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見清塵毫不猶豫地走了出去,也沒有多留,只是將剩下的事情都交給異姓侯,讓他同樓惜玉交涉,便起身追着清塵的步伐而去。
清塵腦海中想着事情,走的並不快,甚至有些刻意放慢了腳步,讓她能夠更加平靜地想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從前她以爲自己纔是那個操控全局的人,因爲她覺得,上天體恤她一家忠魂枉死,沉冤未雪,所以才讓她託生在玉鉤公主沐清塵的身上,來完成自己前世來不及完成的事情,來解脫那份讓自己死不瞑目的仇恨。
可事情發展到現在,她已經不這樣覺得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隻手在推動這一切,而隱藏在背後的那個人,有着自己的目的和野心,知道她的身份和能力,並且能充分利用這一切。
“沐軍師,可否有空談一談?”蕭逸追上清塵,開口問着。
蕭逸的聲音讓清塵從自己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她習慣性地回頭,看着向她靠近地蕭逸,頓時一陣恍惚,似乎回到了從前,兩人還在逸王府的時候。
“不知陛下想談什麼?凝月國冰城的戰局,我已經提出破解之法,難不成陛下不滿意?”清塵說着,嘴角邊有着微微地諷刺。
“我找軍師說的事,與戰局無關。”蕭逸似乎明白清塵在想什麼,於是解釋道,“我此番找軍師,是想向軍師討回一樣東西。”
“沒想到堂堂的凝月國帝王,竟然是個耍賴的無恥小人,我何曾拿過你什麼東西?那份協議,也是你自己同意的。”清塵聞言,不由得嗤笑道。
“你跟我來。”蕭逸並未再多說,拉着清塵的手腕便朝着兩人住的屋子走去。
清塵不過微微愣神,還沒反應過來,便不由自主地任由蕭逸拉着,在經過後花園的時候,正好碰上了返身回來的握瑜和趙若飛。
趙若飛見清塵被蕭逸拉着,兩個男子動作之間如此親暱,頓時瞪大了眼睛,一臉難以置信地看着二人,長大了嘴巴,有些說不出話來。
清塵見狀,心中便知趙若飛誤會了,眉目幽轉間,計上心頭,快速走了兩步,走到蕭逸的身邊,主動伸手握住蕭逸的手掌,在蕭逸愕然回頭時,衝着他燦然一笑。
雖然清塵的臉上帶着面具,但是嘴角邊的笑容卻那樣清楚地告訴衆人,她此刻十分開心,甚至可以用幸福來形容。
“軍……軍師他……”趙若飛指着遠去的蕭逸和清塵,驚詫地看着握瑜,似乎想說什麼,可是卻結結巴巴,什麼都說不出來。
蕭逸對清塵的小心思心知肚明,也不拆穿,卻對清塵的主動很是高興,手也不由自主握緊了清塵的手,一片溫暖。
兩人攜手進了屋子,蕭逸便轉身關上了門,看見清塵坐在桌邊,一個人拿着水杯,慢悠悠地喝水。
“利用完了,是不是也該來談談我們的事兒了?”蕭逸戲謔地對清塵說着。
“我們的事兒?我們能有什麼事兒?”清塵聞言,一口水差點噴出來,瞪大眼睛看着蕭逸,似乎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蕭逸見清塵這個樣子,嘴角邊的笑意頓時變成了微微苦澀。
他深知,清塵是何等聰明的人,他這段時間的行爲和語言,早已經透露了很多很多,然而清塵卻依舊固執地拒絕承認事情得真相。
“清塵,你還要逃避到何時?”蕭逸低聲嘆息着,一句話充滿了濃濃地無奈。
清塵喝水的動作頓時停住,拿着杯子的手也僵在半空中,似乎已經呆住。
她沒有回頭看着蕭逸,因爲她不知道,當蕭逸這樣明目張膽地說出這個他可能早已經知道得事實,當她必須摘掉臉上的面具,用沐清塵的臉面對蕭逸的時候,她該說些什麼。
“大概……什麼時候……”良久之後,清塵纔將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斷斷續續地吐出這幾個字。
蕭逸知道清塵在問他是什麼時候知道她身份的,於是也不隱瞞,開口便問着:“還記得李憶清嗎?”
