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穗再去蜀味樓,姚長雍依然沒有甦醒,她心裡不由地打鼓,不會是顧曦鈞因“礙”生恨,在雪蓮和雪靈芝裡動過手腳吧?
下午,姚老太太帶上姚長雍回府,路上遇到迎面而來的“堵車”,雙方的主事者照面,原來是巴郡府戶曹掾史史均衡夫人的車架。
史老夫人和姚老太太就在馬車的對窗裡說話。
史老夫人問,姚老太太難得出府,好大的排場。
姚老太太道,她昨日在蜀味樓與人小酌不甚患了風寒,府里人今日來接她回府。
史老夫人便關心地詢問病情,姚大太太湊到窗口說老太太見不得風,這就回府了。
史老夫人朝馬車裡望了一眼,除了姚老太太和姚大太太,沒看見旁的人。
金穗送到姚府門口回到自己家裡,自此後和黃老爹關門閉戶不再出門,直到大半個月後,姚瑩瑩派了帖子來請金穗過府敘話。
金穗把請帖拿給黃老爹看,表情輕鬆:“爺爺,沒事了。”
姚府一直以來沒舉白幡,金穗猜到姚長雍應該解毒了,可是沒得到確定的消息,心中總放不下,這下終於能睡個安穩覺了。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位後生每每險象環生,最終化險爲夷,不僅僅是運氣好啊。你陪我下了這久的棋,早該厭了,出去轉轉吧。”黃老爹真心爲姚長雍高興,他死了兒子兒媳救回來的人,倘若就這麼死掉了,他會不甘心的。
“跟爺爺下棋,我怎麼會厭?我這些天和爺爺切磋,棋藝大有長進呢。”
金穗笑嘻嘻地抱住黃老爹的胳膊,終於雨過天晴了,天邊很應景地掛着一彎彩虹,斜陽將落未落,餘暉暖洋洋的。把院牆、樹葉、花園子裡的花朵染成活潑的桔色。
黃老爹笑容可掬道:“我瞧着也是長進了。趕明兒去茶館喝茶下棋,老傢伙們該嚇一跳。”
金穗的臉頰驀地紅了,黃老爹比她的棋藝要差一些,可黃老爹下棋時願意花費心思琢磨,下一步看十步,這樣的耐心她是沒有的。相比較而言,黃老爹這些天的進步比她要大,大多數時候是黃老爹在指點她的棋藝,金穗覺得新奇又赧然。
黃老爹看了她一眼,不忍再戲謔自己的孫女。嘴角噙着抹淡淡的笑意走到牆根處自己的菜園子裡忙活。他們家的院子分成兩部分,中間的花園子由金穗打理。四周圍的空地是黃老爹的菜園子。
黃老爹割了把韭菜,金穗摘了幾個辣椒回頭看見了,便和黃老爹商量晚上是吃豬肉韭菜餡的餃子,還是吃韭菜雞蛋餡的餃子。祖孫倆的心情很久沒這麼輕鬆過了。
金穗第二天一大早穿了出門的衣裳,打扮一番去姚府。
月嬋笑她:“姑娘這些日子可夠懶散的,我都快看不下去了。”金穗居家時衣裳以便利爲主,不愛廣袖長袍。只別一根簪子挽住髮髻,別的首飾一律不戴,化妝也懶懶的,只抹潤膚的膏子,胭脂水粉的也不愛。月嬋擔心金穗裝了一年的小子,恐她改了性子,哪個姑娘不愛俏?這才明白金穗不化妝是因着沒人看。
金穗掂掂脖子裡的長命金鑲玉鎖,真金真玉的玩意,沉甸甸的壓手。眨眨眼笑道:“我正長個子呢,見天兒的這麼壓着脖子腦袋,還怎麼長得高?你瞧瞧多是男孩子比女孩子個子要高一些,爲什麼?還不是因爲女孩子戴的首飾多麼?再者,我正年輕水嫩的時候,塗脂抹粉的,白讓人笑話我老氣。且那些胭脂水粉裡摻了鉛粉,越抹皮膚越差。我常說不如自己做來的好,待老了才曉得我說的真呢。”
金穗還有別的憂慮,女人戴那麼多首飾,見人行禮還禮,站立時束手恭立,很多年紀大些的婦人,尤其是婢僕,早早地駝背了。她聯想到自己弓腰駝背的模樣,心裡就磣的慌。
這是這麼多天來,月嬋第一回聽見金穗說長句,她眸中一亮,笑道:“我聽着姑娘說的歪理倒還真有些道理。怪道那些用慣買來的脂粉的婦人,臉上的粉越撲越厚。”
金穗撲哧一聲笑了。
曉煙就順着接口道:“最可笑的是,有些婦人撲的粉厚,遇到這樣大的日頭,流了滿頭滿臉的汗,弄個大花臉,那纔好看呢!”
“真有你的,這樣的話也隨便取笑,逮着誰應了景,有你好看的。”月嬋戳了戳曉煙的額頭。
曉煙不說還沒事,她一說,金穗覺得遍體生熱,手中的素錦扇不覺搖快了些,口中唸叨着:“早前不覺得,今兒才覺着路遠。”
月嬋看了眼金穗,手中的扇子自覺地給金穗扇風。
金穗爲轉移注意力,和月嬋說話:“月嬋姐姐,我七歲來的錦官城,到今年十二歲,前後五年,當初家裡買的小丫頭、小子們,該是長成大丫頭、男子漢了吧?”
