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祇使其將劉顯帥衆七萬攻,軍於明光宮,去二主閔恐難勝,召王泰,欲與之謀。泰恚前言之不從,辭以瘡甚。閔親臨問之,泰固稱疾篤。閔怒,還宮,謂左右曰:“巴奴,乃公豈假汝爲命邪!要將先滅羣胡,卻斬王泰。”乃悉衆出戰,大破顯軍,追奔至陽平,斬首三萬餘級。顯懼,陣前密請降,求殺祇以自效,閔乃引歸。會有告王泰欲叛入周者,閔殺之,夷其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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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七年六月,司州的太陽有些刺眼,耀得如林的長槍閃着白光,聽着耳邊噼裡啪啦的聲音,這是旗幟在風中扯動的聲響,劉顯望着遠處的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向身邊的副將問道:“這裡離城還有多遠?”
副將連忙低頭恭敬地答道:“回大人,還有五十里,不過前鋒已經前至到二十里。”
“五十里,太近了,傳令全軍就在這裡安營紮寨。”劉顯傳令道,頓了一會劉顯又傳令道:“前鋒就不用去管他了。”聽着副將將自己的命令傳達給傳令官,劉顯歪着頭看着遠處,彷彿入定一般,過了好一會突然又問道:“你們說城裡的冉閔會出來迎戰嗎?”
擁在左右的屬下衆將互相對視了一眼,都不敢出言,冉閔這個名字對於他們來說,過於沉重了。
“蓋我華夏之民,天必命我華夏之人以安之。夷狄外胡何得而治哉!”劉顯突然說道,左右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劉顯又繼續念道:“趙人斬一胡首送鳳陽門者,文官進位三等,武官悉拜牙門。”
左右衆將這才明白過來,前面第一句話是大名鼎鼎的《告關中百姓書》中一句炙人口地名句,它和《進長安書》的那句“華夏之地永歸華夏之民”及《討胡令》中的“天下者華夏之天下,非胡虜之天下也;衣食者華夏之衣食。非胡虜之衣食也;子女民人者華夏之子女民人。非胡虜之子女民人也。”一樣在中原江北傳頌。不知激起了多少人的熱血和希望。而劉顯後面唸的那句就不是那麼有名了,不過還是有少數熟悉的人聽出來了,這是魏主冉閔在城頌布的殺胡令中殺氣騰騰的一句話。
不過周圍都是劉顯地親信心腹,那些“國人”將領早就被打發到前鋒去了,所以不會讓那些對這些話非常敏感地人產生“誤會”。
“大人,你地意思是?”一個膽大的副將開口說道。
“你們還聽說過這麼一段話嗎?-今晉鎮北大將軍曾傳令所屬州郡各整兵馬,羅落境界。巡視哨關。凡高鼻、深目,或碧眼金髮者,一律緝拿,驗明其身,定析其罪,論輕重而懲,而但敢稱兵仗者斬!”劉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高深莫測地問起另外的話來了。
“回大人。聽說過。是關隴討胡令中的一句話。”那位膽大的副將連忙答道,看來關隴的“宣傳手段”的確領先時代,它一系列地檄文、公告不但在關隴、益樑家喻戶曉、深入人心。連關隴外的江北等地也炙人口,這些識不了多少字的北趙武將也能聽說過。
“你們聽出什麼意思來了嗎?”劉顯繼續問道。
“請恕屬下愚昧!”左右衆將誰都不知道自己的主帥爲什麼會突然感觸良多呢?就算是猜出一二的人也乾脆一起裝傻,同時向劉顯恭敬地答道。
“不是你們愚昧,而是你們不願說而已。”劉顯大笑道,過了許久,他才繼續開口,聲音變得悠遠而意深:“牆倒衆人推呀!”
衆將終於聽明白了,原來自己的主帥早就有了打算了。大家紛紛交頭接耳,過了一會,用眼神推舉一位最得劉顯信賴的副將開口問道:“大人,你的意思是朝廷那…?”
