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呼嘯,冰霜若刀,大地一片雪白。
樹林裡樹葉盡落,掛了一條條的冰棱,在陽光下反射出五彩繽紛的光芒。
已是十一月,隆冬來臨,天氣冰寒,農活早已經忙完,晉州的人也多是縮在家中,少有出來的。
離得晉州城還有幾十裡處的官道邊有一個驛站,本是專門爲官員設置,不過晉州靠近邊關,又山多田少,人口也少,這種貧瘠之地,官員的調動都少,驛站使用率實在不大,所以也會對外開放,只要出得起錢,也可以住宿。
只是這種季節,便是一般的商賈也不會上道,所以驛站裡的人壓根沒想着要開門。
卻不想,在大半夜的被人敲響了門。
“誰啊?”驛站驛長很是不耐的將門打開了一條線,瞅了一眼外頭停着的幾輛馬車,淡聲道:“我們這是官驛。”
說着,便想關門。
雖然也是可以接待商人,但是這個天氣這個時候,他可不想麻煩,還是回去繼續睡覺的好。
木門剛動,一隻手從那門縫裡伸了進來,手上掛着一個魚配。
三品官銜的魚配。
驛長嚇得一個激靈,忙將大門打開,躬身道:“對不住對不住大人,不知大人駕到……”
三品……這晉州城不過是個縣級,最大的官就是個七品縣令……
這麼大的官過來,怎麼也沒有個通知?而且,這車隊雖然豪華,但是也不像官家的隊伍啊。
還是在這半夜時分……
來人冷冷的掃了他一眼,道:“準備好院子,將木柴都送過來就是,旁的,不要多問。”
驛長連連點頭,將大門拉開,讓外頭的馬車進來。
做了幾十年驛站驛長,除了要背好各種官階信物,也要精通人情世故才做得到。
對方既然這樣說,那自然是不能多事。
看着對方並不需要自己幫忙安置馬車的樣子,便趕緊的先跑回驛站裡,將留守的人都給喊醒。
將木柴送過去,火炕燒起來,廚房裡的火頭也趕緊的捅開。
北地地廣人稀,別的不說,這地儘夠,驛站也修建得大氣,馬車可以直接停到後面的院子裡。
不過馬車停好後,第一輛馬車並沒有人下來,只是從後面那輛上下來了兩個丫鬟,手中拿了個大包袱進了屋子。
直到屋子裡的火炕燒起來,也被兩個丫鬟重新打掃乾淨,連被褥都換過之後。
那先頭進來拿着魚配的男人才輕敲了下車門,低聲道了聲主子好了。
驛長正巧送東西進來,被兩個侍衛給擋在了門口,將東西交給侍衛後,朝那馬車看了一眼。
就見那馬車門打開,一個身形高大,身着黑色裘衣的男人走了下來,那肚子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
驛長定眼再一瞧,才瞧仔細了,那不是肚子鼓鼓囊囊,而是那男人懷中抱着一個人!
只是用裘衣全部裹住了,所以看上去像是他身體臃腫一般。
驛長再先仔細看,眼前卻是突然多出了兩人,將門給堵上了,爲頭那身形削瘦之人還冷冷的掃了他一眼。
驛長忙轉身就走,抹了一把額頭上被瞪出的冷汗。
唐冰看了一眼那老驛長的背影,對門口的侍衛道:“看好了,別放任何人進來。”
見侍衛們點頭,才轉身往院子裡走去。
“我去熬粥,你在這裡看着。”白露正從門裡走出,對裡面的薄荷輕聲道了一聲。
見唐冰進來,便道:“主子讓派人先去城裡準備好。”
唐冰點點頭,讓開了路,讓白露去院子裡自帶的廚房,然後往門裡面探了下頭。
就聽得裡面蘇月帶了嬌懶的聲音道:“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用這麼緊張。”
“可你痛。”謝珏的話很簡單,語氣裡卻是滿滿的擔心和痛惜。
唐冰眉頭輕蹙了一下,轉身往外頭走去。
聽得外頭唐冰連聲吩咐,侍衛們一頓忙亂的聲音,蘇月衝着謝珏道:“我沒這麼嬌慣的。”
離了京畿繁榮之地,越往北走便越見荒涼,不光田地山林荒蕪,人口稀少,城鎮也很少。
便是偶有遇見,城裡客棧的條件也極爲簡陋,還不如馬車裡面舒服。
再加上一路上謝珏也有一些事情要辦,走的也不快,所以大多時候,他們是找了農家或者在外面露宿。
今天晚上,本也是在外面找了個山洞準備露宿。
可她卻是來了月事。
當時她自己還沒有察覺,是吃晚飯的時候謝珏發現她裙子上有血跡……
嚇得抱着她扒衣服要給她來個全身檢查。
然後,然後便下令馬上動身,找地方住。
這馬車再舒服,也比不得有屋子火坑來的好。
從初潮開始到現在也有快一年的時間,不過蘇月的月事卻很是不規律,基本是兩個多月纔來一次,不過,這在剛來月事的時候也正常,所以蘇月也沒放在心上,正好今年到處跑,間隔長點還好辦事些,便差不多都忘記了這事。
好在薄荷卻是記得的,相關準備工作一樣沒漏,只是在野外,到底是不方便。
“什麼嬌慣不嬌慣的,女孩子這個時候最重要!”謝珏滿臉緊張,摸了下火炕的熱度,按着她在已經燒熱的炕上躺下,回頭對薄荷道:“還需要做什麼?”
