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河堤潰決,洪水咆哮而出,一下子波及了方圓上百
這裡原本是富庶肥沃之地,國亂之前更是人口密集,農業發達的地區。後來戰亂連連,百姓們不是死於非命,就是四散逃命去了,留下一少部分人口在某位民帥的帶領下躲在遠處偏僻的高地丘陵,艱難地熬日子。
河水十幾次氾濫,把這塊良田都變成了泥沙之地。幸好河水只是順勢向東,只是毀壞了下游一部分田地,還留下了一部分活命田。
北府收了中原之後,很多百姓紛紛從壁壘和南方回到了各自的故里,在原來的耕地上分得各人的永業田和賦稅田。相對於去陌生地方重新開墾新田地,他們更願意回到自己的故里,這裡一直在數代人的夢裡縈繞着。
河堤重新修起來了,田地也分下來了,農具牛馬配到每戶了。兩年過去了,這日子也有盼頭了,誰知道今年會出現這麼大的洪水。也許老天爺在補償幾年前的少雨,今年夏天是連日的傾盆大雨,範圍波及秦、雍州等大部分郡縣。各地都發生了山洪和大水,最後彙集到了黃河。而黃河夾卷着比往年要多得多的泥沙,一路東下。司州、兗州、冀州、青州,一路告急。河水到了這裡便遲緩下來,泥沙紛紛積塞,給本來危險的下游兩岸帶來了更大的威脅。
幸好北府一收復中原便開始整治黃河,大把的銀子撥下來。軍民齊動員,專重修河堤。除了河務局,各地方也在長安地嚴令下異常重視河工。
這次汛期是數十年以來最大的,自然得到了各地官員的極度重視,全部上堤抗洪,嚴保數年來的成果。好容易等到中上游的雨季過去了,原本以爲這汛期就抗過去了,範縣卻決口了。
這河堤決在一個小河曲之處。河水順着決口。往西邊拐了一個大彎。然後流回原本的黃泛區。而在這個大彎上有四個村莊,一下子就在洪水中消失的乾乾淨淨,一千四百多人只逃出來不到五百人,這還包括上了河堤的青壯。一千餘條人口,就這樣在百姓們中地悲呼痛哭中逝去。
這件事情雖然不是北府立府以來最嚴重地災難,但卻是影響很大地一次災難。汛期過後,《州政報》。《民報》,還有臨近的《冀州政報》,《豫州政報》,《青州政報》紛紛報導了這一事件,軍民百姓議論紛紛,矛頭直指該地的地方官員。
範縣主官崔元雖然已經愧疚投河,以身贖罪,但是這責任還是要繼續追究。範縣縣尉、東阿縣令。甚至連指揮堵住缺口的東平郡守也被調查。看是否有牽連瓜葛。
主持調查的是東平郡檢察署的郡檢察官宋彥。汛期剛過的六月,宋彥就從豫州、司州請調了幾名熟悉河工地治曹主簿和精通計度的戶曹主簿,開始從範縣河工賬目和河堤實地查起來。
查了半個月。宋彥發現範縣河工賬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根木料一塊石料,一個民工一輛車馬,都一一列在賬目上。而且這些材料和工錢都是實在價格,根本沒有故意擡高虛報。
河堤上,宋彥讓請調過來的治曹主簿在沙灘口隨便拔開幾個小口子,看看河堤裡面的情況。宋彥發現裡面完全是按照治部和河務局的標準和要求來做的,全部都是真材實料,一點兒都不敢馬虎。
宋彥再一一詢問範縣的縣尉、學正、縣丞、各曹主簿、吏員,這些官員說到崔元就流眼淚,讚不絕口;說到沙灘口決口卻怨憤老天無眼。宋彥再走訪範縣各地百姓,卻得知百姓們對這位縣令口碑極好,政績一件件擺出來,修路,修橋,恢復耕地良田,治理河堤水利,說到這些,百姓們都能帶着宋彥來到實地,指着那些不會說話的工程流淚道:“這些都是崔縣令領着我們乾地。”往往說到最後還要補充一句:“老天無眼,害了崔縣令。”
一個多月過去了,河堤地調查毫無進展,宋彥反而調查出死去的崔元真的如往年郡、州評價中所說地一樣,是位難得的清官能吏。那麼這沙灘口的決口只能說是天意了。