“什麼朝廷!”劉顯突然忿忿地罵了一聲,頓了好一會,突然低頭黯然地說道:“說句掏心窩子地話,石氏父子雖然殘暴,但是對我等還算不錯。我等或爲匈奴、或爲羌、或爲趙人,但是石氏父子均授予兵權重任。想我等領七萬大軍南下城,趙王陛下親授虎符於明光宮,垂淚叮囑,託付國事。那情景還歷歷在目,就如同昨天地事情一樣。”說到這裡,劉顯聲音哽咽,幾乎要落淚了。
聽到這裡,衆將不由面面相視,心中百感交集,但是卻不知道劉顯到底想說些什麼。
過了許久,劉顯終於又開口繼續說道:“可是大廈將傾,獨木難支呀!”他擡起頭來,看到衆將還是一臉的迷糊,知道自己這個彎繞得太大了。
劉顯沉吟一下,最後說道:“你們覺得我們和冉閔作戰,能有幾成勝算?”
衆將心裡盤算了一下,最後輕聲說道:“恐怕不到四成!”
“前月,的
和頓丘姚襄連兵救襄國,被冉閔殺得大敗,最後還地三萬兵馬出其不意,這才殺得冉閔大敗,退回城。今陛下意欲速平城,於是盡起襄國精銳七萬,由我等帶領南下。如相持而戰,我等還能自保不敗,但是襄國唯恐日短,必定會催促我等急戰。這冉閔只是損兵過半,實力猶在,加上這冉閔神勇無比,將兵精銳,一旦攻城不下,再被其反擊,我等恐怕死無葬身之地了。”
衆將聽到這裡,不由贊言道:“大人所言極是。”另有幾個已經明白劉顯心思的人居然紛紛嚷嚷道:“在這亂世中還是保命要緊,跟着這趙主混恐怕沒有多大的前途了,畢竟他是胡!”
劉顯狠狠地盯着那幾個人幾眼,那幾個人的聲音頓時暗了下來,縮着頭退到衆人身後去了。劉顯揮揮手說道:“算了。不要亂說了,我們現在最重要地是如何從這城安然退回去!”
突然,一陣喧譁聲從前方遙遙地傳來,就像是遠處的暴雷聲隨着大風傳了過來。劉顯一愣,臉色變得無比凝重,也迅速變得鐵青。他的目光向遠處投去,希望穿過遠處空間的障礙,將不知道的事實真相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他左右的衆將沒有這份定力。不由紛紛鼓譟起來。他們都知道前面是自己的前鋒兩萬餘人。上至前鋒將領。下到士卒軍官,大部分都是胡,可以說是趙國“國人”最後一點華的。他們自然也對城地冉閔恨之入骨,所以一馬當先地在前面當先鋒。而他們更前方是城,那裡有“國人”們恨之入骨也畏之如虎地冉閔。前方有事,是不是前鋒遭到冉閔地襲擊?衆將可沒有援救前鋒的心思,他們最想知道和擔心的是冉閔到底出動了多少人馬?然後再據此採取相應的對策。
“大人!大人!”一名偏將在衆人的猜想和不安中策馬急馳而來。邊跑邊高聲大喊。
“怎麼回事?”劉顯沉聲問道。
對面的軍官滿頭是汗,但還是很容易地讓人看出他是一名“國人”。
“大人,長翼將軍、安東將軍等帶領我等前鋒探至城二十餘里時,突見冉賊從率衆從前方直殺過來,其持雙刃長刀,策高馬,勢不可擋,有如猛虎下山。衆將軍紛紛上前接戰。但都不是一合之敵。不到一會數十將軍都橫屍馬下。冉賊不一會便殺入前鋒軍中,手裡的雙刃刀舞得跟車輪一般,不到幾息之時便有數百餘將士死於其手。衆人不敢擋其正面。連忙分向兩邊避其銳鋒。冉賊如長刀劈浪,施然殺入軍中縱深。”
該軍官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終於頓了一口氣,然後滿臉焦急和誠懇地對劉顯言道:“大人,快派援兵吧!冉賊殺入軍中後,其部紛紛跟入,大敗我軍。我等抵擋不住,只得紛紛後退,還請大人速派援軍,否則前軍恐怕會全軍覆滅。”
劉顯聽到這裡,依然神情不變,只是問了一句:“魏軍有多少人馬?”
