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縣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衆人便於初三這天起程向京都趕回。
因爲端午是個大節,而且不久之後又是允臻的千秋之日,所以,這一路上,幾乎都是馬不停蹄的,每每到了驛站,也只是更換馬匹,駕車之人也是換班而用,這一衆人等吃睡也幾乎都在馬車之上。
爲了輕車簡行,除了侍衛之外,大軍並未隨着允臻衆人一起出行。
就這樣,幾輛用了兩天一夜的時間,竟狂奔出了千餘里路,初四這天夜裡,竟已經到了京都的遠郊之處,若是天氣不錯,大約這一夜就可以京都城外的驛站投宿了。
可是,凡事總有個可是……
偏偏巧,這天京都的天氣並不好,不只是不好,而且是非常的糟糕。
其實,每每到了五月,京都附近都是如此,陰雨綿綿的,但這一晚的雨下的格外的大,而且不時的狂風大作,幾乎要掀開車蓋一般的。
賀萱掀開車簾,看着外面的天氣,然後取了把傘來。
“哪兒去?”
與賀萱同車的左良問道。
“是啊。這大風大雨的,你幹嘛?”廖庸也問道。
“我去和王爺商議一下,今晚就別再趕路了。不如等明天天氣轉好些,我們再走也不遲的。”
“你別下去了。我去吧。”
說着,左良直接拿過傘來,一打車簾跳下車去。
賀萱也叫停了馬車,不多時,允臻坐的第二輛車也到了。
“怎麼不走了?”允臻坐在車內問道。
“回王爺,左將軍有事請示。而且,賀大人的車也站住了。”車伕回道。
允臻透過窗子問道:“什麼事?”
“王爺,今天這雨大的出奇,實不適合趕路。雖然微臣深知王爺歸心似箭,但是磨刀不誤砍柴功,今晚,還是找處莊舍休整一下吧。不然,明日入了宮,王爺神色疲憊,也難免皇上與太后憂心。”
左良大聲說道,一股狂風襲來,把那唯一可以略略擋雨的傘一下子捲走了。
允臻想了想,說道:“好吧。今晚就找處地方落腳休息吧。明天一早再出發。”
左良領了王命,匆匆的回到自己的車上,剛一進車裡,一方巾帕便遞到了他的面前。還未等左良體味到其中的感覺,只聽這遞巾帕的人問道:“怎麼說?”
左良一愣,衝着賀萱點點頭,“成了。咱們去找地方吧。”
然後,也沒用她遞過來的帕子擦拭自己,而是含着笑意把帕子塞進了懷裡。
廖庸沒有去看左良在做什麼,而是看着外面滂沱的大雨說道,“這夜黑雨大的,都不知道走到哪裡了。可去哪兒尋這落腳之處呢?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時辰了。”
忽然,賀萱毫無預兆的把頭一下子伸到了車外,但才露了個頭,一下子被左良像擒小雞似的又給拎了回來。
“你幹嘛?”賀萱皺着眉問道。
“你幹嘛呢?”左良看着賀萱問道,“那麼大的雨,你把腦袋伸出去幹嘛?”
不只是左良,連廖庸也對剛纔賀萱突如其來的動作搞的有點發懵。
“我剛纔好像隱隱的聽到擊鼓的聲音了。”賀萱解釋說,“但聽的不太真切,所以想……”
“外面那麼大的雨,你也能聽到擊鼓聲?想是聽錯了吧……”廖庸搖搖頭,取了自己的帕子來,幫着賀萱擦着頭髮……
賀萱自然的從他手裡接過帕子來,自己擦了擦臉,自言自語的說了句:“是我聽錯了麼?”
左良見賀萱不死心,打開車簾問道:“這是哪裡的地界了?”
“這兒,算是房縣地界了。爺,若是想歇着,咱們就沿着岔路口那兒往莊子裡走走,我記得這附近是有座寺廟的……”
“你怎麼知道的?”左良問了句,心裡想着這麼大的雨,這車伕竟然分的如此清楚。
車伕一笑,說道:“回爺的話。小的就是這房縣的人。”
左良聽了這話,心裡纔算安穩些。這眼看着可就到京都了,自己護着王爺,這三拜九叩的可都過了,別到臨了這一哆嗦壞了事……
“你領路吧。找到了落腳的地兒,賞你回家住一晚。”
車伕一聽這話,樂的跟什麼似的,點着頭,揚着馬鞭,帶着衆人向岔路走去。
大約又在這風雨之中行了有個把個時辰,幾輛車終於在一座寺廟之前停了下來。
車伕跳下馬車,叩了叩山門,不多時,一位小沙彌跑過來,開了門。
“阿彌陀佛,”小沙彌頌了聲佛號,對着車伕一禮,又看了看後面的車馬,笑着問道,“施主可是要投宿麼?”
