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溫,字元子,宣城太守彝之子也。豪爽有風概,姿貌甚偉,面有七星。選尚南康長公主,拜駙馬都尉,襲爵萬寧男,除琅邪太守,累遷徐州刺史。溫與庾翼友善,恆相期以寧濟之事。翼嘗薦溫於明帝曰:“桓溫少有雄略,願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召之任,託其弘濟艱難之勳。”
--引言摘述
曾華放出一顆重磅炸彈,把衆人炸得暈暈乎乎。除了桓溫在那裡低首不語,劉惔在那裡閉目養神,袁喬在那裡點頭微笑,其餘的人都是帶着各色神情直視着曾華,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可是曾華卻坐在那裡,面不改色,好像那句話不是自己說的,居然安然地端起茶几前的茶杯,悠然地喝起茶來了。看來剛纔長篇大論着實浪費了他不少口水,現在要好好補充一下。
在一陣沉寂之後,還是益州刺史周撫打破了僵局。他看了一眼旁邊主座的桓溫,開口直問道:“曾公子爲何如此說呢?”
“做大事者必定會在青史上留下一筆。但是史書都是勝利者書寫,你贏了,固然可以流芳百世,輸了,就免不了遺臭萬年了。成王敗寇就是這麼一回事。”曾華放下茶杯,正色巍然回答道。
看到衆人若有所思,紛紛在那裡暗自點頭,曾華繼續說道:“周公要是在流言蜚語橫行時病死,或者討伐管蔡失利,你說他還會流芳百世,成聖人之名嗎?王莽在謙恭未篡時去世,或者篡位成功,新朝延續,他還會遺臭萬年,背欺世篡位之罪嗎?”
此言一出,衆人不由更加大驚失色,有的怒,有的驚,有的卻是暗歎。雖然晉朝的名士都是狂妄不羈,但是這位從西域歸來的世家子弟,看上去沒有一點名士風範,卻想不到比名士還狂妄,居然說起這種誰也不敢輕言的話。但是這裡最大的老大,桓溫卻聞言擡起頭,愣愣地看着曾華,眼睛裡不停地閃爍着異樣的光芒,看上去一點都沒有因爲曾華的這句話而不高興,反而有些讚許的神色。
既然老大都不說話,大家也不好出言駁斥問罪,於是屋裡一片寂靜,只聽到屋外有知了在拼命地喊叫。
看到大家不說話了,曾華好像生怕冷了場,又蹦出一句話,往滾開的油鍋倒一碗水進去,看你沸騰不沸騰。
“曾某隻想做大事,卻不敢擔保能否成大事,更加不敢去想今後能否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不過人生在世,總要做點事情,不能爲了是不是會流芳還是遺臭就畏縮不前。成事在天,但卻謀事在人。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男兒大丈夫就當如此!”
“好!好!好!”聽完曾華的話,桓溫猛然連連擊節,大聲說了三個好字,神情慷慨激昂。
“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而袁喬卻在喃喃地念着這兩句詩,轉而擡頭神情複雜地看着曾華。
而劉惔卻突然睜開微閉的眼睛,含笑看着曾華,談談地說道:“看來敘平你是語不驚人誓不休呀!”
的確,曾華的話過於驚世駭俗,剩下的衆人互相看了一眼,傳達着自己的驚恐還有按抑不住的深思遐想,依然沒有說話,大堂又陷入一片沉寂。
“好了,這些都是閒話,說過聽完就算了。”最後還是桓溫開口打破了沉寂,看來桓溫的心裡對曾華的話是非常讚歎了,開口把這段驚世的談話輕輕地揭過了,也給衆人一個足夠的暗示。“現在我們談一下正事。”
“三位公子都是世家忠良之後,而且都是菁英棟樑。今護送流民迴歸我朝,如此肝膽忠心自是一番功績,我等會上表朝廷,請皇上傳詔封賞,以彰天下。”
回過神來的衆人心裡明白,這三人都是高門世家子弟,此次南下歸朝,朝廷自然會有一番厚賞。畢竟是因爲司馬家出了亂子,才讓中原淪陷,百家蒙塵。建康城裡的那些司馬家的看到這些千辛萬苦還要追隨過來的世家子弟,估計除了愧疚就只剩下感動了。雖然這些都是大家心裡猜想的,但是不管皇上陛下(他才兩三歲,估計想的也不多)怎麼想,這閒職高位是少不了的。
尤其是那位從西域萬里之遙來歸朝的曾家子弟,帶給南方晉王朝的除了天下歸心,恩德遠播之外還能用什麼詞句來形容呢?朝廷不拿點東西來封賞這可感天地日月的昭然忠誠,怎麼說得過去呢?天下萬民都可在睜着眼看着呢?