這個結論慢慢地在附近的各州郡傳開了,許多官員只能暗自嘆息一聲,時也,命也。而陽平郡郡守灌斐卻和心腹裴奎、王覽等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懸了兩個來月的心終於放下去了。有干係的郡戶曹賈泛,郡治曹典史陳寥,縣戶曹主薄章赫等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心裡有數,更是欣喜不已,悄悄地舉宴慶祝。
而那位河務局僉事員外郎崔禮在聽到這個消息,居然狠狠地向灌斐敲詐了一批鉅款,然後帶着那名歌妓去了榮陽,待到秋天河務事情忙完之後再回長安。
但是他們沒有想到,他們乾的那些事情還是一點一點地被發現了。
首先是宋彥,他在調查沙灘口河堤時,隱約聽到有幸存的百姓在議論,說這河堤決口不是天意是人禍。宋彥細細一查,從百姓們的口中知道。沙灘口決口的地方非常詭異和奇怪。它沒有決在河曲的東邊,受到洪水衝擊的正面,而是決在西邊,卻是洪峰的側面。而且這決口非常突然,半個時辰前剛有民工們巡視過,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卻突然就決口了。
這一日,宋彥偶爾聽到一名曾在河堤上的百姓說,在決口前,他遇見了王四和潘石頭。這兩人在河堤上不知道幹些什麼,見到自己走過便變得慌慌張張的,說話也支支吾吾的。但是這名百姓急着去護堤,所以沒有在意,誰知一刻鐘後就看到沙灘口決口了。
另外一位百姓補充道,王四和潘石頭是鄉里出了名的地痞混混。以前在壁壘時就恃強凌弱,爲非作歹。後來回到故里,分了良田也不知道好生耕作,只是遊手好閒,混吃混喝。他們懶惰成性,平日裡都不會去應民夫掙工錢,甚至裝傷殘躲避民兵徵集,縣尉也知道兩人地德性。還怕兩人影響民兵的軍紀。乾脆就不理這兩人。
黃河汛期的前些日子。這兩人依然沒有報名參加民夫,還在四處晃盪,準備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怎麼會突然跑到河堤上來了,自然值得懷疑。而且這兩人這段時間經常跑到縣城,又是吃肉又是喝酒,也不知道從哪裡發了財。
聽到這裡。範縣治曹主簿覺得這其中定有問題。他說今年的洪汛非常大,已經超過紅標半米了。在這種情況下河堤只要被人動一點手腳,立即就會萬劫不復。
宋彥一聽之下,
了緝捕文書,着範縣巡警署秘密捕了王四、潘石頭兩知道,這兩個地痞怎麼會無緣無故破壞河堤呢?後面肯定有黑手。
王四、潘石頭開始的時候死活不承認,只是說這錢是自己在河邊撿到的,頂多算個昧金不報。
宋彥找來百姓指證他兩人。然後質問他兩人去河堤幹什麼?最後威脅兩人說。按照現在的證據和指證,如果兩人不招,理判署就會判兩人是此次決口地主謀。不但會被行腰斬,享受只有罪惡極大地罪犯才能享受地待遇,其家人也會徒千里,終身配爲軍奴。
說到這裡,宋彥故意輕鬆地給王四、潘石頭解釋北府死刑的分級和如何執行。北府只設兩種死刑方式,一種是絞刑,大部分死刑犯享受的都是這種全屍待遇。另一種是血腥而又無法全屍的大辟,也就是斬刑。而斬刑又分兩種,第一種就是斬首,一刀下去,身首異處。只有叛國投敵、侵略殘民、惡逆弒親(謀害父母長輩)、強姦幼女、拐賣人口等罪大惡極之徒纔會被判大辟棄市。而其中情節最爲惡劣者可判腰斬。
說到這裡,宋彥冷冰冰地說道:“一千多條人命,就是腰斬你們十次也不夠。到時劊子手定會用上巧勁,讓你們斷成兩截還在地上喘氣。不知你們識不識字?要是識字的話,你們大可以蘸着自己的血在地上寫寫你那一刻的感受。不知是慘字呢?還是痛字呢?”
