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們聽易安先生講完了羅馬帝國曆史,都有些什麼後感?都講講吧。”曾華拍了拍手說道。下面的兩百餘人頓時嗡嗡地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但是卻沒有人出頭第一個發言,畢竟今天除了三省、大理寺、樞密院高級官員和翰林學士外,還坐着曾華、王猛、車胤、笮樸、謝艾、毛穆之等一干重臣宿老,在同僚面前出個笑話不要緊,這麼千載難逢的表現機會卻是不能白白浪費。
“我來說幾句吧。”站起來開口說話的是張弘,張壽的第三子,正任尚書省平章國事笮樸的秘書。
“聽完易安先生這幾日的講述,”說到這裡,張弘向坐在正中臺上的戴克裡。易安點頭致意。戴裡克。易安出生於馬其頓的菲利比,是羅馬帝國知名的歷史學家,更是亞里士多德思想的忠實跟隨者,這次能跟隨使團來東方完全是一次意外,他是被君士坦丁堡一位對其堅持亞里士多德思想而極度不滿的宗教權勢人士硬塞進使團名單充數的,帶有放逐懲戒性質。誰知到了長安之後,這位一直被冷遇的羅馬歷史學家卻成了最受歡迎的人士之一,讓這位四十餘歲,因爲一直堅持亞里士多德思想而在羅馬倍受排擠的學者激動不已。在經過瓦勒良的介紹後,戴裡克。易安乾脆宣佈自己的中文名字就是戴裡克,字易安,而且決定在長安定居,再找一位東方女性伴侶,結束自己的單身生涯,並將亞里士多德的思想在這片神秘的土地上傳播開來。
戴裡克應曾華的邀請,在長安大學的講學堂中爲兩百多位挑選出來的北府高官學士主講羅馬帝國的歷史,是曾華主持的羅馬華夏文明交流活動中比較重要的一個。
看到終於有人站起來發言,曾華含笑地向張弘點點頭,鼓勵他繼續大膽地發言。
“我覺得羅馬帝國強盛跟我朝歷史上地前秦有異曲同工之處。”張弘的話頓時引起了一陣驚訝聲,而聽完瓦勒良翻譯的戴裡克也是詫異不已。
“羅馬帝國崛起於意大利,以我看來那裡地環境與前秦的關隴非常相似。西、北都有蠻夷,正如前秦崛起時北有胡,西有戎。最重要的羅馬帝國崛起時周圍全無強大的敵人。易安先生所說的波斯帝國,馬其頓帝國都已經衰敗,正好給了它崛起的機會。而東方最大的敵人帕亞提帝國與意大利還隔着那個小亞細亞和希臘,無法產生直接的威脅。”這些西方國家名字有些拗口,讓張弘說得有點吃力,不過還好他沒有說錯。
“這跟前秦崛起是多麼的相似,”張弘感嘆道,“晉、齊、宋等諸春秋國爭戰中原,誰也沒有去關心西陲偏遠地前秦。任其西攻戎,北伐胡,打下關隴以爲根基。而聽易安先生所說,羅馬帝國也是有驚無險地佔取意大利全境,再討伐高盧、西班牙以爲爭霸根基。”
“在下認爲還有一點非常重要。在羅馬中期,沒有迦太基就沒有羅馬,就如同沒有強晉就沒有強秦一樣。”聽完瓦勒良翻譯過來的話,戴裡克非常吃驚地連連追問張弘,到底是什麼意思。
“聽易安先生所說,迦太基幾乎要滅了羅馬,而強晉曾經讓前秦連敗數場,元氣大傷。但是沒有秦穆公知恥而後勇,怎麼會有秦國虎賁呢,如果沒有與迦太基的爭戰,怎麼會有羅馬縱橫天下的軍隊呢?”張弘大聲答道。
張弘的話頓時引起了衆人地一片叫好聲和鼓掌聲。就連戴裡克對這個“非常奇特卻非常有道理”的論點也表示讚賞。
曾華和王猛、笮樸等人交頭接耳交換一下了意見,卻沒有出聲表揚,不過他心裡對張弘的思考能力卻讚歎不已,儘管他對前秦的崛起和羅馬帝國的強大有些片面的看法,但是他的話語和分析中卻提出了地緣政治學的一些思路。這就是進步。
看到張弘贏得了一片喝彩聲。做爲他地好友加長安大學政治學院同學的曾緯有些按捺不住了,坐在那裡躍躍欲試想發言。正好被車胤看到了,於是便笑着說道:“原來四公子也有話說。”
