作,到了屋頂之後有些站立不穩,身形踉蹌,幸虧蕭逸眼疾手快地將她摟在懷裡,免了她形象不雅地摔下去。
“我們來這兒做什麼?”清塵穩住身形之後,擡起頭看着蕭逸,問道。
“清塵,今天是中秋節,應該賞月的。”蕭逸扶着清塵在屋頂上坐下來,伸手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擁進懷裡,如此說着。
清塵只感覺到蕭逸低沉的嗓音在自己的頭頂響起,帶着些微的寵溺和無奈,心中不由得一動,恍然明白。
中秋賞月……
這樣平凡的事情,在中原,幾乎是家家戶戶都會做的事情,可是放到她的身上,卻成了一種奢侈。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就再也沒有和家人一起中秋賞月,當年的她選擇了蕭凌,便一直陪在蕭凌的身邊,無論甘苦,五年輾轉奔波,從沒有一次像如今這樣,內心充滿平和寧靜地看着天邊的圓月。
這麼多年了,當蕭逸以如此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竟然有了一種流淚的衝動。
“如果以後,我們都能像今天這樣,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像兩個平凡人一樣,找一處安靜的地方,烹茶聽風,撫琴聽雨,閒來無事,你練劍,我跳舞,避開了塵世間一切的是是非非,過逍遙快樂的日子,該有多好。”清塵放心地讓自己靠在蕭逸的懷裡,如此說着。
似乎是聽出了清塵語氣裡的無限憧憬,蕭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會有這一天的,當天下安定,我便帶着你尋一方山清水秀的好去處,烹茶聽風,撫琴聽雨,淡看天下江湖路。”
“你捨得下這萬里江山麼?捨得這天下的千千萬萬百姓麼?”清塵沒有擡頭,只低聲問着。
殊不知,這個念頭早在很多年之前就在她的心裡滋生,可是爲了蕭凌,爲了凝月江山,她將自己的憧憬和夢想生生壓下,讓自己站在軍隊的最前端衝鋒陷陣,爲蕭凌解決一個又一個難題。
“走到現在,我最舍不下的,是你。”蕭逸低語。
清塵沒有再說什麼,兩人緊緊擁着,在這個異國他鄉的屋頂,靜默不語地看着天空那一輪看起來和中原地區並沒有什麼區別的明月,心中感概萬千。
有時候,她甚至會糾結蕭逸喜歡的到底是葉傾城還是她沐清塵,可是後來,她細思之下,才恍然明白,重生之後的自己,已經完全適應了沐清塵的身份,除了深刻在骨子裡的那一抹仇恨,她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沐清塵。
她擁有沐清塵的身體,卻擁有葉傾城的靈魂,她將兩者結合,她是葉傾城,也是沐清塵。但不管她是誰,她都是蕭逸心裡的那個人,不論發生什麼事,蕭逸也一定會跟她同舟共濟。
月夜空明,清塵知道,在她的生命中,會一直記得這樣一個夜晚,她在輾轉了無數個不能安定的年頭之後,和蕭逸一起,屋頂賞月。
兩人似乎都沒有絲毫睏意,誰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就緊緊地靠着,靜靜地擁抱着,聆聽彼此的心跳和呼吸,感受着彼此的存在,整整一夜。
直到天邊泛起一絲魚肚白,兩人這才從這場沉醉的迷夢中清醒,互相對視一眼,繼而會心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然而,這份靜謐卻很快就被打破,整個賀蘭府很快就熱鬧起來,隨着紛亂而喧鬧的腳步聲響起,賀蘭府的大廳裡也不再平靜。
“好戲,要開始了。”清塵看着賀蘭府大廳的方向,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低喃着。
“一場鬧劇而已。”蕭逸似乎也明白清塵到底想做什麼,於是接口道。
“就算是鬧劇,只要能達成目標,那也不錯,不是嗎?”清塵說着,靜靜地起身,施展輕功,從屋頂上一躍而下,落在院子裡。
蕭逸緊隨其後,也落在地上。
大概是因爲昨夜惆悵難眠,此時的淑蘭苑還依舊是一片沉寂,賀蘭勇的那些女人們還沒有醒過來,而懷瑾和握瑜因爲知道蕭逸的存在,所以早早地等在房間的門口,見兩人從屋頂上下來,不由得鬆了口氣。
“皇上,天快亮了,未免賀蘭府的人發現皇上在此處,皇上還是趁早離開的好。”懷瑾見到蕭逸,開口說着。
清塵在賀蘭府本就兇險萬分,與賀蘭勇和靜雅合作,也是與虎謀皮,稍有不慎便會遭逢不測,若是還讓人發現蕭逸的存在,進而查探到清塵的身份,那情況可就是大大的不妙了。
“懷瑾,我讓你做的東西做好了嗎?”清塵轉頭看着懷瑾,開口問着。
“做好了,因爲是在漠北,這淑蘭苑地方又小,我並沒有找到很多有用的藥材,這瓶藥丸也只能稍稍舒緩皇上毒發時的症狀。”懷瑾說着,然後從懷中掏出藥瓶,遞給清塵。
“拿着吧,雖然不能完全解了你身上的毒,但好歹能緩解,我也是因爲懷瑾的藥,所以毒發的頻率纔會沒那麼高。”清塵說着,將手中的藥瓶順手遞給蕭逸。
蕭逸知道清塵是擔心自己,也相信懷瑾的醫術,所以並沒有拒絕,接過藥瓶便好生收藏着,他本想在淑蘭苑再多留片刻,但聽到院子門口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微微皺眉,便飛身而去,離開了清塵的視線。
當蕭逸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淑蘭苑的大門忽然間被人打開,賀蘭府的大公子賀蘭剛從外面走了進來,滿臉怒氣衝衝的神色。
“來人,給我把這個女人帶走。”賀蘭剛看見清塵,眼中閃過一抹陰鷙,打手一會兒,朝着身後的人吩咐着。
“你們是什麼人,要對我家小姐幹什麼?”握瑜一見很多人朝着清塵衝過來,便立即擋在清塵前面,怒喝着。
“幹什麼?昨夜的篝火節發生了一件讓人很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跟這個女人有關係,本公子現在帶她走,去向父親請罪。”賀蘭剛說着,冷冷的吩咐道,“帶走!”
握瑜見狀,想和那些賀蘭府的家丁動手,卻被清塵從後面悄悄拉住,她不由得回頭,卻見清塵衝着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衝動。
“小女子不知道大公子何出此言,不過爲了證明清白,小女子願意跟大公子走一趟。”清塵說着,繞過握瑜,主動朝着賀蘭剛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