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新興王祗即皇帝位於襄國,改元永守。以汝陰王琨爲相國,六夷據州郡擁兵者皆應之。祗以姚弋仲爲右丞相、親趙王,待以殊禮。祗以弋仲子襄爲驃騎將軍、豫州刺史、新昌公。又以苻健爲都督河南諸軍事、鎮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兗州牧、略陽郡公。夏,四月,趙主祗遣汝陰王琨將兵十萬伐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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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氣勢如虹的秦州軍越走越近,沈猛的心猛然一震,鼻子上和臉上驟然冒出一層細汗珠,讓不算瘦的那張臉顯得有點油光起來。而王擢卻在一邊轉着眼珠不知盤算什麼。
“趕快列隊,準備迎敵!”沈猛的聲音變得有點嘶啞和尖銳,顯得非常地奇特,旁邊的傳令兵一愣,馬上轉身就跑,邊跑邊歇斯底里地喊道:“列隊迎戰!”
涼州軍剛列隊走出營寨,秦州軍已經走到前面不到兩千尺的地方。相對於殺氣騰騰的秦州軍,涼州軍顯得有點慌亂,但隊形好歹沒有變散亂。沈猛騎馬站在後面,心神不定地一會看着自己部衆,一會看看遠處的秦州軍。而王擢騎馬跟着後面,臉上的神色也是陰晴不定。
依然是走到一千的地方,秦州軍停了下,然後聽到一聲暴喝聲:“射!”,一支鐵羽箭帶着嗡嗡聲呼嘯而來,在衆人的注視下驟然射在涼州軍士中間的泥土裡,少半截箭身轟然射沒,而薄薄的箭尾鐵羽還在那裡嗡嗡作響,這種強勁霸道把周圍的涼州軍軍士嚇得不輕。
還沒等涼州軍士回過神來,一陣嗡嗡聲已經飛了過來,上千支鐵箭驟然射到,頓時射倒了上百涼州軍軍士。有點驚慌的涼州軍士應該感到慶幸,他們遇到的只是擴編的秦州軍,沒有遇上擴編的雍州軍。由於前幾個月沔陽兵工場一直在搬遷成咸陽兵工場,所以產能一直不能完全提上來,而曾華屬下的軍隊又在成倍增長,所以在保證腰刀、朴刀、橫刀、長矛、盾牌等基本兵器的生產外,長弓、神臂強弩、牀弩等中遠程武器都得不到保障,尤其是製作工藝複雜的神臂強弩、牀弩等。在先東後西的照顧政策下,秦州軍近兩萬軍士只有不到三千張神臂弩,其餘都是用長弓在“敷衍”着,所以神臂弩的箭雨密度就大打折扣了。
在鐵羽箭的嗡嗡聲中,在涼州軍慌張中,秦州軍還在緩緩前進,不多時就走到了不到六百尺的地方。這個時候,涼州軍有醒目的軍官在那裡招呼自己的部衆用弓箭回射。不一會,終於從涼州軍的軍陣中飛出稀稀落落的箭矢。而在同時,秦州軍中上萬的長弓手已經列好隊,開始斜向齊射。在一陣陣的呼呼聲中,密集的木箭矢紛紛落到涼州軍士的頭上,頓時讓涼州軍的傷亡開始變大。
互相對射一陣子,沈猛發現自己的部衆在秦州軍密集的箭雨下根本佔不到便宜,乾脆一咬牙傳令全線出擊。命令一下,快要被秦州軍箭矢壓得擡不起頭的涼州軍吶喊一聲紛紛衝了上去,準備跟秦州軍來一場真刀真槍的血戰。但是涼州軍潮水般的攻勢在秦州軍最前面的龜盾陣前頓緩了下來。堅固的龜盾,鋒利的長矛,讓涼州軍士們前進的腳步不得不停了下來,而後面的涼州軍士卻還在一個勁地往前衝,很快就讓頓在那裡的涼州前鋒軍士感到了壓力,也讓持盾牌的秦州軍感到巨大壓力。
這個時候,秦州軍刀牌手衝了出來,對着擠成一堆的涼州軍士撲了過去,三、四個人爲一組,左手持小圓盾,右手舉朴刀,進退有序,頗有章法,頓時殺得前面一線滿是涼州軍士的屍體。後面丟下弓弩的長弓、強弩手也舉着雁翎腰刀跟着衝了上來,跟着一陣猛砍。盾牌一手持着立在地上的龜盾,一手或持長矛,或持雁翎腰刀,跟在後面,一步一步地緩緩跟着前面戰友們的廝殺而前進,做爲他們堅實的依靠。
在上渠關的前面,響起了震天的喊殺聲,還有時斷時續的慘叫哀嚎聲。在這驚天的動靜中,下了半夜外加一個早上的細雨終於停止了。而隨着細雨的停止,在河水北岸緩緩地騰起一股黑黑的濃煙,直上雲間。
看到這種情景,不光是沈猛心裡發慌,所有看到身後冒煙的涼州軍士心裡都在發慌。這個時候,一個聲音遠遠地從浮橋傳來過來。“金城關失守!”