車伕還未答話,第一輛車上的幾位已經跳了下來,走到了山門之下。
左良擡頭一看,山門上幾個方正的大字寫着“六度寺”。
賀萱衝着小沙彌一施禮,微笑着說道:“正是。麻煩小師傅向內通傳一聲,不知……”
“幾位先請進吧。”小沙彌說着,大開了山門,然後衝着廊下招了招手,又跑過來一個年紀相仿的沙彌,“汝真,你帶着馬車去側門吧。我先帶着施主們,去殿裡見過師傅。”
“是,師兄。”
說着,這個被稱爲汝真的小和尚,先轉回了廊下,不多時戴着斗笠,披上蓑衣再次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這時候,允臻,並着錦瑟,還有嬌姨、雨墨、雨青均已下了車,汝真這才上了頭一輛馬車,正要帶着人往後門去,廖庸忽然想起了什麼,叫住了車隊,點手叫過來剛纔自己那輛車上的車伕。
“廖爺,還有什麼事兒麼?”那車伕問道。
廖庸從荷包裡摸兩三出個金裸子來,悄悄的放在那車伕的手裡,低聲說道:“也沒功夫讓你給家裡人買東西了,這是王爺賞你的。一會兒回去,就不用過來打招呼了。不過記得,明兒辰時之前估計就要趕路了,別誤了。”
允臻此時就站在廖庸的身邊,聽到廖庸這話,卻是一笑,也對着車伕點了點頭。
那車伕得了賞,見王爺也許了,慌得趕緊下拜,卻被廖庸給攔住了,搖搖手,讓他走了。
只聽賀萱這時候含着笑問道:“不知師傅怎麼稱呼呢?”
“小僧法號汝善。幾位施主請隨我進面請吧。”
衆人隨着汝善走進了這位寺廟。
允臻這時候才低聲對着廖庸說道:“和入凡兄一起來,倒是讓小王出手闊綽了不少。”
“您說笑了。”
“告訴他們,咱們悄悄的住一晚就好。最好別露了身份。”
“是。”
廖庸這時候退到後面,低聲的把允臻的吩咐告訴了衆人,衆人樂得如此,自不必提。
但凡入了寺廟,自然沒有不拜的道理,幾位整了整衣衫,請小沙彌取了清水淨了面與手,又用香茶嗽了口,這才走進大殿,前後有序的參拜了起來。
汝善趁着這個時候,讓他人請了師傅過來。
汝善的師傅,法號叫做引無,用是這寺中的監寺。這引無纔來到殿外一瞥,慌的忽然又撤了回來。拉過汝善來說道:“你且在這裡支應着。我去去就來。”
汝善不知師傅是何意,只是點了點頭,繼續站在殿外照應。
這引無去了大約有一柱香的功夫,只見浩浩蕩蕩的來了許多的人,汝善一見,竟然連師祖住持師塵法師也是祖衣加身的迎了出來。
這時候,允臻等人也已經參拜完畢,正欲請小沙彌引着自己往齋堂裡去,卻見外面來了許多的人。
只見師塵法師來到允臻近前,口唸着佛號,對着允臻一禮,“貧僧師塵不知賢王爺大駕光臨敝寺,未曾遠迎,還望王爺恕罪。”
允臻一皺眉,但旋即又是滿臉微笑着說道:“大師哪裡話來,小王歸京路上偶遇大雨,纔到寺上打擾,不便之處,還請大師見諒。”
“王爺光臨,敝寺棚壁生輝,何來打擾一說。汝善,齋堂可否準備了?”
“回師祖的話,已經備下了。因爲,有隨行的女眷,所以,安置在了後山邊的獨院之中。”
聽了汝善這句話,師塵一皺眉……
“可有什麼不方便之處麼?”允臻見師塵皺眉,心裡些不解,忙問道。
“哦……”師塵法師微微一笑,說道,“並無什麼不便之處。只是那院子有些時日未用,怕是……”
“無妨。不過是借宿一夜,明日一早,我們還要趕着入京。”
師塵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微笑着點了點頭,忽然,他看到了站在允臻身後的廖庸,眼中更是在一瞬間露出許多的詫意來。
就是這麼一瞬間,卻也被允臻捕個正着,他扯着嘴脣淡淡一笑,想着:都說自己是方外之人,可見到個金主的時候,這眼睛卻還是會放光的。
“你們也過來和大師打個招呼吧。”
得了允臻的話,幾個人這才走到了近前。一一與這師塵大師見了禮。
見禮之後,師塵命着引無親自帶着衆人來到了後山旁邊的小院兒。
剛進了這院子,賀萱與一個掃地的老僧走了個對向。說是老僧,看樣子,也就是個四十幾歲的樣子,他衝着賀萱微微一笑,閃開了身形,讓開了位置。賀萱也衝着他一施禮……
可是就在這前後一錯的時間裡,這個人忽然讓賀萱覺得異常的熟悉……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
“啞師叔。可都打掃好了?”汝善問道。
那掃地僧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小院。
引無與汝善爲衆人做了安置,不多時候,又把熱乎乎的齋飯送了過來……
等一切都安排妥當,引無回到師塵這裡回報。
“都安排好了?”師塵問道。
“回住持的話,都妥當了。幾位想必也是疲乏了,都已經準備歇息了。”
師塵點了點頭,讓引無也退了出去。
對着清燈,師塵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說道:“既然有緣如此,能見還是見上一面吧……”
這時候,一直站在簾後的那位被稱爲“啞師叔”的人走了出來,對着方丈一禮,答了句:“尊師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