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冷家,三個人有如落湯雞一般的坐在正屋之內。
廖庸偷眼看了看賀萱,又瞧了瞧左良,這兩個人的神色都不是一般的差……屋子裡安靜的都可以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沉默了良久,廖庸實在是憋悶的受不了了,故意的咳嗽了兩聲。
“着涼了?”
聽到他的咳嗽聲,賀萱才擡起眼來,低聲的問了句。連左良也擡起眼來看了看廖庸,一絲關切從目光中流露出來。
“我啊……充其量也就是被冷風吹了吹身,可是你們倆個……好像是被吹到心裡去了……咱們去之前不是都說好了麼……不管他怎麼刁難都只當是……”
“可是我真的沒想到他會如此的放肆,他怎麼可以……”
左良沒等廖庸說完,一開口這句話就脫口而出了,他到現在依然想不明白,這朱澤怎麼敢如此的囂張……他更理解不了的是,爲何賀萱竟然能夠當衆一跪,難道賀萱就不明白什麼叫“男兒膝下有黃金”麼?
左良偷眼看了看賀萱,卻見賀萱此時的臉色依然是淡淡的……彷彿沒有聽到自己剛纔的話,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正在看着他……
廖庸用眼神剜了左良一下子,其意自然是不言而喻的,還真沒見過左良這樣不知好歹的……去,人家也陪你一起去了……跪,人家也替你當衆跪了……難道此時,你就說不出點別的來麼……難道就你的面子是面子,別人就都不知羞恥不成!
屋子裡又是一片沉默,就連是廖庸此時也是恨極了朱澤,可是,下一步究竟應該怎麼做呢……
忽然,廖庸聽到賀萱“噗”的一聲輕笑,他擡起眼來看了看,卻與左良的目光撞在了一處,兩人都從彼此的目光中看明白完全不知道賀萱此一笑是何意……
“你笑什麼?”左良問道。
賀萱看了看一身雨水外加一頭霧水的兩人,回答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麼?”
“好?好在哪裡?哪裡好了?”廖庸問道。
“有這樣一句話,想必你們都聽過吧,‘人必自絕,而後天絕之’。”
“聽是聽過的……”廖庸答道,眼珠子一轉,然後微笑着說道,“你的意思是……”
賀萱笑着點點頭,答道:“既然他已經瘋狂如斯,那我們何必再推上他一把,他越是享受這瘋狂帶給他的快樂,我們也才越好走下去不是……”
“說是這樣說的……可是……”左良說着,嘆了口氣,然後看了看賀萱,繼續說道,“現在我們的處境如此的尷尬,想暗着,已經是太可能了;若是明着,浮光掠影的差事,辦不辦的又有什麼意思……”
這時候,雨墨和雨青走了進來,告知他們可以沐浴更衣了。
賀萱點點頭,說道:“咱們先換換衣服然後再議這事。”
也不等左良同意,廖庸已經站了起來,點頭答道:“是啊。若再不換,小心真的着了涼,若是病了,再灌幾副假藥下去,可就更不好辦了。”
幾個人整理完畢,已經到了將近晚飯的時候了,忽然聽得院外有人敲門,雨墨撐着傘應了門,過不多久,一行人提着食盒,魚貫着走了進來,滿滿的擺了一桌子的菜。然後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左良他們幾個人過來的時候,正看到那些人離開院子,再看這菜式,廖庸笑嘻嘻的說道:“雨墨真是越來越會辦事了,你怎麼知道我餓了?你什麼時候去酒樓叫的,我都不知道呢!”
“這菜不是我叫的……是……別人送來的。”雨墨答道。
“誰送來的?”左良問道。
雨墨看了看廖庸,又瞧了瞧左良的臉色,小聲的回道:“是那個朱會長送來的……”
“扔出去……看着都噁心。”
“左兄,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一桌子的吃食礙着你什麼了?”賀萱笑眯眯的問。
“‘廉者不受嗟來之食’,這點子骨氣都沒有,還稱什麼習武之人……”
賀萱笑了笑,坐到了桌邊,拿起筷子夾起一口菜,扔進嘴裡,細細的嚼着,邊嚼還邊看着左良,氣的左良直錯牙,指着賀萱,連手都微微的顫抖着……
廖庸見狀一笑,說道:“你這不是挑釁麼!明知道他生氣,你還故意這樣……”
賀萱聽了這話,放下筷子,一臉正色的瞧着左良,問道:“你若只想着做個寧折不彎的大丈夫,你要麼現在直接殺到朱澤,手起刀落,直接了結了那小老兒……”說着,賀萱看了看一臉詫的兩人,沒等他們開口,接着說,“既然做不了綠林好漢,又或者我們不如現在就直接灰頭土臉的打道回府,上個摺子請個罪,這裡的事情一撒手,愛誰管誰管。”
“我只是說你不應該吃那賊子送來的吃食,你怎麼扯上了這些?我何時有說過,這裡的事情我不管了?”左良說道。
“若是想管,我勸你還是寧心靜氣的好好吃飯,這東西雖然是朱澤送來的,可也是那農夫辛苦勞作種養出來……扔出去……浪費食物是會遭天遣的!”