“是你?”清塵轉念一想,便已然明白。
怪不得她一直覺得那個叫李憶清的士兵很熟悉,可是卻想不起到底在哪裡見過,因爲李憶清,就是蕭逸。
只是因爲她從來沒有想過,蕭逸這樣一個堂堂一國之君,會扮成士兵的樣子,潛伏在敵國的軍營裡,甘願在她的帳前效力。
“你對凝月宮廷的秘聞了如指掌,應該知道,我母妃姓李。”蕭逸說着,走到清塵的面前,緩緩伸出手,將她臉上的銀色面具摘下。
清塵沒有阻止,只是微微咬了咬嘴脣,慢慢擡眼,看着蕭逸。憶清,她如今才知,這樣簡單的一個名字,卻包含了這樣的意思。
“那天晚上你出手相救,是因爲你早就知道是我。”清塵淡笑着開口,語氣中滿是肯定。
“是,從我知道沐葉就是沐清塵開始。”蕭逸開口說道,“吩咐異姓侯退兵,因爲我不想與你爲敵,出手救你,只是因爲我知道是你。”
“爲什麼?我還記得,當初的你,是那麼千方百計地,想得到凝月國的江山。”清塵深吸一口氣,問着。
她還依稀記得,當初的蕭逸深藏不露,縱容着那一切事情的發生,最終逼着她選擇孤注一擲,導致了最後的皇城宮變,而他也順理成章地當上了皇帝。可是現在,他不僅沒有派兵增援郎城,沒有收復紫藤嶺和蒼茫山的意思,甚至連南郡也幾乎拱手相讓。
“當初那一幕,發生的如此匆忙,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爲什麼要得到這個皇位。”蕭逸苦笑着開口,原本這一切,應該在那晚的皇城宮變後,就對清塵坦白,可是天意弄人,讓這一刻晚來了如此之久。
清塵沒有說話,這是她一直想知道的問題,也是一直困擾在她心中,久久揮之不去的問題,她在等蕭逸一個答案,一個遲了如此之久的答案。
蕭逸似乎也明白清塵的意思,深深嘆了口氣之後,這纔將自己心中沉寂多年的想法,盡數道出:
“問鼎天下,只爲顛覆。”
“你想毀了凝月?”清塵聽了蕭逸口中吐出的八個字,滿臉震驚地看着他,驚訝地反問。
蕭逸之前身爲凝月皇子,而後又是凝月帝王,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清塵,你知道嗎?這麼多年,我對凝月國,對凝月國的皇位,只有恨,沒有渴望。”蕭逸說道,“我父皇爲了皇位,納了諸多後宮佳麗,甚至爲了鞏固皇權寵幸沈媛,冷落我母妃,饒是我母妃是父皇的真愛,卻也架不住後宮諸多蛇蠍之人處心積慮的陷害,可是我父皇,卻連保護我母妃的能力都沒有。”
清塵靜靜地聽着,那是一些她從來不曾知道的過去,也是蕭逸從來不曾展露於人前的想法,她精於算計,窺探人心,卻從來也窺探不了蕭逸那深不可測的心思。
“後來,父皇將我送入天星爲質,美其名曰是在保護我,又何嘗不是爲他鞏固皇位添一張護身符?他深知我的能力,將我放在天星,一是爲了迷惑天星,二是爲了利用我的能力,幫他效力。”蕭逸再次開口說道,“再後來,便是皇兄爲了皇位,做出殺父弒君這等大逆不道之事,還殺害葉家,謀害葉傾城,將一個爲他打下盛世江山的女子,殘忍對待……”
“所以,你想毀了凝月,毀了這個人人都趨之若鶩的皇位,因爲只有這樣,纔對得起你母妃,對得起你父皇,才能成全你對葉傾城的一片癡念?”清塵聽完蕭逸的話,低低地問着。
“是,從前爲了葉傾城,如今爲了你。”蕭逸毫不猶豫地承認,“昔日我欲毀滅凝月,只是因爲我不想看見葉傾城打下的盛世江山而觸景傷情,她死了,那麼這個因爲她才崛起的江山,定要跟着一起陪葬;而後來,當我以爲你死在鳳藻宮的時候,我才忽然發現,你的離開,讓我原本有些動搖的心,更加堅定。”
“在你的心裡,是葉傾城重要,還是我重要?”清塵聽見蕭逸承認對自己的感情,心中劃過絲絲喜悅,於是故意問道。
“一樣重要。”蕭逸看見清塵的眼神,又豈會不知她打的什麼主意?於是直言不諱地回答着,“不管是葉傾城也好,還是沐清塵也罷,一直都是你。”
清塵再一次瞪大眼睛,卻隨即釋然,憑着蕭逸的心思和他當年對葉傾城的執念,從她的言行舉止中猜出她就是葉傾城,一點都不意外,只是她沒有想到,蕭逸竟然這麼輕易地,便接受了她就是葉傾城的事實。
“不過現在,我愛的是眼前的你,因爲昔日的葉傾城心中只有一個蕭凌,但如今你的心中,還有我蕭逸的一個位置。”蕭逸說着,又執起清塵的手,緩緩地放到自己的心口處。
清塵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時無言,這樣的蕭逸,是她從來沒有見到過的,也是昔日的蕭凌,完全無法比擬的。
因爲曾經的她,只是不停地追逐着蕭凌的腳步,爲了蕭凌而做盡一切,可是蕭凌卻從來不會像蕭逸一樣,如此卑微地,只是想祈求她心裡的一個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