軍官一愣,但是很快回答道:“有兵馬三萬多。”
劉顯身後地衆將一聽,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而劉顯卻直瞪瞪地看着那名軍官,看得他渾身發麻。過了一會,劉顯突然說道:“我立即發兵援救前軍。”
軍官一喜,連忙拱手彎腰道:“多謝將軍-”,這時,他突然聽到一聲刀出鞘的聲音,然後一陣破風聲直傳過來。軍官心中一驚,剛一擡頭只見一把閃着白光的刀片越來越大,最後一陣劇痛隨着一道金屬的寒意從脖子那裡傳來。
劉顯看着軍官的屍體撲通倒在自己坐騎前,手裡拎着滴血的佩刀,然後轉過頭來冷冷地說道:“全軍立即開拔撤退!”
“是的大人!”衆將齊聲應道,過了一會,在人聲鼎沸中,一名偏將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我們撤到哪裡去?”
“陽平!”劉顯已經用身後的“趙”字旗將自己地佩刀拭乾淨,一邊將刀插回刀鞘,一邊斷然地說道。
偏將一愣,他知道襄國在城北邊,陽平在城地東邊了,而主帥劉顯的命令居然是往東邊撤。但是偏將不敢再問了,在劉顯陰冷的目光連忙對傳令官喊道:“全軍向陽平開拔!”
冉閔追得很快,劉顯剛帶領大軍奔到陽平郡元城下,冉閔就帶着大軍銜尾追了上來。劉顯看了看形勢,前面地元城雖然是陽平郡的郡治,但是在這幾年的城、襄國拉鋸戰中早已殘破不堪,根本不能用來防禦。而自己雖然有近四萬之衆,但是士氣低落,根本不是魏軍三萬得勝之師的對手。
劉顯只得背元城而陣,然後自己出陣,與冉閔對陣面談。
“魏王殿下,我等原是同朝爲臣,還請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放我等一條生路
劉顯開門見山的說道。反正這陣前都是劉顯和冉閔沒有什麼說不出口的。
“你等如果還執意爲胡走狗,我難饒爾等。”冉閔騎坐在高頭良駒上。長柄雙刃刀橫放在鞍前,頭戴頂天盔,一身錯金披甲,威風凜凜地答道。
劉顯不由苦笑,眼前的這位冉閔雖然瘦黑了一些,但還是這麼咄咄逼人。他連忙答道:“魏王殿下,你清楚我等苦衷,我等並不是真心爲羯胡走狗。只爲芶且殘生而已。”
聽到這裡。冉閔地眼睛投出像刀一樣的目光。直射到劉顯的臉上。劉顯知道他的性格,也不畏懼,直視冉閔的目光,十分坦然。
冉閔點點頭,接着說道:“你有什麼理由讓我饒過你?”
劉顯聽見冉閔鬆了口,心中不由大喜,連忙答道:“請殿下放心。我等回到襄國之後,定當取僞趙主石袛全家首級,爲殿下世子報仇!”
