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幽幽,整個南郡早已經陷入一片沉寂,只剩偶爾巡街的侍衛經過,不算輕柔的腳步聲在長街上響起,帶起一陣風。
清塵和明日兩人隱於暗處,等巡街的侍衛走了之後,才從暗處現身,朝着異姓侯府奔去,畢竟在這樣的時候,兩個侯府護衛深更半夜走在大街上,也的確很可疑。
靠着羅晉留下來的腰牌,兩人順利從側門進了侯府,沒有驚動任何人,當然,也沒有引起守衛的懷疑,只當兩人是奉小侯爺之命外出辦事,在這個時候纔回來的。
因爲在異姓侯府住過一陣子,清塵憑着之前的記憶和方向感,找到她和蕭逸住的院子,卻見兩人原本住的屋子裡,燭火明滅跳動,顯然是屋裡的人還沒睡。
“你在這裡等着,有什麼事情即刻通報。”清塵對明日說着,將明日留在原地,自己一個人便進了屋。
這個房間原本是蕭逸特意安排的,當她還不知蕭逸已經發現自己身份的時候,兩人都以男兒身住在一起,雖然招惹了異姓侯府的閒話和猜疑,但是那卻是她離開凝月以後唯一一段真實而快樂的日子。
如今,她因爲蕭凌的計策而不得不隱於暗中無法現身,蕭逸也因爲那突如其來的偷襲身受重傷,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不已。
似乎是感覺到清塵的到來,牀上躺着的蕭逸慢慢睜開眼睛,看向清塵站立的方向,而在蕭逸身邊照顧的懷瑾也跟着轉頭,看到了一身護衛服的清塵。
“公子——”懷瑾見到清塵,眼中閃過驚喜,開口低喚。
清塵淡笑着,從容走近,步伐緩慢卻堅定地走到蕭逸的牀邊,盯着牀上躺着的那個男人,一陣心疼,臉上卻依然帶着笑意:
“我回來了。”
“平安回來就好。”蕭逸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奈何發不出聲音,可是清塵卻從他的表情和眼神裡,看出來他想要說什麼。
猶記當時在漠北的時候,她化名葉雪藏身賀蘭府,蕭逸來回察哈爾部與科爾沁部落,暗中幫着她做了不少事情,不管有什麼她不方便出面甚至無法解決的事情,只要想到蕭逸,他就能幫她完成。
每每想起這些,清塵便覺得蕭逸是自己最爲堅強的後盾,因爲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蕭逸總會站在她的身後,陪着她一起。
可是如今,這個看似無所不能的男子,卻這樣虛弱地躺在牀上,身邊連個護衛都沒有,只有一個不會武功的懷瑾,別說蕭凌和顧延昭,任何一個武功稍微高強的人便能夠將他置於死地。
“懷瑾,你老實告訴我,他的傷勢和身上的毒,到底怎麼樣了?”清塵知道蕭逸此時無法開口說話,便轉頭問身邊的懷瑾。
她可沒有忘記,羅晉在向她描述蕭逸傷勢的時候,提到了淬過毒的迴旋鏢,她想,如果蕭逸不是因爲中了這回旋鏢,讓原本就身中劇毒的身體再次承受負荷,蕭逸也不會是現在這般樣子。
“皇上的傷勢並不算很嚴重,只是因爲體內的劇毒,纔會看起來臉色很差。”懷瑾看了蕭逸一眼,躬身對清塵說着。
“他不是中了迴旋鏢嗎?迴旋鏢上面不是淬了劇毒?情況怎麼樣?”清塵接着問道。
懷瑾一愣,她沒想到清塵對蕭逸的情況這麼清楚,然而片刻愣神過後,她又開口:“皇上是中了毒,但是那不過是江湖上一般的毒藥而已,已經解了,所以皇上現在只需要靜心休養便可。”
許是對懷瑾的醫術從來不懷疑,清塵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如今的情況,又問了懷瑾一些關於侯府如今的情況和其他事情之後,便叮囑懷瑾好好照顧蕭逸,自己則轉身離開。
至始至終,清塵和蕭逸除了開始眼神的交流,便沒有再多說過一句話,蕭逸看着清塵離開,看着房門被關上,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口中鮮血噴出,灑落在牀邊的幔帳上,星星點點,十分妖嬈。
“皇上,您這是何苦呢?明明……卻爲何要瞞着她?”懷瑾見狀,猛地一驚,手中動作不停,掏出銀針便朝着蕭逸身上的穴位扎去。
蕭逸似乎這才緩過來,擦了擦嘴角邊的血跡,纔開口道:“爲了向蕭凌報復,她已經失去了太多太多,若是不能實現心中夙願,她永遠不會真正放下包袱,若是如此,我寧可她不要把太多的心思放在我身上。”
“我是公子的丫頭,可是已經三番兩次欺騙了公子,希望她日後得知真相那一天,不會怪我。”懷瑾知道蕭逸的執着,便低聲嘆息着,幫着蕭逸收拾完畢,再度躺在牀上。
可是兩人都沒有察覺,屋子裡發生的一切都落入清塵眼裡,以及兩人的對話,也都一字不漏地進入清塵的耳朵。
她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房間外的窗戶邊,仔細看着屋子裡的情況。因爲她知道,蕭逸即便受傷中毒,也不可能連話都說不出來,方纔不和她說話,定然是有原因的,可是她沒想到,蕭逸一開口,便是吐出一口鮮血。
“你也是爲她好,她那麼聰明,又怎麼會怪你?”蕭逸搖搖頭,閉上眼睛,便不再做聲。
懷瑾不知道外面還站着人,便坐在蕭逸的牀邊,陷入沉思。
“公子……”守在外面的明日早已發現清塵的身影,於是走近,在她的身後低喚。
“走吧……他既如此一心爲我,他的苦心,我又怎能白費?”清塵咬了咬嘴脣,強迫自己忍住衝入房間的衝動,轉身離開。
現在她知道羅晉的話是真的,蕭逸的傷勢真的非常嚴重,她不知道顧延昭到底對蕭逸做了什麼,爲什麼連風晞然和莫老前輩都誇讚的蕭逸,竟然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脆弱的不堪一擊。
她不會去怪懷瑾,即便懷瑾向她隱瞞事情,那也是因爲蕭逸不想成爲她的包袱,曾幾何時,那個站在她背後謀算一切的男人,竟然卑微到如此地步,怕成爲她的包袱?