金城關是金城渡口北岸的一處關卡小城堡,設於前漢時候,是爲了扼守金城渡口免受西邊的侵襲。沈猛雖然猖狂,但是也知道要保住退路,在大軍南下的時候特意留下兩千人馬,守住金城關,一來護着金城渡口的北岸,二來守住囤在那裡的大量糧草。不過他是怕被乞伏和禿髮鮮卑的遊兵散勇從後面給他來上一下子,拖了他的後腿,或者堵住了他的退路。
黎明麻麻亮的時候,趁着天空中下起了毛毛細雨,曾華命令兩廂飛羽軍從兩個方向攻擊金城關。飛羽騎軍的攻城是其慣有的迅猛、突然。十數軍士在後面推動着長木杆,也推動着抱着長木杆最前面的勇士猛跑,然後靠着長木杆斜向上的力量,勇士在木杆的推動下跑動在城牆上,最後一下子就跳到了不高的金城關上去了。數百飛羽軍勇士一發力,殺得城樓上措手不及的涼州軍士抱頭鼠竄,很快就奪了其中兩門。當大門吱呀一聲大開,等候已久的飛羽騎軍就策馬呼嘯涌入,金城關不到一個時辰就落入到晉軍手裡,而且幾乎是被全殲,並繳獲大量的糧草。
看到天空終於不下雨了,曾華下令找來一些不太溼的木柴堆在一起點燃,用濃濃的黑煙告訴河南打得不可開交的兩軍,這金城關已經易主了。
聽到這個消息,沈猛有如被雷給劈中了一般,頓時就石化在那裡了。而旁邊的王擢一邊冒冷汗,一邊眼珠子轉得更快了。
最先亂起來的是後軍。他們最先得到金城關失守的消息,二話不說就往回跑。要是被佔據金城關的敵人一把火燒了浮橋,想回去就真的要靠飛了。後軍一動,立即引起連鎖反應,涼州軍士們紛紛掉頭往回跑,唯恐慢了一步就逃不回河北去了。
一直呆在側翼做爲預備隊的三千鮮卑騎兵充分發揮自己騎兵的優勢,策動坐騎在涼州步軍中橫衝直撞,拼命地闖出一條北歸的生路來,而數百上千的涼州步軍在這條生路上紛紛被踏倒,鮮卑騎兵從他們身上直踏過去,頓時踏得一路血肉模糊。當鮮卑騎兵衝上浮橋時,他們高大的坐騎在擁擠的橋面上佔據了巨大優勢,將兩邊的涼州步軍紛紛擠下河去。涼州步軍大忿,轉過身來和鮮卑騎兵打起來了,於是整個浮橋和南岸都亂得一塌糊塗,所有的人都在絕望的瘋狂中試圖尋找着一條生路。
看到大軍已亂,亂了方寸的沈猛更不知所措,這個時候王擢一聲吆喝,招呼數十名早就悄悄圍上來的族人,殺散親衛,將沈猛和他的參軍副將數人一繩子都捆了,然後滿臉得意地擁着這些俘虜去“投誠”。
而僥倖衝過浮橋的涼州軍士卻悲哀地發現,有數千騎兵正列隊蓄勢以待地站在那裡,就等着他們自投羅網。
是役,涼州軍被斬五千餘人,一萬餘人降。王擢擁沈猛投誠,但是卻被毛穆之連同其族人數十人盡數斬首。最後曾華下令將沈猛、王擢和兩名副將的首級一起傳至姑臧(今甘肅武威),涼州震驚。
但是涼州震驚的將不止於此。曾華將俘虜和金城關交由毛穆之處理之後,親率擁有三萬匹坐騎的一萬五千名飛羽軍揮師北上,先攻陷廣武郡,禿髮鮮卑首領烏忽率部衆六萬餘降,然後再將逆水(今莊浪河)以東,河水以西地區橫掃一空,乞伏鮮卑首領司繁率部衆五萬餘降,其餘如雲意鮮卑、河西羌、氐部衆近十萬紛紛降。