說着,賀萱又夾了口菜。
“這是什麼道理……”廖庸問道。
“沒道理……”賀萱看着他們,然後笑了笑,問廖庸道,“我且問你些事情。”
廖庸點點頭,不知賀萱要問自己什麼。
“打從我住在你府上,你也作弄過我幾次。小時候,想來你也作弄過他吧。”
廖庸本想反駁幾句,可是,既然賀萱顧左右而言它,想來必有別的意思,便住了口,只是點了點頭,也在賀萱的身邊坐了下來。
“想來,他打小練功,你必不是他的對手,你怎麼還總能得手呢?”
“哦……”聽了這話,廖庸一笑,說道,“剛開始,他那功夫……嘿嘿,而且,他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正的緊,旁的歪的,他根本就不會想,所以……”
說到這裡,廖庸意識到了什麼,伸出手來,點着賀萱的鼻尖,笑着說道:“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這個丫……”
“丫頭”兩個字,還只說了不到一半兒,廖庸在賀萱可以滴水成冰的目光之下,生生的把後面的字凍結住,落了地,摔個粉碎了……
左良看着自己面前似乎非常心有靈犀的兩個人,還是有些不解其意,“你們倆個究竟在說什麼呢?這又和他小時候作弄我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係。你也是讀兵書的,自然知道‘兵者,詭道也’這句話。”廖庸回答道。
“自然也知道‘兵不厭詐’這句話。”賀萱笑着,也跟了一句,希望眼前的這塊木頭能快點開開竅……
左良皺着眉,看着自己面前這兩個一臉壞笑的人,閉着眼睛搖了搖頭,說道:“你們是想玩陰的是吧……”
“如果你非要說的這麼難聽,也可以。”賀萱說道,然後衝着左良招了招手,指了指身邊的圓凳,說道,“子卿兄,你能不能先坐下來,總這麼仰着頭說話,太累人了。”
左良無奈,只得坐下來,看着賀萱,只聽賀萱繼續說道:“打從我們進了這慶縣,一直都是直來直往的,說是微服私訪,可是終究脫不了那一身的官氣。”
“難道我們接下來,要來一身的匪氣不成?”廖庸笑着問道。
“匪氣不匪氣的,我說不好。只是,既然那朱澤喜歡玩心眼,鬥心思,我們也不妨和他學學。有明有暗的,總比我們當時自以爲事的認爲自己在暗要好些。”
左良聽了這話,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可是,怎麼明怎麼暗,誰明誰暗呢?”
賀萱聽了這話,聳了聳肩,說道:“現在這個,我也說不好。看人家怎麼點將吧。”
話說到這裡,在場的人都已經明白了賀萱的意思。
“看來,我就只能在明瞭是吧。”廖庸也伸出筷子,夾了口吃食扔在嘴裡問道。
“若你也能穿屋越脊的,在暗也是無所謂啊。”賀萱笑着說道。
“算了。那種猴子才喜歡做的事兒……”邊說着,廖庸邊撇着嘴,一臉嫌棄的表情搖了搖頭。
“你們真要吃他送的東西?”左良此時,依然糾結於氣節之上,看着他們問道。
賀萱一笑,說道:“你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這樣的人麼。他吃着你的東西,用着你的錢,卻在心裡算計着怎麼弄死你。這種人,俗稱‘白眼狼’。”
說這話時,廖庸正在喝茶,聽了這話,“噗”的一下,把茶噴了滿地。
“你別笑。這回,我也要做次白眼狼。”賀萱收起了笑意,一臉正經的說道。
“可是,我們要怎麼接下去呢?今天鬧成這樣,總不能再厚着臉皮,大刺刺的送上門去吧?”廖庸問道。
左良搖搖頭,問道:“你就沒覺得今天這一天,少了誰麼?”
“少了誰?”廖庸低聲自言自語道,忽然眼前一亮,說道,“哦……你說是他?”
左良點了點頭,說道:“今天,當衆出醜的雖然是我們,但說到底,最損顏面的可是天家……你覺得他還會穩穩當當的坐着麼?”
“那我們要不要去和他通通氣?”廖庸問道。
“不用。”賀萱依然是那副冰冰冷冷的神色說道,“他的聰明,還用不着我們去提點……只怕這時候,他已經開始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