“那現在該怎麼辦?”明日問道。
“去找樓惜玉,南郡我勢在必得,而且越快越好。”清塵說着,“既然這一仗遲早要打,那麼宜早不宜遲。反正蕭逸已經傷在天星國軍師沐葉的手中,那麼這個背信棄義的包袱,索性我來揹着好了。”
話音落下,清塵便朝着樓惜玉住的地方走去。
蕭凌讓顧延昭假扮成她的樣子,給蕭逸重創,目的是爲了逼得她走投無路,永遠只能躲躲藏藏,可是沒想到,卻給了她一個攻打南郡的理由,反正已經傷了凝月帝王,那麼背信棄義攻打南郡,又有何不可?
反正這種事情她已經經歷的多了,當她還是葉傾城的時候,爲了蕭凌,竟然揹負這樣的罵名和罪名,可到頭來卻成爲凝月國最聲名狼藉的皇后,如今她不爲了蕭凌,而是爲了蕭逸,爲了自己。
只有拿下南郡,她纔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入南郡,可以照顧蕭逸,而不是被一座城牆割斷了兩人的牽扯,他在城中苦苦煎熬掙扎,她在城外孤苦無依茫然無助。
樓惜玉似乎也在等着她到來,所以當清塵進入樓惜玉房中的時候,卻見他一點也不奇怪地看着自己,甚至對自己抱拳行禮。
“軍師,你可算是來了。”樓惜玉開口打招呼。
“樓將軍,你可知道我的來意?”清塵隨意地在樓惜玉的房中坐下,問着。
“小侯爺已經說過,軍師想拿下南郡,在最短的時間。”樓惜玉說道,“在漠北出兵之前,我便已經跟皇上立下軍令狀,十日之內拿下南郡,可誰知世事難料,十日之期早已經過了,天星和凝月從對抗走向結盟,如今再度分崩離析……”
“看來這個羅晉,是真的鐵了心要敗家了……”清塵聽了樓惜玉的話,淡笑着,“不錯,我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拿下南郡,不知樓將軍可有什麼好辦法?”
“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裡應外合。”忽然間,一個聲音出現,正是小侯爺羅晉,“如今樓將軍以及樓家軍都入駐南郡,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只要南郡的軍營裡有一個人配合,那麼南郡,便是沐軍師的囊中之物。”
“小侯爺,深夜偷聽別人說話,並不是很禮貌的行爲。”清塵轉身看着來人,說道。
“沐軍師多慮了,我沒有偷聽,我是正大光明地聽,因爲我和樓將軍早有約定,今夜房間商談要事。”羅晉說道,“可是沒想到這麼巧,沐軍師居然也在。”
清塵盯着羅晉真真假假的一番說辭,心中瞭然,什麼和樓將軍商量事情,大概是知道她今晚會來,所以特意來守株待兔的,儘管她不知道羅晉可不可靠,但如今看來,羅晉所說的辦法,的確是奪取南郡最容易最方便也最簡單的方法。
甚至,還能避開人員傷亡。
“那你們有什麼好辦法?”清塵索性不開口了,將這件事交給眼前的兩人。
“我的意思是夜襲,南郡的防守固若金湯,從外面根本不容易攻進來,如今我們佔據地利優勢,但仍舊抵不過南郡這麼多年的勢力,除了夜襲,沒有更好的辦法。”樓惜玉說道。
“除了夜襲,還得需要有人牽制一部分兵力,所謂擒賊先擒王,如今凝月帝王和我父親都住在異姓侯府裡,只要佔領侯府,便佔據優勢,然後再有人配合樓將軍,讓南郡城中軍隊救駕不及,事情便可萬無一失。”羅晉理所當然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