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濺緋邇滿臉,緋邇只得騰出一隻手擦拭,耳邊鑽進梵音暴怒的聲音。
“婆伽摩羅!你要麼就殺了我!要麼讓我殺了你!別在我面前假惺惺!”
梵音抓起一把劍,怒指婆伽摩羅。
緋邇教這場面嚇住,簡直震撼眼球——
傳說中小師妹不是最喜歡師父嗎?成天跟在師父身後,趕都趕不走,今日一看,好像不太對啊。
婆伽摩羅用中原話道:“梵音!放下劍!你現在,不能動氣!”
梵音一雙漂亮的眼睛酸澀得不行,連帶眼尾都是紅的,只要一想起裴蘇御生前最後一句話,她的心便四分五裂。
“你殺了裴蘇御,我要殺了你!”
婆伽摩羅越來越厭惡那個名字,在梵音衝上來的時候不再留情,狠狠將她打昏。緋邇看見,自婆伽摩羅身上鑽出來的蠱蟲,盡數鑽進梵音的衣物。
緋邇迅速低下了頭。
他猜,短時間內,主人不會再讓小師妹醒來。
婆伽摩羅放下梵音,吩咐緋邇:“衣裳和清水都換新的。”
緋邇說遵命,重複一遍不久前剛做過的事。
正如緋邇所猜,梵音自那次沉睡,再沒有醒來過,而他則正好接過照顧小師妹的職責。
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婆伽摩羅親自照顧。
並且,他還新得個任務。
學習中原話。
梵音醒的那天,婆伽摩羅不在王帳,聽說驃騎軍率軍往這邊來了,婆伽摩羅親自去部署。所以,梵音醒來時,並沒有上次那般惱怒。
不過嗎,在她看見自己手上三寸長的鐵環時,額上的青筋還是狠狠地跳動了下。
“這是什麼?”
中原話很難,短短几天根本學不了什麼,就算緋邇聽懂了,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想了想,還是用胡語道:“追蹤臂腕。”
梵音不懂胡語,皺眉道:“什麼?”
緋邇用他僅會的詞彙道:“王,用來,知道,你,在哪。”
梵音微驚,竟還有這種東西。
梵音試圖解開它,或者劈開它,竟都無動於衷。
緋邇給她指了指臂腕內側,“蠱。”
梵音第一反應是婆伽摩羅又在她身體裡下蠱毒了,但見緋邇一直指着臂腕,梵音便試着敲了敲,那臂腕原本平滑的一面,果真鼓動了下。
竟是蠱蟲煉在臂腕裡。
緋邇討好地笑道:“這樣,王,知道,你,醒了。”
梵音擡眸,警惕地看着他,“他還能告知我醒沒醒?”
梵音語速有些快,緋邇沒跟上,自然沒聽懂她在說什麼。梵音見他一臉茫然,不欲浪費時間,起身就往外走。
緋邇連忙攔住她,“你要去哪?”
他急出胡語,梵音聽不懂,也沒搭理他,卻教門口的胡人用兩把悍刀攔住。
梵音最恨這刀,裴蘇御胸骨上的那一道,就是它刺下的。
梵音一腳踹飛,旋身便撂倒兩個胡人。
緋邇大驚,傳言非虛,小師妹果真神勇無比,已經能與主人抗衡。
胡人倒地後,更多的胡人圍上來,他們用胡語道:“梵音使者,王上不允許您離開王帳,還請回吧。”
話落到梵音耳中,堪比天書。
緋邇立馬衝出去,解釋道:“梵音使者失憶過,暫且忘記胡語,你們這樣跟她說沒有用的。”
緋邇也是泥黎境的一位使者,只不過他並非殺手使者,而是巫醫使者,在以武力論長短的胡部,哪怕緋邇的醫術再高,也得不到什麼尊重。
那胡人壓了壓嘴角,很明顯不想向梵音低頭,一個已經背叛泥黎境,背叛胡部的人,不配得到尊敬。但她,又是王上的人。王上喜歡她,他們不得不低頭。
胡人問了個能說中原話的將士,翻譯給梵音聽。
梵音擰眉聽了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王上,不是我的王上。我勸你們趕緊給我讓開!”
緋邇和那將士抻着脖子細聽,也不知那會中原話的將士翻譯成什麼樣,衆將士黑紅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手逐漸握緊悍刀。
那胡人氣道:“梵音使者!那就怪我們不客氣了!”
緋邇連忙阻攔,這下不用人翻譯,梵音也明白了怎麼回事,當即與那些九尺高的胡人打在一起。
但梵音終究是梵音,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如果她在全盛時期,還會更輕鬆一點。
緋邇的下巴驚掉,嘴巴能裝下一個雞蛋。
要知道,這些胡人隨便一個都能像拎雞仔似的把他拎起來,再掄出去。而他這個小師妹,竟輕輕鬆鬆將他們打趴下。
太強了。
梵音提了兩把稱手的悍刀背在背上,心想她得立刻離開這裡,否則就再沒有機會了。
只不過她剛飛出幾丈遠,婆伽摩羅從天而降。
這一回,他沒有再戴那張鬼面。
梵音盯着他的臉。
不是沒見過,再見依舊深感震撼。方纔見過無數張凶神惡煞的面容的洗禮,忽然見到俊郎又妖孽的模樣,竟還有些不適。
同樣是胡人,差別怎麼能這麼大。
用雲泥形容也不夠。
想到他生母,蚩珂將軍的悽慘遭遇,梵音又有些理解。
婆伽摩羅凝視她,“你要去哪?”
梵音道:“自然去我該去的地方。”
婆伽摩羅卻道:“這裡就是你該去的地方,不要亂跑。”
那語氣,竟還有些縱容到盡頭的無可奈何。
梵音冷笑:“婆伽摩羅,我看你還沒認清一件事,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梵音了,我是驃騎軍的將軍,是梵軍的梵帝,與你分作兩營,勢若水火!”
梵音心如刀絞,步步緊逼,“婆伽摩羅,你拆散我的家庭,利用我殺害我的姐姐,在我體內種下無數蠱毒,還親手殺了我的丈夫!”
“這些帳!用你的性命來抵!都是不夠的!”
婆伽摩羅咬牙道:“那個人,不是你的丈夫!你是泥黎境的人,你我,不是水火!”
梵音覺得簡直好笑極了,她拔出兩把悍刀,刀刀劈下婆伽摩羅,那聲音,恨不得直接剁穿了他。
緋邇看得膽戰心驚,而婆伽摩羅卻只躲不攻。
很快,梵音本就所剩無幾的體力消失殆盡,婆伽摩羅輕鬆地牽制住她,“緋邇。”
“在!”
“帶她回去。”
“是。”
在婆伽摩羅的目光中,梵音爪狀的手掌在顫抖,指甲裡還掛着一道道肉絲。
那是婆伽摩羅的皮肉。
緋邇的心砰砰直跳,只覺山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