而且還有這位劉惔,彷佛改了性子一樣,前段時間拼命爲曾華等人搖旗吶喊,頻頻給朝中重臣好友去信,爲曾華、張壽、甘芮三人揚名造勢。沒人敢輕視這位脾氣古怪的名士,他可是當今名士翹首,在名士圈裡是一言九鼎。而且不但和輔政大臣錄尚書事何充關係良好,更在另一位輔政大臣會稽王司馬昱屬下當幕僚清客多年,關係不是一般的鐵。
再從今天的形勢看,桓溫估計已經和這位曾家子弟惺惺相惜,鐵了心要把他拱上高位。而另一位實權派大佬,江夏相袁喬,和桓溫的關係不錯,基本是跟着桓溫走的。而且從今天的表現來看,這位喜怒不形於色的高人應該也被曾華給打動了,看上去對這位曾華也是隱隱讚許有嘉。看來曾華註定要成爲晉王朝的一顆冉冉升起的政治新星!
正當各路神仙在心中暗自盤算的時候,張壽、甘芮兩人相視一眼,互相一點頭,突然同時站起身來,越上一步,走到廳中,面向桓溫,抱拳恭敬地說道:“回桓大人,我二人不求高官厚祿,只願能爲敘平兄隨從!”語氣異常堅決。
此話一出,衆人一片愕然。
張壽、甘芮兩人可不是一般的世家子弟,雖然曾華是西域過來的忠義之士,但是家世背景還是不如這二人,畢竟那裡離得太遠了。尤其是甘芮,先祖父可是當朝的先梁州刺史甘卓,要不是他在襄陽牽制,王敦早就把建康翻了個。這是什麼功勞,這是擁朝廷保社稷的大功!後來雖然甘卓蒙難,朝廷還是在王敦死後追贈甘卓爲驃騎將軍,諡曰敬。現在他唯一的後人回來了,自然跑不了一番厚賞。要是朝廷不賞,甘卓治襄陽多年,遍佈荊襄的衆多門生故吏也不會答應呀。這纔過去多少年?這些人都還在各地充任要職。
但是這二人卻突然聲明說甘爲曾華隨從屬下,這不是故意告訴朝廷,曾華的官職你們自己好好考慮一下,不要丟人就行了。
桓溫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曾華,問道:“曾公子是如何想的?”
我還能怎麼想?這張壽、甘芮哥倆一聲不響就把自己推到火爐上烤了。我知道你們服我,想奉我做老大,但是咱們哥幾個關上門分大小,用不着全抖在外面,非把我給架上去,這樣很容易讓人誤會是拉幫結派,搞小組織小黨派,這樣是不利於團結的。
曾華站在那裡只有苦笑了。他略一沉思,說道:“桓大人,我聽說這幾年南入荊襄之地的北方流民有近十萬之衆,我等也是流亡南歸之人,知道其中辛苦,而且一路走來,對流民也是頗有感情。曾某斗膽請桓大人爲在下上表朝廷,我等三人願率領荊襄流民就地屯田,也算是爲朝廷報以綿薄之力。”
好!衆人不由叫了聲好。
桓溫、袁喬和劉惔正爲這近十萬流民頭痛。這些流民都是經歷九死一生迴歸南朝,一個處理不好,那就寒了天下人的心。但是這些流民又各有戒心,排斥朝廷官員,而且和當地居民也頻頻有衝突,如果沒有得力官員約束他們,時間久了早晚要出事。
現在這三位在荊襄北地流民中傳有盛名、頗有聲望的世家子弟願意出來承擔這個責任,這不是雪中送炭嗎?桓溫現在覺得曾華就象是一件貼心小棉襖。(汗!)
不過相比桓溫讚許的臉色,劉惔卻只是點點頭,然後依舊保持着關老子鳥事的無動於衷的神色,真是一代名士呀!
而且桓溫還有一個心思,和另外兩個沒有流民心事的益州刺史周撫、龍禳將軍朱燾想的差不多。那就是這次朝廷封賞的話,要是全給閒職的話,恐怕天下人就會有閒話了。人家千辛萬苦跑過來,一來你就把人家晾在一邊了,這個“閒名”朝廷可不敢擔。但是給個實缺1吧,現在一個蘿蔔一個坑,你頂上去了,總有人不樂意退下來。而且還有很多世家子弟在後面排着隊呢!不能因爲你是“海歸”就可以加塞!這樣會寒了數以千計立志爲大晉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的世家子弟們的心,如此下去會國將不國,嚴重動搖晉王朝的根基。
現在曾華卻主動提出去帶領流民屯田,這個偏門冷場的實缺你就是給的再大也沒人有意見,因爲現在還沒有那位世家子弟願意挺身而出接這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全心全意管理這近十萬荊襄北地流民。
這個年輕人真是不錯!衆人心裡不由暗自讚歎道。
但是唯獨江夏相袁喬卻在那裡暗自沉思,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擡頭看了一眼曾華,眼中閃爍着一種無法言語的深意。而曾華看到袁喬的眼神,心裡一動,臉上卻談然一笑,回望了一眼。
看來這個袁喬不是簡單的人物,恐怕和劉惔一樣厲害,已經看出了我提出統領流民是大有深意。的確,老子統領流民真的別有含意。
第一層意思,要我做現在的官,恐怕做不好,首先是不會做了。再說了這東晉的官聽上去還可以,只要會清淡,就是扯閒打屁就可以了。但是自己千辛萬苦穿越過來就是爲了扯閒打屁?估計自己真要是這麼做了,老天爺會毫不猶豫一個雷劈死自己。就算老天爺大發慈悲,睜隻眼閉隻眼,自己也不答應。自己好歹也是生在紅旗下長在紅旗下的熱血有爲青年,既然自己有機會能改寫歷史,爲什麼不好好地大做一番。自己這個有知識、有文化、有理想、有紀律的四有青年居然連幾個他孃的胡人混混都比不上嗎?
