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十年十一月二十日深夜,一個身影從南門悄悄閃出失在黑夜中。
不一會,在黑夜的雪地中,通向西平郡的大道上響起了一陣馬蹄聲,敲打着沉寂的河西大地,一直向南而去。
二十四日,西平郡郡治西都城(今西寧市)中,涼國河州刺史、鎮南將軍張灌正端坐在府中內堂裡,手裡端着一份密報,而左右坐着的都是他的心腹。
“大人,姑臧的密報怎麼說?”
“馬太后和張賊準備動手了。”張灌嘆了一口氣道。
“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武將谷呈着急地問道。
“今年北府連續經歷旱災和蝗災,又有叛事頻頻,所以對涼州的壓力減輕了許多。張祚以此爲機會,拿着北府急需的糧食牛羊向北府討好,愈加對幼主欺壓凌辱。七月,張祚通過北府上表得到了江左朝廷的封賜,在涼州牧,持節、鎮西大將軍、都督涼州、西域諸軍事的基礎上加假涼公位,完全掌握了涼州上下權柄。”謀士關炆答道。
“加上馬太后和張祚賊子狼狽爲奸,派心腹四處公開貶低幼主,大肆吹捧張祚賊子,現在姑臧城裡上下都明白張祚稱涼公指日可待。”
“可惡!”谷呈氣憤地說道,狠狠地捶了一下大腿。
“據姑臧城的這份密報說道,張祚已經通過北府的轉呈,江左朝廷已經同意正式立張祚賊子。廢幼主。”張灌拿着密報陰沉着臉說道。
“豈有此理,這張祚怎麼能如此膽大妄爲!”谷呈不由大聲怒道,旁邊幾位武將也是一臉的憤慨。
“張祚外有北府撐腰,內有馬後勾結,他什麼事情不敢做!”關炆也是一臉地憤然說道。
“北府,北府爲什麼會讓張祚獨掌大權呢?曾鎮北就不怕在涼州養虎爲患嗎?說實話,張祚賊子雖然野心頗大,荒淫暴虐。無治國安邦之德。但是卻博學多才。勇武善戰,且有政事之才。如果讓張祚有了機會,一旦在涼州強勢,必定對北府在後翼形成威脅。以北府的手段,怎麼會容忍張祚賊子如此猖狂?”張灌還是陰沉着臉說道。
“也許是北府今年大損,實力大衰,有求於張祚。所以才無可奈何地容忍張祚如此張狂。我想北府只是一時忍讓,待明後年恢復元氣後再來收拾張祚賊子。”關炆揣測地說道,“對於北府來說,他寧願涼州是幼主在位而重臣弄權,這樣對牽制涼州更有利。”
“是啊,應該是如此!”張灌點着頭贊同道,“既然如此,北府讓步也就是意味着它沒有太多的能力來干涉涼州事務。我們可以藉此機會廢了張祚賊子。重立幼主,到時北府回過神來也無可奈何。”
涼州上下雖然對北府強大實力畏懼不已,但是卻從來沒有想過北府會滅了涼州。因爲涼州自建興二年(公元314)張寔以都督涼州諸軍事。涼州刺史,西平公坐鎮姑城開始,已經獨立四十多年了。而且北趙石胡盡中原之力打了好幾年都沒有滅掉涼州,所以涼州上下雖然畏服於北府“淫威”之下,但他們還是有一定的信心。
“大人,但是我們現在不能起兵,必須等張祚正式宣佈廢幼主自立,我們才能名正言順!”謀士關炆皺着眉頭說道。
“對,關先生說的正是。我們現在一邊勵兵秣馬,一邊與姑臧密切聯繫。待到張祚原形畢露,我們再振臂一呼,涼州上下對張祚賊子心有不滿者比比皆是,到時應者如雲,我們不愁大事不成!”張灌最後決定道。
永和十年十二月十二日,張祚正式傳檄涼、沙、河三州,宣佈江左朝廷的詔書。
詔書中說現涼公張曜靈衝幼無知,難理政事,故先公馬後及涼州衆重臣上書朝廷,以涼州地處西陲,位居要道,顯重於天下,不可輕事於人。而馬後更是陳言切切,以國事爲重,私事爲輕,請立張氏族中長而賢者爲國守涼州。假涼公張祚執掌涼州軍政內外事多年,深得民心,故請立其爲涼公。朝廷體諒馬後和涼州上下的一片苦心,準允了上表,並加封張祚爲涼王,廢張曜靈爲寧西侯。
永和十一年元旦,張祚祭告了天地祖宗,接過張曜靈奉上的大印,正式就任涼王。
永和十一年正月初二日,張灌在西都城起事,宣佈張祚爲亂臣賊子,擁張曜靈復涼王位。並斬張祚使者祭旗,正式起兵,集步騎一萬餘向姑進兵。
永和十一年正月十二日,張灌大軍進軍到姑臧城南倉鬆,卻意外地接到噩耗。張祚於正月十日派親信帶兵將移居別府地寧西侯張曜靈斬殺,並傳檄涼州,說張曜靈勾結外賊,試圖刺殺馬後和張祚,故而以國法斬之。
張灌知道自己擁護地主子已經掛掉了,奮鬥地目標也沒有了,於是捧着張祚封其爲撫軍將軍、都督河州軍事、河州牧的詔書在那裡猶豫不決。
但是在倉鬆一直猶豫的張灌很快就知道自己該如何決定了。
永和十一年二月十六日,蓄謀已久的沙州刺史宋混,都督高昌軍事宋澄兩兄弟在酒泉郡玉門起兵,聚步騎一萬五千餘,並全軍戴喪,爲故幼主張曜靈舉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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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宋家軍進至武威郡番禾城,而屯兵倉鬆,跟張祚暫時立即和宋家兄弟聯繫,結成一起,宣佈正式爲幼主張曜靈舉喪,並同討國賊張祚。
