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長輩們的提點和幫忙,這可累慘了獨自辦年貨的姚真真。
姚真真偶然間遇到金穗,就會跟金穗不停抱怨,遇到拿不定的主意也會跟金穗合計。幾次下來,金穗懶得再理她,不要以爲她眼睛長前面,就不知道這小丫頭每每得了答案,還在背後偷偷笑她。
姚真真就是傳說中的蔫壞。
這日,金穗和姚真真約在春滿樓見面,金穗正好和黃老爹來春滿樓嚐嚐他們家的新菜。春滿樓的掌櫃一看是蜀味樓的小老闆和親爺爺來嘗菜,親自迎前迎後。
方上了菜,姚真真就打聽着來了,同行的還有姚長雍。
金穗正想找個機會見姚長雍呢,恰好他就來了。金穗的目光在姚真真身上一掃,微微皺眉,姚真真這個紅娘做得也太專業了吧?
姚長雍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驚訝,忙恭敬有禮地抱拳道:“黃老太爺安,黃姑娘好。”
金穗邊還禮,邊淡哂,姚長雍什麼時候喜怒形於色啦?這驚訝出現在他臉上,才叫人驚訝。
姚真真讓秀枝去找小二點菜,和金穗坐在屏風後說話,金穗礙着有姚長雍這個“外人”在場,少不得寒暄問候姚府長輩:“……前些日子才聽說大太太身子不舒服,如今可怎麼樣了?”
因姚長雍在場,姚真真不敢跳脫,清淺地笑道:“自連掌櫃親自跑了趟江夏,帶回大姐姐的信和藥材,大太太身子骨就慢慢養好了。我就說嘛,大姐姐是大太太的親孫女,大姐姐送的藥自是靈丹妙藥。”
金穗莫名其妙地看着姚真真,驀地記起姚家上門提親的前一天,姚長雍曾說請連年餘吃洗塵宴和送行宴。連年餘即將啓程去江夏。這麼說,姚大太太是爲她和姚長雍的親事氣病的?然後姚瑩瑩給姚大太太寫了封信勸慰,姚真真這是暗示。姚大太太已經解開芥蒂了?
但是,從北陽回來後。姚大太太一直沒提提親的事,怎麼偏偏過了一個多月才被氣病了呢?
要真是爲了她和姚長雍的親事而氣病了,那以後婆媳兩人相處豈不是水深火熱?她還得爲這個事擔個不孝的罪名。
姚真真本意是爲姚瑩瑩拉好感值,誰知道金穗居然想岔了。她瞥見金穗尷尬的神色,正納悶呢,忽然聽屏風外傳來姚長雍的咳嗽聲,猛地打個激靈。雖不知其中緣故,卻明白是自己說錯話了,忙岔了話和金穗聊起旁的,扯着金穗一個勁談衣裳料子。首飾搭配之類,天南地北地聊着,就說到了城內八卦。
姚真真這個圈子裡第一火爆的八卦自然是關於史居衡的:“……史大人的兒子染上賭博,藏寶賭坊上門索債,史大人查到是藏寶賭坊的人做局。史家族人聯合砸了藏寶賭坊。這下鬧大了,城內的報紙不敢寫,黃姑娘不曉得,外面的小報上都傳遍了,藏寶賭坊上頭有人罩着。史大人落馬了。”
時隔這麼久,姚真真提起史家依舊憤憤不平,說起史居衡的落馬十分快意。
史家本就是處在風口浪尖上,砸藏寶賭坊的主意肯定不是史居衡出的,史居衡原就屁股後頭一堆爛帳,他兒子嗜賭,壞了他的官聲,這纔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恐怕是姚家設的局,鼓動了史家族人吧,讓史家和藏寶賭坊狗咬狗,姚家不用出面,直接坐山觀狗鬥。
金穗看了眼屏風外的挺拔身姿,這麼損的主意,倒……像是姚長雍想出來的。一想起王老五的賭坊被砸,金穗就覺得一陣爽快,比吃了蜜還甜,不過,她還是覺得這個教訓太小了,膽敢算計她爺爺的性命,她非得給點顏色瞧瞧,否則她意難平,寢食難安。
用飯時是四人一起用的,飯畢,姚真真以去某店鋪拿貨爲由,先溜了。
黃老爹連藉口都懶得想:“你們年輕人說私房話,我去外面轉轉,聽說今天王記雜貨鋪有一大批鹽浸花生半價出售,我去搶花生了。”
說罷,黃老爹披上金穗給他做的斗篷,一撩衣襬就出去了。
金穗和姚長雍兩人的嘴角不約而同地抽了抽。
姚長雍的目光很快從門口轉回來,轉移到金穗臉上,只覺得滿心都是歡喜。
金穗察覺到落在臉上的目光灼灼似火,不由地有些臉熱,轉了轉烏溜的眼珠,些微歉意地問道:“姚公子,大太太是因着我氣病了麼?”