曾緯被車胤點破了,也不再猶豫,立即站起身來向曾華等人拱手道:“我替道遠兄補充幾句。羅馬帝國起於方寸之地,卻能擴疆萬里,越打越富強。這讓我想起大將軍當年立北府之初,世人皆腹誹窮兵黷武,取漢武之禍,但是事實如何呢?大家都心裡有數。而今日易安先生又講了羅馬歷史,這正印證了大將軍以前在長安大學所說的,戰爭除了軍隊,更重要打的是政治和經濟體制,不好地體制是會越打越窮,而好的體制卻是會越打越富。”
“但是以我來看,羅馬帝國擴張得太厲害,在思想、組織、體制上沒有形成足夠的凝聚力,也就是說羅馬帝國沒有好好地同化希臘人、高盧人、敘利亞人、阿非利亞人,甚至連它自己的思想和文化都是建立在希臘人基礎上的,這足以讓它產生內耗和分裂,我就舉一個例子,羅馬帝國把基督教奉爲國教地時間太晚了,已經無法彌補其內部地裂痕。還有一點非常重要,羅馬帝國到現在,爲了鎮守各地,採取了一種外強內弱的政策,結果使得上百年他們地皇帝居然都是軍隊擁立的,而且大部分都是戍邊軍隊擁立的,外強內弱,中央無權;而如果外弱內強,則邊境不寧,早晚會被戰事拖垮,這都應該引起我們的借鑑。”
曾緯的話更讓衆人吃驚,畢竟他說的話比張弘更加“赤裸裸”,就是連戴裡克聽完翻譯後也是目瞪口呆,心裡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北府人爲什麼會有這樣高的“政治修養”。曾華卻在心裡盤算着,自己這兒子是不是也是穿越一族,剛剛一番話正是異世歷史上唐朝鎮藩之禍和宋朝的受制外敵的情景。
曾華又和王猛等人咬了一陣耳朵,依然沒有出言讚揚和反駁,這就是北府國學的風氣,各抒己見,暢所欲言,這也是爲什麼天下學子對北府國學趨之若鶩的原因。看到有人開了頭。衆人紛紛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並提出了自己的論點。看到場上熱情洋溢的辯論場面,戴裡克看得是熱淚滿眶。這纔是學術的天堂,這纔是真正地學院。
學術交流會到最後,曾華按例上臺做最後的總結。
“希臘、羅馬和我們華夏一樣,都是人類歷史上最輝煌的一頁,上千年地積累,使得雅典、羅馬和長安、洛陽成了這個黑暗的世界中最光芒耀眼的燈塔。現在,東西文明在長安如同雙子星座一般出現在人類歷史的天空裡,後人將永遠記得這一刻。我們在這裡不是爲了討論哪一個文明更先進,我們只是在互相交流。交流我們的成功,交流我們的失敗,更在交流我們的夢想,總有一天,我們的夢想最後會彙集成人類的同一個夢想。”
曾華地話頓時引起了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但是無論是希臘、羅馬。還是我們華夏,都面臨同樣一個問題,來自北方野蠻民族的入侵和襲擾。我們擁有文明,所以我們渴望和平,但是野蠻民族以掠奪爲生,他們更渴望戰爭和殺戮。建立一個文明需要上千年的歷史,而毀滅它只需要一個晚上就足夠了。我們不停地創造燦爛的文明,然後又被野蠻地毀滅。我們不停地向前進步,然後又在廢墟中退步。”
“我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這些毀滅和退步,我們地文明會發展到一個什麼樣的地步呢?但是沒有戰爭就沒有人類的歷史。而我們每一個人身上都有貪婪的私慾,而正是這些私慾使得我們追求更多的財富,追求更廣袤的土地,可也正是這些私慾使得野蠻人累累南下,打擊和毀滅着我們文明的社會。我們一次又一次用親人們的生命和鮮血同化了這些野蠻人。讓他們變成了我們心目中地文明人。可是新的野蠻人繼續在草原上形成。這是歷史的宿命還是上帝的懲罰?”