而且自己率領流民屯田,還是有一點把握。老子從哪裡出來的?新疆建設兵團!那是幹什麼的?那是現代史上最大的屯田隊伍!我是在那裡長大的,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又不是要我親自去種地,只要我制定出一個恰當的管理制度,再完善各級管理機構,這事就成了一半。
第二層意思就有點不好意思說了。曾華看遍了歷史書籍,加上深刻學習了馬列主義*思想以及三個代表之後,從根子裡領會到一個真理,那就是在亂世中一定要有自己的隊伍和勢力。這近十萬北地流民,如果沒有幾十年的磨合,就根本沒有辦法跟當地百姓融合,老子只要用法合適,管理得當,把這十萬流民拉攏好了,就不怕這些人不跟我走。不管是上井岡山,還是去陝北,估計這近十萬流民有大半是會跟自己走的。曹操起家的基礎是什麼?青州兵!那就是從青州流民中編練出來的!劉裕起家的基礎是什麼?北府兵,也就是從北地流民中招募的!
看來這劉惔和袁喬已經隱約看到了老子第二層深意了,這兩人不簡單,人才呀!尤其是劉惔,要不是先前和他長談過多次,知道他的本事和才能,不然就憑他今天這個樣子差點就給蒙了。有機會多和他們親近親近。
不幾日,桓溫以都督荊司雍益樑寧六州諸軍事的身份很快行文荊襄各地,下令統計和集中近幾年南歸的北地流民,暫時交由曾華、張壽、甘芮管理,只等朝廷詔書公文下來後正式上任。各地郡縣則是配合流民屯田,並收集糧種、農具支援流民隊伍。
桓溫等人這麼上路,曾華自然要投之以李報之以桃。那留下來的二十餘匹戰馬都是選剩下的好馬,雖然餓瘦了許多,但是經過月餘細心調養,又恢復了駿馬風采。南地本來就缺少優良的戰馬,北地的好馬一送上,桓溫、周撫、朱燾、袁喬等人頓時就樂開了花。
永和元年十月,一位門下給事中帶着朝廷給曾華三人的封賞終於從下游的建康趕來了。看來安西將軍、持節、都督荊司雍益樑寧六州諸軍事,領護南蠻校尉、荊州刺史桓溫;徵虜將軍監沔中軍事、領義成太守劉惔;督江夏、隨、義陽三郡軍事、建武將軍、江夏相袁喬;益州刺史周撫等幾位老大一起出手,效果那是相當的不錯!
曾華拜長水校尉,授荊州治屯長史、領典農中郎將。甘芮拜冗從僕射、授荊州治屯內史、領典農左衛率,張壽拜羽林左監、授荊州治屯從事、領典農右衛率。
看來朝廷這次是大出血了,這冗從僕射、羽林左監都是禁宮護衛執行官官職,都被拿來當高位閒職授給甘、張二人了。而長水校尉,這個原本統領關中騎兵營的官職在晉室南渡之後雖然成了皇帝的護衛儀仗官了,但是地位依舊很高,屬於秩二千石的五校之一,也被批發給曾華了。
爲了讓曾華三人名正言順地統領荊襄流民,連前魏末年就廢除了的屯田最高指揮官-典農中郎將都被恢復而授給曾華了。而左右衛率這兩個典農中郎將的副職更是創造性的官職。
更重要的是典農中郎將直接屬於大司農管轄,所以雖然曾華三人還是桓溫這個荊州刺史的屬下,但是流民屯田的具體桓溫還不好意思插手了,只有配合協調的份了,保證了流民屯田相對獨立性,也給了曾華拉隊伍,培訓自己勢力最大的便利。
想不到這東晉皇帝還真是大方呀!曾華心裡暗自想道。他卻不知,自己的“光榮事蹟”已經被劉惔這位名士在東晉“高層”和名士圈裡大肆宣傳過,再經過桓溫參軍記室的“妙筆生花”,驟然變得非常崇高了,高得有七、八十層樓那麼高,最後由桓溫等幾位重臣隆重而正式的上表,曾華等三人基本上已經是名滿天下,聲震朝野,好像這三人不出,天下就沒有辦法安定一般。按照慣例,朝廷必須要用合適的高官重職招攬這三位“名士大才”,不想出血大甩賣都不行了。
注:1.這裡的實缺指的是有實權的中、高階官職,不是指實際視事執行的官員。請注意參考後章的清官、濁官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