曾華駐屯在廣武城,先盡收烏忽、司繁等禿髮、乞伏鮮卑各部大小首領,送至長安“榮養”,然後將近十五萬鮮卑部分批東遷,分遷至河東。曾華同毛穆之商量了一下,廢南安郡,將大部分轄地分給西邊的隴西郡和東邊的略陽、天水郡,新設金城郡,包括南安郡北邊靠河水地區和金城地區以及金城以北、河水以東靖遠地區,東於安定郡接壤,北至於又拐了一個大彎東去的河水以南(今寧夏中衛縣以南)。而鮮卑各部部衆全部被打亂編制,暫不設縣,只按錄、百戶分別遷到這裡,待穩定下來再重新按地方劃縣。
曾華以魏興國爲主,狐奴養爲副,率兩廂步軍和一廂後面調過來的飛羽騎軍駐紮在新築的靖遠城,完成新的編制,安置東遷的鮮卑各民,而在安置的同時,魏興國和狐奴養開始組建新的騎兵部隊。整個安置工作一直延續到六月,不但十五萬河西鮮卑被重新安置在新金城郡,魏興國和狐奴養還新組建了四廂騎兵。
曾華將十五萬鮮卑東遷至金城郡後,也沒有放過多達六萬餘的羌、氐族人。他依例將羌氐人各部落首領盡收至長安,然後再將這些羌氐分遷至河東的略陽、天水郡。就這樣,到了五月,廣袤的涼州廣武郡頓時變得一片荒涼。
曾華率軍駐紮在廣武,姑臧的張重華卻一直沒有沒兵來反擊進攻。這不是張重華想放過曾華,當張重華看到沈猛、王擢等人的首級時,差點沒被氣昏過去。正當他聚集兵馬,準備一洗此辱的時候,整個涼州的西南線卻是烽火四起。
曾華率軍西援的時候,也以都護將軍的名義傳令給鎮守青海的先零勃,要他率領河洮、青海兩校尉部的騎丁,以千戶爲單位,在騎尉、都尉和副校尉司馬的率領下,向涼州的湟河郡、晉興郡、西平郡發起襲擊。
先零勃接到命令後,立即集合騎丁,分成十幾部向西平郡和晉興郡發起進攻。攻陷各郡縣,殺守官奪庫倉,然後將糧錢分一半給當地百姓,最後呼嘯而去。到了四月底,甚至有十幾股西羌騎兵翻過祁連山,攻陷祁連郡、張掖郡,建康郡。
接到雪片一般的急報,知道近半數郡縣被洗劫一空,祁連山、湟水以南已經不再姓張,張重華頓時氣得連吐數口鮮血,昏倒在地。
當他昏過去三天之後終於幽幽地醒轉過來的時候,曾華這個時候又跑來湊了一把熱鬧。他領兵攻陷了離姑臧不過五十里的倉鬆,然後又呼嘯不見了。於是張重華又在牀上多躺了兩天。
到了五月份,涼州好容易安定一點了,而體弱多病卻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的張重華終於也恢復了一點,但還是沒有能力去親近安慰寂寞多日的衆多後宮,只能在後花園裡散步。
但是在這個時候,張重華卻突然在無意間發現了一個秘密,那就是他一直器重不已的同父異母兄張祚竟然和自己的母親馬氏通姦。當他走到馬氏殿外發現這個秘密後,當時就暈在那裡了,頓時也驚醒了正在裡面快活的張祚。
張祚也算是個果斷之人,先叫人將張重華扶回寢宮,然後一邊派親信封鎖宮門,不準任何出入,一邊叫來了盟友右長史趙長,一起商量大事。但是兩人還沒來得及下一步動作,張重華已經一命嗚呼了。
右長史趙長先矯稱遺令,拜張祚爲使持節、都督中外諸軍事、撫軍大將軍、輔政,然後立世子靈曜嗣位。
張祚掌權的第一件大事,就是遣使者向駐在洪池嶺的曾華求和,他知道現在硬打下去,吃虧的肯定是涼州,他需要時間。