“就是保暖,受不得涼。”薄荷臉色有些微紅的道。
她年紀和蘇月相仿,也是今年來的初潮,只是她打小習武身體健壯,月事很規律,而且一點反應都沒有,本也不怎麼在意。
只是榮婆子到底是有經驗的,鬆霧也學醫,所以對這方面還是教了她很多事項,這次雖然這兩人並沒有跟來,她也把東西都準備好了。
實在沒有什麼再讓謝珏做的了。
“你別忙活了,等會有熱湯我喝口,再好好睡覺就好了。”蘇月拉了謝珏一下,帶了好笑的道。
這不過是有點肚痛就緊張成這樣,要是以後生孩子……
蘇月臉上一紅,忙將思緒轉開,不去想那突然冒出來的念頭,對謝珏道:“你也休息下。”
“你也去,讓白露快些。”謝珏對薄荷道了一聲,坐在了蘇月身邊,看着蘇月眉頭輕蹙一下,忙問道:“可是又疼了?”
他自從被太子陷害不再喜歡碰觸女人後,對女人的事也一概不關心不瞭解,只是原來見過母親有一次肚子痛得厲害,他還以爲是有人下毒,發飆準備找人算賬之時,謝妃拉住了他,告訴了他這是女人都要受的罪。
現在看到蘇月,雖是比母親當初要好得多,也不由的有些心悸。
蘇月看他那緊張模樣,噗嗤笑了一下,被謝珏一瞪,放柔了聲音道:“你莫急,我無事的。”
謝珏瞅着她,突的想起當初母親肚痛之時,嬤嬤們會給她一個熱壺暖肚,便搓了下手,將手心搓熱之後,伸進被褥裡,貼在了蘇月的肚臍眼上,運起內功,直接給她暖肚子。
他的手掌很大,手心很暖,肉節上的老繭磨在肌膚上有些微的麻癢,蘇月臉色微紅,眼角瞅見謝珏那臉色更紅,便將都到脣邊的話給嚥了下去。
他的手很熱,又柔軟,那種熱度遠比湯婆子要舒適,而且,內力通過肚臍眼源源不斷的進入,也緩解了裡面的痛疼。
等喝了一碗肉粥後,蘇月便睡了過去。
謝珏等她睡熟了,眉眼都鬆開,看樣子應該舒服了,纔將手從她肚子上拿開,將被褥給她蓋好後,從炕上下來。
“主子,您也吃點吧。”白露在一旁低聲道。
從發覺蘇月身上有血一直到現在,謝珏只管着蘇月的吃喝,自己是一點都沒有吃,連水都沒有喝上兩口。
揉了下眉頭,謝珏回頭看了下蘇月,點了點頭道:“我出去吃,你們好生伺候着。”
白露低頭應了。
等謝珏出去後,方擡頭轉頭看向了蘇月。
如果說在京城謝珏還有所收斂,或者說,謝珏到底待的時間不多,那麼這一路上,她是足夠了解,謝珏將蘇月看得多重。
也是足夠明白,在謝珏心裡眼裡,再不可能有別的人。
明白之後,再想想臨走之前石風透露的話,心裡便不覺有些替鬆霧擔心。
不管是作爲一個暗衛還是一個丫鬟,對主人起了心思都不是好事,何況,她們現在應該算是蘇月的人……
對主人的夫君起了心思,可就是該死了。
更何況,謝珏可不是普通人,謝珏的柔軟只是對蘇月而已,對待其他人那是賞罰分明。
若是給謝珏知道了鬆霧的心思,只怕立時會起殺心。
謝珏出了門,直接抓了屋檐垂着的一根冰棱在手心裡搓了一下,再抓了把雪在臉上搓了下,接過唐冰遞過來的帕子擦了一把,道:“地方確定了?”
唐冰眉頭微蹙的道:“還沒,前頭探路的說,晉州城並沒有石家村這個地方。”
“沒有?”謝珏眉頭一挑。
他特意拐到晉州就是衝着石驚天來的,地址是清遠大師給的,說是幾年前還有聯繫過。
怎麼會沒有?
“大叔,你就幫個忙,給客人說說唄,我這裡有新獵的鹿肉,這個時候吃可是美味,價錢真不貴!”
院子外頭突的響起了一個聲音明亮的女聲,那嗓門大得,屋檐上的雪都抖落了下來。
謝珏眉頭一皺,唐冰手按在了劍柄上對門口的侍衛使了個眼色。
門口侍衛欲動,外頭的女聲又道:“大叔,我石叔叔受了傷,着急請大夫看病,我是真的缺錢,這麼一隻鹿,就換一貫錢都不成嘛?”
石叔叔……
謝珏擡頭,對唐冰拋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