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清塵的房間裡除了呼吸聲,便沒有任何動靜,就連簡單的翻身也沒有。
握瑜守在明滅的燭火旁,看着清塵瞪大了眼睛,直直的望着自己的上空,牀上的幔帳在偶爾拂過的夜風中微微搖曳,隨後靜止。
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沒有人知道清塵在想什麼,包括跟在她身邊時間這麼久的握瑜,也不能完全看透清塵的心思,她如今只知道,清塵這般模樣是爲了蕭逸,可是她卻不知道,清塵心中到底是怎麼打算的。
而躺在牀上的沐清塵,腦海中的思緒沉沉浮浮,不同的畫面從腦海中閃過,不過短短時間,就像是經歷了一輩子。
想着她和蕭逸兩人從最初的防備和猜忌,到後來的相知和相許,不管是經歷生離還是死別,從未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心中沒來由地疼痛不已。
並非是因爲蕭逸傷了她,而是因爲,她的胸口分明能感覺到,蕭逸現在也並不好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子裡的燭火已經燃盡,屋外的夜色也逐漸散去,清塵的目光投向那已經泛白的天色,心中才恍然明白,自己已經是一夜無眠。
就像做了某種重大的決定,清塵的眸中逐漸聚起一絲神韻,恢復了昔日的光彩。
“公子!”似乎感覺到清塵身上氣息的變化,握瑜忙上前一步,看着清塵,口中發出驚喜的聲音。
外面守着的夜殤聽見握瑜的聲音,以爲清塵發生了什麼事,便轉身推門而入,卻看見清塵正從牀上坐了起來,又恢復了那清欠從容且淡定睿智的模樣,好像昨夜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境而已。
“握瑜,你去準備熱水,我要洗漱。夜殤,你去通知羅小侯爺和趙巖,還有六皇女,就說兩個時辰之後,借六皇女的書房一用,我有要事相商。”清塵看向眼前的兩人,冷靜地吩咐着。
見清塵似乎恢復過來,兩人十分高興,握瑜也不再猶豫,轉身便走了出去,按照清塵的吩咐,去準備熱水了。見狀,夜殤也沒有再耽擱,去通知該通知的人。
不管怎麼樣,清塵不再是昨夜那死氣沉沉的樣子,便已經很好了。
其實,這也是當初摘星樓的衆位兄弟,當年願意誓死追隨葉傾城的原因。不僅是因爲葉傾城對他們每個人都有着莫大的恩情,還因爲葉傾城永遠那麼冷靜,那麼理智,那麼從容,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能夠在最快的時間內恢復過來,然後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重生之後的沐清塵,比起從前的葉傾城多了一些心狠,卻也多了幾分心軟。心狠,是因爲她曾識人不清,所以這一世,她要向那些人討債;心軟,卻是因爲她曾經沒有保護好葉家和三千隱衛,心中有愧,而如今,她想要保護一切她可以保護的人,這些人中,就有摘星樓的兄弟們。
遇上蕭逸,其實早就打亂了清塵的計劃,可是摘星樓的衆人卻都十分高興,因爲他們也不希望清塵一直在仇恨中活着,有那麼一個人能將她從仇恨的漩渦中拉出來,他們求之不得。可也正因爲蕭逸的存在,讓清塵又多了一個軟肋。
很快,握瑜便將清塵需要的熱水準備好,她舒舒服服地沐浴,然後讓握瑜爲她的傷口上藥,又換上一身新衣,重新整理了容顏,讓人看不出破綻之後,用了早膳,歇息片刻,才朝着聶心瑤的書房走去。
清塵到的時候,聶心瑤和羅晉都已經在書房等着了,見到清塵到來,聶心瑤這纔開口說道:
“聽聞沐公子昨夜回來地極晚,不知昨夜沐公子去做什麼了?”
“在下不過去探了探三王府,想查清楚昨天燕歸樓中那個和凝月帝王蕭逸長相酷似的般若,到底是什麼來頭。”清塵強忍着傷口的疼痛,沒讓聶心瑤看出任何端倪,半真半假地說着,“不過,六殿下可知道,在下在三王府,發現了什麼?”
“本宮雖然很好奇沐公子在三王府發現了什麼,可是……”聶心瑤一邊說着,眼神看向羅晉的方向,似乎在暗示着什麼。
清塵看着聶心瑤的眼神,心中明白,羅晉畢竟是她救到六王府的,即便她相信,可是聶心瑤也不一定相信。
“六殿下請放心,他是自己人,對六殿下的計劃,只會有幫助,絕不會成爲阻礙。”清塵淡淡的說着。
“沐公子的能力,本宮是信得過的,既然沐公子這麼說,那本宮就姑且相信他。”聶心瑤說着,再次開口,“那麼……不知沐公子所言,在三王府到底發現了什麼?”