“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再坐視不理。繼續以前地悲劇,看着我們燦爛的文明一次又一次在大火中毀滅,然後又在鮮血中復活。我們以後要改變歷史,我們不但能創造出輝煌的文明,也有能力讓它永遠延續積累下去;我們能改造這個世界,也能征服所有的荒野;我們能用筆書寫新的歷史,也能用刀同化野蠻民族;因爲我們地手不但能寫字,也能射箭;我們地皮囊不但能放書,也能放下敵人的頭顱!”
寧康三年十二月,三省行文天下,宣佈按照曾華地命令,明年元旦在長安建國即位,各地不必另行慶祝和遣使,有各州各郡派駐在長安的士郎和門下省奉議郎觀禮即可。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新年,雖然三省和各地對如此匆忙即位建國甚是不滿,但是曾華卻毫不在意,他在《民報》署名撰文道,建國和即位,更重要的是完善一整套體制,而不是一個儀式。
元旦這日,風和日麗,尚書省和京兆尹府早就在在勝利廣場中搭建了一座觀禮和即位的臺子,並派出了數萬侍衛軍和數萬巡警維持次序,因爲廣場周圍圍滿了數十萬聞訊趕來的百姓,而高臺後面的臺階上則變成了座位,那裡將是中書省朝議郎和門下省奉議郎,尚書省各官吏,各州郡民衆代表,各受勳士郎,羅馬、波斯諸國使節等上千人的觀禮臺。
辰時,王彪之、謝安扶着少帝從中書省走了下來,然後在數十萬人的矚目下走上了受禪臺。少帝在臺上戰戰兢兢地宣讀了早就行文天下的禪位詔書,然後自己取下頭上的冕冠,放在正中的桌子上,最後在謝王兩人的攙扶下,黯然地離開了受禪臺。
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曾華上穿對襟圓領收袖袍衫,比以前舊式的袍衫要貼身許多,在莊重的基礎上顯得非常精幹。袍衫以黃色爲主,於左右上各繡了一個赤色日和月,後領下而爲星辰,以青色環繞,又有各色山、龍、華蟲、火、宗彝等共九物,各重行十二,遍佈衫袍中。中間紮了一根玉帶,除此之外曾華居然只是束髮,頭上沒有帶冕冠。整個人看上去怪怪的,和剛剛退出的少帝的服飾大不一樣。
曾華在歡呼聲中,一邊揮手示意,一邊緩緩走到了受禪臺正中,而他身後跟着王猛、車胤、笮樸、謝艾、毛穆之等朝廷三省重臣,最後還跟着大理寺所有的正卿和少卿,以及範哲爲首的聖教樞機大主教。
待衆人依次站定,第一個儀式開始了,那就是奏國歌。升國旗並齊聲高唱國歌。這是北府的慣例,官民們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重大場合必備地儀式。
當由羅馬長號、風笛和華夏鼓弦等樂器組成的軍樂團奏響雄壯的樂聲後,所有地人都肅立在那裡,手捂心口,所有的目光都注視着廣場正前方的高大旗杆。六名宿衛軍軍官隨着樂聲的節奏緩緩升起了兩色國旗。而數十萬個聲音發出同一個聲音。
