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涵華及笄的這日運氣很好,正好是個晴天。
周清華雖然不是正主卻也被早早地叫了起來,由陳媽媽等人收拾打扮,然後才被拉到堂上。今天她的裝束並沒有太過華麗,只是較平時而言更加莊重簡潔些罷了。倒是小李氏,因爲是第一次舉辦這種大場面,早早便起了身,裝扮整齊之後便忙裡忙外的準備着。
至於周涵華,她在沐浴之後便換上了緇色的采衣和採履,端坐在東房內等候。因爲場面比較鄭重,周清華也不好意思去搗亂,老老實實地跟在一邊旁觀。
等到樂聲起,小李氏與周正聲迎着擔任正賓的成王妃周雪靈入場,賓客們也依着順序入座。
開禮環節,周正聲作爲主人便需要首先致辭。周正聲今日穿了件繡瑞獸的長袍配了綴玉的淺色腰帶,尤其顯得劍眉朗目,他微微帶了點喜色的道:“今日乃是小女涵華的及笄禮,遙想當年咿咿學語的孩童長至今日亭亭玉立,吾心甚慰。非常高興在座的各位能夠到場。”他頓了頓,似是聆聽樂聲,過了一會兒才接着道,“請笄者周涵華入場拜見各位親朋!”
昌平公主先走了出來。她年紀雖然纔剛剛十歲,身量卻頗高,一雙丹鳳眼格外的恣意惑人。只見她頭上戴了一支極精緻的鳳簪,上面的寶石閃閃爍爍,更襯得她面容鮮妍宛若牡丹。等到她以盥洗手,於西階就位,周涵華才緩緩走出。
雖然只穿了采衣採履,但周涵華的容貌依舊有着極爲吸引人的魅力。她緩緩走來,便好似看着一朵鮮緩緩綻放,行止之間有種難以形容的美好動人。
周涵華先是走至場地中,面向南方,向觀禮賓客行揖禮。然後面向西跪坐在笄者席上,正前方便是香案。昌平公主拿起梳子給周涵華梳頭,意思性質的梳了幾下後便把梳子放到席子南邊。
作爲正賓的成王妃先起身,隨後便是周正聲與小李氏起身相陪。成王妃於東階下盥洗手,用布擦乾,因爲養尊處優,她的一雙纖手看上去依舊是少女一般的細嫩白皙。等到成王妃與周正聲等相互揖讓後才各自歸位就坐。
周涵華轉向東正坐;有司用托盤端上羅帕和發笄,成王妃走到笄者面前用一種異樣莊肅的語氣高聲吟頌祝辭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棄爾幼志,順爾成德。壽考惟祺,介爾景福。”她跪坐下爲周涵華梳頭加笄,然後起身,回到原位。昌平公主爲笄者象徵性地正笄。周涵華這時才緩緩起身,在座的衆位賓客向她作揖祝賀。周涵華走回東房,昌平公主則從有司手中取過衣服,跟着進了東房。
“早知道我就不搶着當這個贊者了。”昌平公主半是玩笑的嘟着嘴抱怨道,“剛剛我都有點緊張了。差點拿不穩梳子。”
周涵華在屏風後面換上與頭上幅盡相配套的素衣襦裙,微微笑了笑:“你在皇上皇后跟前都敢耍賴,這時候怎麼緊張了?”
“還不是因爲這是你的及笄禮嗎?我是太看重你了好吧......”昌平公主笑嘻嘻的打趣。
周涵華也朝她笑笑,然後出了房門,先向父母一拜,表示感念父母養育之恩。成王妃上前吟頌祝詞然後再用有司奉上髮釵替周涵華簪上,昌平公主小心的將髮釵正了正位置。賓客再次作揖爲禮,周涵華和昌平公主則是取衣回東房換上與頭上髮釵相配套的曲裾深衣。
等到周涵華出門給成王妃行拜禮的時候表示對師長和前輩的尊敬,成王妃吟頌祝詞後爲周涵華去髮釵,加釵冠,然後起身復位。昌平公主幫着正冠。賓客再次起身作揖。周涵華和昌平公主則會去回東房去換上配套的大袖長裙禮服。
周涵華穿着大袖禮服、釵冠出房,那紋路細密精緻的禮服是她容華耀人,周清華在一旁看着只覺得都要說不出話了。周涵華跟着面向掛圖,行正規拜禮。
接下來是置醴和醮子,周清華第一次參加這種及笄禮,看得目不轉睛。
周正聲也難得莊重了一回,給周涵華取了個“永寧”的字。接下來就沒什麼特別有意思的環節了,等到周正聲宣佈禮成送客時,周清華總算鬆了口氣。
與她一同鬆了口氣的還有昌平公主。她與周涵華小聲說了幾句話告別和打趣的話後便悄悄地溜回了宮裡。她回寢宮換了一身衣服獨自抱着膝蓋想了一會兒事便急匆匆地向皇后的坤儀宮去了。
皇后正在泡茶,見到莽莽撞撞的小女兒便微微皺了皺眉:“輕些,別驚了本宮這壺好茶。”皇后王氏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容貌卻保養得極好,依舊如同雙十少女一般的眉目如畫,嫣然一笑間便是姿態橫生。只見她頭上戴着一頂華麗的鳳冠,上面的鳳鳥銜着一顆南珠展翅欲飛與她身上那件大紅色的鳳袍衣裾上的栩栩如生的鳳鳥相映成輝。
昌平公主倒是不怕皇后,只行了個禮便依着皇后撒嬌道:“母后光顧着泡茶,都不疼孩兒了。”
皇后聞言,細心描畫的長眉微微動了動,卻是不動聲色:“可是涵華的及笄禮上出了什麼事?”自己的女兒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從來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沒有。”昌平公主搖搖頭,神色鬱郁的道,“我只是想到我堂堂皇家公主居然還要這般討好一個臣女,心頭不快罷了。”
“你啊......搶着要當人家贊者的也是你自己,現在卻說這樣的話。”皇后用細指按了按昌平公主光潔白皙的額頭,手腕上的龍鳳呈祥鐲子卻沒有絲毫晃動,行止端莊已極。
昌平公主面色卻有些難看:“我還不是看着皇兄的面子上?”她頓了頓,咬着脣道,“皇兄喜歡她喜歡的不得了,今日一早便悄悄換了常服去了周府。瞧那樣子,別說是我這個妹妹,便是母后你在他心裡都比不上週涵華!”