聽到涼州使者來訪的報告,曾華對笮樸長舒一口氣道:“他奶奶的,終於把他給等到了。涼州縱橫數千裡,人口數十上百萬,而張家在這裡經營又數十年,沒有數年的全力一博怎麼可能拿得下這涼州呢?我關隴現在危機四伏,不是大動兵馬的時候,佔到便宜趕快收手。”
笮樸笑答道:“大人恐怕是一直望眼欲穿地等涼州使者吧。要是他還不來,估計大人要帶着人馬去姑臧城下轉一轉了。”
“哈哈,這張家不先開口我怎麼好提條件呢?只是沒有想到這張重華這麼不經事,身子這麼弱。”曾華很“無恥”地笑道
涼州的使者是左長史馬岌榮,曾華二話不說,丟給他一個本子說道:“這是我的談和條件。”
馬岌榮打開一看,當時沒嚇暈過去,只見上面寫着:張氏去涼王僞號,重新向晉室稱臣;割廣武郡給秦州;割祁連山以南、湟水以南歸曾華都護將軍府管轄;賠關隴軍費布帛二十萬匹、糧食五十萬石;必須將開戰端的主謀張祚和謝艾交給關隴處置等等。
“大人,這…這!”馬岌榮幾乎說不出話來,努力了半天終於鎮靜下來跟曾華討價還價。但是曾華一口咬定這些要求,最後幾經爭辯,曾華將條件退到:去僞號,向晉室重新稱臣;割金城關和祁連山以南、湟水以南歸曾華管轄;賠布帛十萬匹、糧食二十萬石、錢三百萬;主謀張祚和謝艾必須交一個出來。
馬岌榮還想爭一下,卻被“惱怒成羞”的曾華給趕出去了,並威脅道,十天內不答覆就大軍北上,於羌騎會於姑臧城下。
“大人,你這一手真是妙,有金城關在手,我們什麼時候想來涼州都方便的很,而擅開戰端這個罪名沈猛這個小角色是不能承擔的,必須由前後兩個主持涼州軍事的張祚和謝艾來承擔,這樣的話謝艾恐怕難逃大人的手心了。”笮樸讚道。
“這叫做漫天叫價,坐地還價。我把張祚和謝艾栓在一塊,看他張祚舍不捨得自己。不過你還要姑臧的偵騎處探子多活動活動,然後如此這般。”
馬岌榮回到姑臧這麼一回報,張祚覺得其他條件都能勉強答應,只是交出自己或謝艾就很猶豫了。自己肯定是不能交出去的,但是謝艾也不能交出去。雖然他嫉恨謝艾,但他還是很服氣地承認謝艾是個人才,交給敵對的雍州刺史曾華,豈不是給老虎添一葉翅膀嗎?
就在猶豫中,盟友趙長跑來勸道:“大人,這謝艾留在涼州,定會是大人謀大事的障礙,如果除之,其威望甚高,恐大人會因此積民怨。不如將其交給雍州,即可除眼中釘,又可以保涼州安危,何樂而不爲呢?”
張祚一聽,不由大喜,再也不猶豫了。但是他卻沒有想到趙長是受了偵騎處探子重利纔來說這番話的。
既然如此,和談很快就談攏了。曾華先傳令西羌各部退回祁連山南和湟水南,然後等賠償軍費和謝艾一到就回河南關隴。
六月初,謝艾終於和軍費一起被解到,而且除了謝艾一家外,還有數百家憤於張祚以謝艾做替罪羊而自願跟隨過來一同領罪的世家士子,共有近兩千人。
曾華看到如此模樣,也不多說,只叫部下好生看住謝艾等人,然後拔師南歸,六月十一日,經金城浮橋回金城,與鎮守在那裡的毛穆之匯合。
六月十五日,曾華與繼續處理金城事務的毛穆之分別,擁着謝艾等人直奔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