“茫茫天地,巍巍神州。滾滾塵土,悠悠我家!朗朗乾坤,男兒熱血。浩浩蒼穹,佑我華夏!”這是已經確定的華夏國歌。
禮畢之後,是曾華即位的儀式了。大家都屏住呼吸,看曾華這次準備搞出一個怎麼與衆不同的即位儀式。
只見張壽、甘芮等人圍坐在高臺的後面,而十六位樞機大主教則坐在較遠的另一面。王猛等人和大理寺正卿和少卿則都圍在曾華地前面兩側。形成一條通道。
這時,站在最前面的門下省太中大夫毛穆之從臺下一名官員手裡接過一頂黃金打造,鑲滿寶石玉墜的冕冠,高高地舉起。並高聲大呼道:“順華夏百姓之意,以門下省的名義奉上王冠!”轉身便走了幾步,雙手交給了站在後面的中書省光祿大夫車胤。
車胤接過冕冠之後,也是雙手高高地舉起,並高聲呼道:“順華夏勳臣士郎之意。以中書省地名義奉上王冠!”轉身走幾步便交到了他身後的尚書省平章國事笮樸的手上。笮樸捧着王冠。在同知軍事謝艾的陪同下,從大理寺正卿和少卿們組成的通道中間走了過去。他雙手高捧着冕冠,在正卿和少卿們面前緩步走着,而二十餘位大理寺正卿和少卿一個個站得筆直的,舉目凝神看着笮樸手裡的冕冠。
走到曾華的面前,範哲早就等在身邊,伸出雙手恭敬地接過冕冠,然後走到坐在正中間椅子上地曾華面前,高高地舉起冕冠,大聲喊道:“以聖主之名,獻上華夏國王的冕冠!”說罷,將冕冠戴在微微低下的曾華頭上。
頭戴冕冠的曾華站起身來,在一干朝臣和數十萬百姓地注視下,跟着範哲大聲履行自己宣誓的儀式。
“華夏國國王陛下,你是否願意鄭重宣誓保證願意遵守國家的法律和習俗,謹守聖主和人民給予你的權利,用心治理整個國家?”一身樞機大主教正裝的範哲大聲問道。
“我以華夏國王地名義向聖主宣誓,我將忠誠地執行華夏國君主地職責,並盡我所能維護、遵守國家的憲章和律法,誓死捍衛國家和人民地權力和利益。”曾華一臉肅穆地站在那裡大聲念道。
等曾華宣誓完畢,王猛等人一起歡呼道:“華夏國王萬歲!華夏國萬歲!”
在一陣歡呼聲後,車胤率領中書省三百六十名士郎,在曾華面前宣誓:“謹守國家憲章大典,依照良心,盡忠義務,並用正義、平等以臨萬民。”然後正式就領特進光祿大夫和朝議大夫之職。
毛穆之率領門下省二百八十二名奉議郎,在曾華面前宣誓,然後正式就領特進資政大夫和諫議大夫之職。
大理寺正卿和少卿在曾華面前宣誓之後就是笮樸率領一干尚書省官員在曾華面前宣誓,正式就領尚書省平章國事和各部尚書、左右侍郎之職。
在政府官員宣誓完畢後,他們都依次站在曾華的身後,和數十萬百姓一起面向正在高高旗杆上飄揚的兩色國旗大聲宣誓:“我謹在華夏國國旗前宣誓,忠誠它所代表的國家,聖主庇佑下的一個統一國家,不容分割,不容侵犯,人人由此享有自由、正義。”
謝安、王彪之等人目瞪口呆地看完這以宣誓爲主的即位儀式典禮,怎麼也看不懂以曾華爲首的這夥人到底想幹什麼?當閱兵式的樂曲響起時,謝安和王彪之才突然想起來,曾華好像只是即位華夏國國王位,沒有稱帝號,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