“發現了三殿下的秘密。”清塵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三王府和七王府比鄰而居,七王府崗哨林立,可是三王府在夜深人靜之時,卻半個人影也見不到,可讓人更奇怪的是,整個府中沒有一絲異常,就連那偷東西的賊人都沒有,六殿下可知,這是何道理?”
“莫非沐公子知道?”聶心瑤開口說道,“本宮只知道三皇姐在人前向來溫柔大度,在百姓心中的口碑也極好,她的府中沒有盜賊光顧,本宮也覺得頗爲正常。”
“沒有盜賊這可以解釋,可偌大的三王府,卻連幾個小廝丫鬟都看不見,沒有巡夜的人,沒有走路的聲音,未免寂靜地有些可怕了。”清塵腦海中回想着昨夜在三王府圍牆邊上看到的情形,如此說着。
三王府根本不像聶心瑤說的這樣,是因爲三皇女的口碑太好,所以府中到了夜晚纔會這麼寂靜,而是因爲……整個三王府中,被人佈下了陣法。
這陣法平常人根本就看不出來,乃是運用了五行八卦,陰陽術數,乃至天地乾坤等一些卦象,結合府中假山石塊,花草樹木,以及房屋的佈局和結構,組成的一個天然陣法。
這陣法平時看起來沒有什麼異常,可是卻充滿了殺機,人一旦踏進去,便會被困在裡面,除非那人精通陣法自己走出,又或者是佈下此陣的人親自解開,否則誤闖到裡面的人根本出不來,只能與這個陣法做鬥爭,知道精力耗盡,又或者誤打誤撞走出來。
可若是不小心觸動了陣法的陣眼,又或者是碰到了陣法的殺機,那麼即便有人相救,也只能把命留在裡面。
然而,三王府有這樣一個巨大且精妙的陣法,並不是件什麼稀奇事,讓她驚詫的是……這個陣法她曾經看到過,並且熟知,因爲這陣法就出現在她們葉家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手札上。
手札上說,這個陣法乃是葉家祖先親手所創,並記錄下來,供後人學習,而這手札,也只有葉家的嫡子嫡女纔有資格看到。
她的父親,凝月國先定國公葉鴻是嫡子,她是葉府的嫡長女,自然是有資格看到的,可是爲什麼,爲什麼屬於葉家的陣法,卻出現在本來遙不可及的南疆,出現在素不相識且毫無關係的聶心柔府中?
心中滿腹疑問,當然她都不會當着聶心瑤的面說出來,就算要說,她也只會說一部分,說出能說的那一部分。
“那麼,依沐公子看,三皇姐府中,到底有什麼貓膩?”聶心瑤開口問着。
清塵講陣法的事情告訴聶心瑤,末了之後才說道:“南疆擅長蠱毒,並不精通陣法,而且聶心柔卻從未去過南疆以外的地方,那就只能說明,三王府中的陣法是另有高人所設,而這個高人,和三殿下關係匪淺,並且,對中原的陣法精通。”
“你是說國師?”聶心瑤聽了清塵的話,第一反應便脫口而出。
“國師?你說玉無緣?他懂中原的陣法?”清塵也深感詫異,因爲她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南疆如此崇尚的國師,竟然會對中原的陣法如此有研究。
但是轉念一想,那晚在天星軍營,襲擊她,甚至說出那些莫名其妙話的人,不也和玉無緣有着密切的聯繫嗎?如此說來,玉無緣懂得中原的陣法,便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沐公子有所不知,自本宮有記憶起,這國師便已經存在,而聽母皇說過,當初她之所以讓國師留在南疆當國師,就是因爲國師的陣法。國師當時設了一個陣法,母皇手中的鐵甲衛將近千人,卻都被困死在那個陣中,一時間傷者無數。可據國師說,那些傷還算是輕的,因爲那個陣法真正的殺招,還沒有被激發出來……”聶心瑤回憶起女皇之前對她說過的事情,眉頭緊蹙。
“南疆除了國師,是不是沒有人懂陣法?”清塵再次問道。
“即便是懂,那也是從國師那裡學了個皮毛,而按照沐公子方纔所言,三皇姐府中的陣法精妙絕倫,絕對不可能是一個只懂半吊子的人設出來的,那麼能完成這個陣法的人,只有國師。”聶心瑤幽幽的嘆了口氣。
“這麼說,三皇女已經和國師聯手合作,不過也不排除三皇女被國師利用的可能……”清塵總結道。
“其實在公子方纔說出來的時候,本宮便已經料到了。”聶心瑤說道,“如果只有七皇妹和三皇姐,那我倒也不怕,畢竟皇室子弟爭權奪位也實屬正常,勝敗且看天意而已。可如今,三皇姐若是真的和國師聯合,有了國師的幫忙,恐怕皇位從此與本宮無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