三月初五,張宋聯軍彙集姑臧城下,擂鼓吹號,鼓譟圍城,姑臧城內外一片混亂。
張祚命親信部將趙長、張濤盡起姑臧青壯,聚得兵馬三萬餘。嚴守各門,並宣佈全城戒嚴,凡有隨意走動者以通敵嫌疑一律誅殺。而軍士以此爲藉口,肆意擾民掠財,姑臧城內衆民苦不堪言。
而這時馬後卻與張祚鬧翻。
當初張祚爲了廢掉張曜靈,跟馬後打得火熱,並言從計聽。自從擔任假涼公之後,張祚光明正大地進入到原涼公府。順利地接管了張重華留下的大批后妃美女。用一顆博愛地心去關懷這些寂寞已久地張重華“遺孀們”。所以張祚就沒有太多的精力和時間去應付張重華的母親-馬後。兩者的關係一下子冷淡許多,但是兩者還能保持合作關係。畢竟野心勃勃的馬後和張祚一個想借着在外的張祚長期把持涼州政事,一個想借着馬後的勢力操縱涼州大權,還有合作地必要。
但是張祚當上了涼王之後,就沒有依靠馬後地必要,要不是張祚還念着舊情,早就把這個對自己有威脅地“老女人”(也不是很老)幹掉。而馬後也很快看清了形勢。立即改變面目,不但張祚含情脈脈,而且還百依百順,老老實實呆着自己的後宮裡。
但是馬後不是一個等閒之人,她很快就分析清楚了情況,先派心腹內侍暗地裡監視張祚的一舉一動,伺機舉事,並用非凡地媚力秘密地勾搭上趙長、張濤。暗地裡掌握了姑軍權。
在張、宋聯軍兵臨城下。張祚最危險的時候,馬後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承擔起她應當的“責任”。
在馬後的唆使下。趙長、張濤以馬後之命在前府擁立僅有七歲地張曜靈之弟張玄靚爲新涼王,並派兵盡搜姑臧城中的涼州官員進禮,高呼涼王千歲。
聽到前府動靜的張祚頓時慌了,立即率領數百親衛衝到前府問罪。誰知趙長領兵潛伏於後府門口,當張祚衝出來看到趙長時還不有疑,以爲是忠臣趕來護駕。誰知趙長突然發作,一劍刺中了張祚的肩膀。張祚大驚之下,連忙反擊。
雖然他勇武有力,但是身邊人數佔劣勢,很快被殺得節節後退,最後在親衛的拼死護衛下逃到後府長秋閣。
趙長和張濤率領兵馬將長秋閣團團圍住,並宣佈馬後旨意,要張祚立即棄械投降,認罪伏誅。
這個時候張祚終於明白了,他披頭散髮,滿身是血,手持長劍出現閣樓上,指着趙長和張濤等人大笑道:“你們這些豬狗,以爲誅了我就萬事大吉了嗎?其實我們都輸了,我們都是棋子,棋子!”
張祚勇武善戰,在涼州領軍多年,于軍中頗有威信,看到張祚如此瘋狂的模樣,衆軍士不由紛紛心有怯意,連連後退。趙長、張濤見勢不妙,立即命令心腹帶人在閣樓下堆滿柴火,然後放了一把火。
長秋閣很快騰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沖天而起,在黑暗中照亮了整個姑城,也照亮了每一人的目光。在火光中,姑臧數萬軍民看到了他們的涼王在火光中瘋狂地揮舞中,一個尖銳地聲音在大火地噼裡啪啦聲中更加顯得瘋狂。
“涼國完了!張家完了!”
長秋閣的大火燒了整整一夜,而所有軍民的心卻似乎還在大火和狂呼中煎熬中,一種濃濃地憂鬱慢慢地瀰漫在衆人的心裡。
但是張灌、宋氏兄弟和馬後卻全然不顧這些,他們正在全力爲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最後,三方達成了協議。三方共立張玄靚爲涼王,而張灌自立爲涼州牧、大都督、都督涼、河、沙州諸軍事;宋混自立爲輔國將軍、尚書左僕射;宋澄自立爲撫軍將軍、沙州牧、都督沙州、高昌諸軍事,而趙長爲安國將軍、尚書右僕射,張濤爲中軍將軍、武威郡守。
這個時候三方纔發現一個問題,這個封號要想得到江左朝廷承認的話必須通過北府,而北府卻是張祚最大的後臺。商量一番後,三方將上表送到長安,請北府轉奏給江左,他們認爲現在涼州的局勢已經成了事實,不管怎麼樣北府都會打落牙和血吞。
曾華接到涼州上表後立即召開軍政聯席會議,在確定北府有能力於春耕後調集十萬步騎作戰時,立即決定一邊通知涼州,北府會轉奏涼州的上表,以此表示默認涼州的現狀,讓姑臧上下放心;一邊秘密傳令青海將軍、秦州和雍州北地郡做好在春耕後立即進行軍事集結,準備對涼州用兵。
會議中,車胤提出了反對意見:“張祚是個亂臣賊子,這人所共知,這樣的混蛋人人得而誅之,我們怎麼能爲了他而興兵呢?”
曾華卻笑答道:“我們都知道張祚不是個東西,是狗孃養的,但他卻是朝廷,是北府的狗孃養的,要誅也是朝廷和我們北府來誅,怎麼輪到那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