冉閔一聽,臉上的肌肉一抖,眼睛驟然射出一股赫人的精光,隨即嘶啞着聲音說道:“好,你必須將石袛及其子送至城,其餘人等你可送首級來。”
說到這裡。冉閔突然一轉。繼續說道:“但是你我必須在元城一戰,否則你如何去襄國交待?如何取得石袛相信?不過你放心,你奔逃襄國我是不會追擊的。”
劉顯看了看冉閔隱在頭盔陰影裡地臉。然後再轉頭看了看遠處停在那裡地自家軍隊,旗幟在風中依然飄揚不息,而將士都在安靜地用期盼地眼神看着自己,全軍一片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馬嘶聲。
“好的殿下!”劉顯無可奈何地答道。
劉顯鐵青着臉回到陣中,然後拔出佩刀大聲喊道:“我等與冉賊絕死一戰,誓死爲石皇帝和國人報仇雪恨!”
聽到這裡,所剩不多的“國人”將士紛紛拔出刀來,跟着後面對着冉閔就軍是一陣怒吼,然後在劉顯揮手之下,迎着冉閔爲首的魏軍進攻衝了上去。劉顯默然看着數千“國人”衝出軍陣,身後還跟着上萬“亂起鬨”的軍士。他身後數十名心腹將領都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等待着劉顯的命令。
劉顯一使眼色,左右數十名將領立即調轉馬頭回到各自地隊伍中,將剩餘的兩萬餘各自的子弟兵掌握起來,隨時準備行動。
數千“國人”將士在冉閔爲首的魏軍犀利衝擊下,頓時如同那烈風中的秋葉一樣,迅速被無情地撕得粉碎,並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滾滾的魏軍洪流中。上萬跟着衝上來的趙軍看到勢不可擋的魏軍像洪水一樣向自己衝來,而前面那些“帶領”他們衝鋒地“國人”將士早就已經被淹沒在其中了,不由地突然醒悟過來,紛紛調頭向回跑,試圖跑回還按兵不動地本軍陣營中。
劉顯看到這形勢,連忙一揮手道:“撤,回城!”兩萬餘趙軍馬上用衝鋒一樣的速度向北絕塵而去,留下一萬跟不上來的“不知好歹”地趙軍,任由他們被後面衝上來的魏軍肆意殺戮。
望着消失在塵土和餘暉中的趙軍劉顯大隊,千餘名最後存活的被遺棄的趙軍將士絕望地最後看了一眼北方,+無數的魏軍如同披着金甲一樣洶涌而來。趙軍鼓起最後的勇氣,顫抖地握緊手裡的兵器,嘴裡唸唸有詞,不知是在祈禱什麼還是在詛咒什麼。但是他們的勇氣和行動一樣都是那麼軟弱無力,最後像洪水中的孤樹一樣轟然消失了。
冉閔看着北邊越來越暗的天地之際,揮揮手說道:“不用追了,回城!”
劉顯率“敗軍”回到襄國,石袛雖然很沮喪,卻已是無可奈何,而且劉顯手裡的兵馬是他唯一可以倚仗的力量了。石袛經過一陣猶豫,最後斥退了左右說劉顯“壞話”的臣子,升任劉顯爲車騎將軍、都督內外諸軍事。
而劉顯藉口上任接職,率軍進入襄國城內,先接管了襄國城的防務,最後趁夜殺散爲數不多的宿衛軍,攻入宮中,將石袛父子六人全部活捉。而石袛妻妾數十人和趙丞相安樂王石炳、太宰趙庶、尚書石諺、侍中石趶等石袛親信大臣等千餘人盡數被殺餘宮門外,並收其家財。劉顯再以奉魏主冉閔殺胡令的名義,大搜襄國城內外胡數萬餘人,無論老少婦孺,先奪其家財,再盡數殺於南城門外。石趙國滅。
七月,冉閔將解送到城的石袛父子剮於鬧市,再傳首級於要道旁。並拜顯上大將軍、大單于、冀州牧。
九月,北趙汝陰王石攜子妻心腹數十人,喬裝南下,投屯於汝陰的殷浩。殷浩大喜,將其盡數解送江左,並快馬報朝廷。行至全椒,接朝廷詔書,將石一行數十人盡數斬於江北岸邊。至此,北趙石氏族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