她心裡歉疚,但想着就算歉疚也得問個明白,不能等弄到最後是個誤會,那她不是白白浪費了情緒?
姚長雍不妨她直接問出口,還想着怎麼跟金穗解釋呢,但是姚太后那邊的情況,他本沒打算跟金穗說的,他怕一說出口,金穗後悔了可怎麼辦?轉念一想,等金穗成親後進了姚府,那姚太后是個急性子,說風就是雨,說不得等不及金穗回門就會下旨賜個平妻給他,到時金穗覺得被騙被瞞,越發得後悔了。
橫豎兩人離成親的日子不遠了,還是說明白了吧!姚長雍望着金穗明亮有神的雙眸,心底發出一聲嘆息。
“黃姑娘,有件事我得說明白,也許,黃姑娘聽了之後,會重新考慮是否值得嫁給我。”姚長雍自嘲地笑了笑。
金穗微微眯眼,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蹙,難道姚長雍的童子身破了?腦子裡晃過這個念頭,旋即否定了,姚長雍就算被破了身,也不會滿臉羞愧地跟她說再考慮親事。可姚長雍這話也太不負責任了,全天下的人都曉得破落戶黃家的姑娘要嫁給他姚長雍了,她若反悔,將來便是連贅婿都招不上。
這事,還跟姚大太太有關係,她更得聽聽他的說法了。
“姚公子,明人不說暗話,有話直說吧。”金穗斂了情緒,乾巴巴地說道。
姚長雍咳了一聲,低聲道:“老太太去貴府提親的前一天,我在蜀味樓宴請連掌櫃,黃姑娘必定很奇怪連掌櫃才離開錦官城不久,怎麼又回來了吧?實不相瞞,連掌櫃帶來了宮裡緊急的消息:太后要爲我選妻指婚!
“太太是爲這個氣病的,老太太不樂意太后插手我們家孩子的親事,何況,老太太早早看中的人是黃姑娘,這是毋庸置疑的。便是太太那邊,也從未對黃姑娘說過二話,只是先前飛哥兒見喜,沒個臺階下罷了。”
姚長雍儘量把話說得軟和,表達出姚府絕對不是隨便在大街上撿個媳婦搪塞姚太后。
金穗聽明白了,心情有些複雜,原來一樁看似簡單的親事背後有這麼多盤根錯節和陰差陽錯。她可以確定姚長雍是真心實意,但姚長雍有真心沒用,若她是個庸碌的人,姚老太太絕對不會讓她入姚家的門,這本就是利用,現如今還要拿她來做擋箭牌,因之前就透露過提親的意思,所以,她這個擋箭牌用起來十分趁手。
姚長雍看金穗的臉色變幻不定,苦笑道:“我原本想着,這樁事永遠不告訴黃姑娘的,還暗喜來得是時候,正好成全了我的心意……只是沒想到把太太氣病了。是老天爺看不過眼,懲罰我來着……”
他後面的話難以啓齒,沒說完,但金穗以爲他說完了,知道他是個孝子,想來是真難受了,其實想想,她自己也存着利用姚家的勢力庇護黃老爹,半斤對八兩罷了,反而勸慰道:“姚公子此刻對我坦白也不晚,聽二姑娘說,府上大少姑奶奶寫了信勸慰,咱們兩家的親事也定了下來,太后那頭落空,大太太如今應該不難受了吧?”
她心裡有絲慶幸,還好,姚大太太不是被她氣病的,若真是因着這門親事而氣病了,這個把柄會跟着她一輩子,隨時被人拿出來指摘。她臉皮沒那麼厚,把婆婆氣病了也要進人家的門,攪合得家宅不寧。
姚長雍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點着頭答道:“好了,大夫說須得仔細養着,以免落個心絞痛的毛病。”
金穗皺眉,心絞痛?這是個間歇性發作的病,受到刺/激就發作,就是傳說中的心臟病。姚大太太真夠倒黴催的。
金穗看向姚長雍的眼神就帶了一絲同情,有姚太后這樣的姑母是姚長雍的不幸。
姚長雍此刻正沉浸在忐忑裡,時刻注意着金穗的表情變化,這點同情自然沒逃過他的眼,但願待會兒她能繼續同情他吧:“咳,黃姑娘,我索性全告訴你吧。下聘禮的那天……我收到從宮裡傳出來的消息,傅池春把自己的養女送進宮了,說服太后,等我成親後,就給我賜個呃……平妻,還是小妾的……”
金穗瞬間瞪大眼,心裡憤憤地罵了句,靠之,不愧是腦殘的姚太后,不塞個女人給姚長雍,她就會死是吧?這姚太后,就是姚長雍的天敵啊!不愧是傅池春親生的女兒,一身的禍水只管往姚府裡潑了。
金穗可以想見,姚太后真幹了這種事,她可就真成了世人的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