月嬋一聽這話,便知金穗要說什麼,道:“是呢,我們屋裡的不用說,三個大的還能用個兩三年,小丫頭們卻該着緊往上提了,得用的、不得用的早早挑好了調/教着。嬸子、嫂子們家裡還有幾個大些的姑娘,也等着姑娘和老太爺的恩典,外院的不說別人,老太爺眼跟前的山嵐年紀也不小了。”
說着,月嬋掰着手指頭把內院外院適婚的男孩女孩數一遍。
金穗略略一數,有十來個人到了婚齡,好在是女孩子多一些。她知曉有些人家爲了省事,直接讓適婚的姑娘小子們背對背排排站,轉過頭,對面的是誰,便嫁誰娶誰,根本不把僕人當人看。其實想想也沒什麼,這個時代大多數的男女還不是在拜堂揭喜帕的那一刻,才知自己的妻子或丈夫長了一張什麼臉麼?
但凡她能操一份心,便不省這個心,以後僕人的日子才能更順心,她用起人來才能更得心。
想了一通後,金穗道:“別人還罷了,曉煙我可是要多留兩年。”
曉煙羞答答緊張的神色立馬煥發出光彩:“姑娘,你真好,我一輩子不嫁人,只守着姑娘。”
月嬋稍微琢磨,心裡咯噔一聲,這話是不留八寶和木蘭了。
“我可沒說不讓你嫁人,”金穗用素錦扇輕拍曉煙的腦袋,斜斜地瞟了她一眼,彎起嘴角看向窗外道,“大姑娘可留不得,留來留去留成仇,真不讓嫁,你將來後悔時可不得恨我?我說多留你兩年,是瞧着你沒個大丫鬟樣子,蹦蹦跳跳的,沒正形,還是個猴樣兒,放你出去不是丟姑娘我的臉?所以啊,還得勞動月嬋姐姐好好管教你兩年。”
月嬋捂嘴偷笑:“姑娘這話纔是正理。”
曉煙臉頰紅上添紅,一路紅到耳朵根上,羞惱道:“姑娘越發會埋汰人了。”
主僕三人笑鬧着便到了姚府,金穗下了馬車,沿着樹蔭走,正好乘涼,半路上遇到瑪瑙來接。
瑪瑙一張臉曬得通紅:“黃姑娘可來了,老太太打發奴婢一趟趟過來瞅,好容易給盼來了,黃姑娘可是救了奴婢的命了。”
“累着瑪瑙姐姐了,沒料到今兒日頭這麼毒,纔到巳時,拉車的馬兒便倦怠了。”金穗示意月嬋遞張帕子給瑪瑙。
月嬋方遞了過去,前頭過來一人,路上的丫鬟們紛紛低頭行禮,金穗迎上去亦行禮:“三太太萬福。”
擡眸一瞧,富態的三太太滿腦袋插着金簪金釵子,明晃晃地閃瞎人眼,她熱出一腦門汗,汗水豆大地往外蹦,臉上跟調色盤似的,眉線、眼線、眼影、腮紅、脂粉糊了一臉,真真是五顏六色。
金穗微愣,很快斂起神色,笑容未變,和姚三太太寒暄幾句,姚三太太聽說姚老太太還在榮祿堂等金穗,忙讓金穗過去了。
金穗走至轉彎處回頭,果然見曉煙賊賊地偷笑,月嬋朝她瞪眼。她嘴角上翹,真對上月嬋的那句話“應了景”。
榮祿堂裡,姚老太太滿臉輕鬆的喜色,和姚瑩瑩、姚真真在比劃針線,見金穗來了,姚老太太忙招呼金穗過去:“過來涼快會子。”
金穗見禮問安,坐下後首先禮貌地詢問姚長雍的病情。
姚老太太和顏悅色地笑道:“虧了你送來的藥材,如今養着呢,還吃着藥。黃姑娘這回是雍哥兒的救命恩人,一會子讓瑩丫頭和真丫頭陪你去瞧瞧他,好歹曉得你救回來的人如今成個什麼模樣。”
金穗忙道:“老太太言重了,是顧大夫千辛萬苦地爬山摘藥,也是我太笨了,一時沒想到這個上去,才眼睜睜看着姚公子受罪……”
“行了,誰好誰歹我心裡有數,顧家小子就莫提了,提起他我就腦仁疼。來,黃家丫頭,把手給我。”姚老太太揮揮手,跟揮掉顧曦鈞這隻蒼蠅似的。
金穗疑惑地展開雙手遞給姚老太太,姚老太太卻直接握住她的右手,捲起一截衣袖,只見金穗手腕上還殘留着一絲紅痕,是姚長雍中指掐住的位置,這個位置最爲用力,留下的淤痕至今還有一絲痕跡。
金穗這才知曉姚老太太的意思,羞得縮回手藏在袖子裡,儘量維持鎮定道:“老太太,已經無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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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追電視劇……所以今天兩更,明天堅決不看電視劇了,四更之。感謝三貓頭兒童鞋的粉紅票,麼麼噠一個(*^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