皇后脣角漸漸露出一絲笑意,眼神卻很是冷淡:“阿婕,在母后跟前就別玩心眼了。”她那形狀優美,惑人心神的丹鳳眼微微一斜,語聲淡淡的,“我看你是想着謝習風,一心要拿着你皇兄來討好謝晞雲這個未來大姑吧?”
昌平公主面色微變,卻依舊揚着頭不肯認輸:“是又怎麼樣?謝家不是好過周家?”
皇后卻是抿脣笑了笑,帶了點意味深長的神色。她伸出手給女兒理了理走得匆忙亂了的衣飾和頭髮,打趣似的道:“瞧你這樣子,不是在謝習風跟前就不認真打扮了?”她頓了頓,像是教導女兒一般地說道,“一個女兒家沒心腸打扮自己,平常還有什麼樂趣?宜蘭宮那位,把裝飾當做專給別人瞧的玩意兒,卻也把自己當成了玩意兒。”
說到陳貴妃,皇后神色不變,語氣卻變得又冷又輕就像刀片一樣,她緩緩而道:“別太看輕自己了,就算只剩下你自己一個人,該打扮該講究的也是要的。”
昌平公主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本還要再問些什麼,可看到皇后的神色便有些不敢再說下去了。她收斂了一下面上的不忿的神情,靠着皇后搖着她的手笑道:“孩兒陪母后喝茶吧?”
“可別。”皇后忍不住笑了,親暱的撫了撫女兒的肩頭,就像是尋常人家的慈母一般,“你這丫頭素來都是靜不下心的。這茶可不是用來解渴的,這是用來清心的。其中自有大道。”
昌平公主笑着不依,縮到皇后懷中撒嬌,母女兩人一時間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和氣場面。留在殿中侍候的女官太監們卻目不斜視、見怪不怪的立在一側。
周清華也是在這一日初見自己的未來姐夫。
熙朝皇室專出美人,太子容瑜自然也不例外。他雖然只穿了一件常服,但膚色白皙宛若玉石,容貌秀麗端正,遙遙看去便是個迷煞旁人的翩翩公子。
他見到周涵華時,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彷彿內裡含了無數的柔情與蜜意。
周涵華帶着周清華朝他行禮,卻被他急急地扶了起來:“快快免禮,這是在宮外,不必講究。”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彷彿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再說,也不是外人。”
周清華眼見着他面上微顯紅色,默默感嘆這位太子爺的薄臉皮和純情,然後就堅決的退下不當電燈泡了。
周清華專門選了一個和周涵華他們反方向的小路,索性獨自一人逛起了後園。沒走多遠,便瞧見一個穿着月白色衣袍的少年正站在不遠處。
他半靠在一株樹的樹幹上把玩着手上的東西,腳下是一叢顏色極爲鮮亮的薔薇。
“是週五小姐?”那少年微微垂首,露出一張清俊至極,令人驚豔的臉。
周清華不禁小小的嚇了一跳——這少年不會是薔薇化的精怪吧,出現的無聲無息的?好吧,她知道這不可能,只是小小的驚歎一下人家的美貌罷了。
周清華很快就從美□□惑中清醒過來了,她點點頭,對着那人行禮道:“不知尊駕何人?”這少年衣飾簡單,腰間配的玉佩卻是不是尋常之物,想必定然身份不低。
少年輕輕擰了擰眉頭,似乎有些不想說話,但還是將手上的把玩東西遞給了周清華:“把這個交給你姐姐,算是我送她的及笄禮。”
那是一隻玉簪,羊脂玉上沒有一點瑕疵,上頭鑲嵌了一塊極大的紅寶石,光色皎然。當真是價值連城的寶物。
周清華不敢接:“我並不認識公子,怕是不好拿東西給姐姐。”
少年眉頭擰得更緊了,彷彿有些氣惱卻又不願和周清華髮脾氣,索性便將簪子拋給她,一邊轉身離開一邊道:“你姐姐若是問起,便說是有人感激她昔日救命之恩所送的。”
周清華看着那少年好似逃跑一般的速度,一時間都怔住了。
其實,她後來想起這一日,就忍不住要感嘆命運的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