聽到這裡,兩人滿身冒汗,上下顫抖。而王四最先崩潰,在那裡邊爬邊哭喊道:“都是潘石頭,貪圖人家地錢銀,這才拉上我的。大人,青天大人,我只是從犯,我家中還有妻兒,請從輕發落我吧。”
看到王四招了,潘石頭也堅持不住了,最後也招認不諱了。
據兩人交代,他們被一個神秘人用重金蠱惑誘使,並按照他的指示,在沙灘口河堤上找到了一處險要的地方,然後伺機用短刀刨鬆了其中的幾塊大石頭,不一會大水就從縫隙裡流進來。當時兩人有點後悔了,想補救一下。但是大水何等洶涌,一點縫隙便給了它可乘之機。河水迅速將大石頭沖刷地越發鬆動,不一會水勢就衝開了這裡,先是一點口子,接着是一個大口子,沙灘口終於決口了。
聽到這裡,旁聽的吏員們衝上去差點把這兩人活活打死,幸好被宋彥帶人護住。
王、潘兩人看到羣情如此洶涌,知道自己罪過大了,越發地老實了,有什麼說什麼。
但是兩人實在不知道那個神秘人是誰,唆使自己壞堤的目的是什麼?最後潘石頭回憶到一個細節,說那個神秘人穿地是北岸陽平郡特有地麻幫鞋,他以前去陽平郡遊蕩的時候,買過一雙。
而治曹主簿補充道,說這個神秘人要不本是熟悉河工之人,要不也是受高人指點過,要不然怎麼會讓王潘兩人直奔河堤要害。
宋彥思量了一番,便帶着幾名隨員化裝成商人,悄悄地來到河北的陽平郡東陽武縣。他們一行秘密地在河堤上轉了一圈,老河工出身地治曹主簿一眼就看出問題來了。
“這東陽武縣的河堤太差了,不要說和我們範縣其他地方的河堤比,就是和決了口的沙灘口河堤比,那也是一個是金湯。一個是豆渣。這裡不決,卻決了範縣,真是沒有天理。”
宋彥一聽,便明白了一二,繼續深入調查起來。
過了幾天,一位隨員從縣衙的一位吏員口中打聽到和神秘人相似地一個人,東陽武縣縣令裴奎的遠房侄子,他的親隨。可惜這人在汛期跟着裴奎巡視河堤時“不幸落水”身亡了。現在已經被報了撫卹了。
隨員們頓時激動起來了。真兇終於露臉了。於是要求立即緝捕裴奎,查明此案。但是宋彥卻揮手阻止了,他問道:“東陽武縣的河工如此明顯,陽平郡不知道嗎?巡察這段河務的崔禮員外郎不知道嗎?這其中還有內情!”
於是宋彥一封密報立即送到長安檢察總署那裡去了,大檢察官看了以後嚇了一跳,也不敢耽誤,連忙呈送到法部侍郎徐磋處。
徐磋一看。毛髮都氣得豎起來了,這東陽武縣令也太膽大了,而且這陽平郡、河務局也脫不了干係。
徐磋找到平章國事王猛,兩人一商量,立即決定依然授權宋彥繼續調查此案,並派出治部、戶部等精通業務的官員,配合他一起查帳審案。相關人員帶着命令立即乘坐河防艦隊的快船,秘密東去。直下東陽武縣。
而另一個發現事端的是都察院地巡視冀州地御史喻田。他從自己地渠道風聞了陽平郡守灌斐、東陽武縣令裴奎貪污瀆職。而且跟河務局僉事員外郎崔禮等下派巡視官員有勾結。但是具體的細節喻田並不清楚,手頭上也沒有多少證據。但是他猜測到這跟範縣決口案肯定有關聯,於是直接向都察院遞了文書報告。快送到長安的時間居然和宋彥差不多。
中書行省接到文書,工科和戶科頓時熱鬧起來了,能打壓尚書行省,顯示自己的權威一直是中書行省想做的。他們早就看掌握行政大權的尚書行省不順眼了,早就想行使一番彈劾權了。但是這牽涉到錢財計度上的事情,於是車胤便通報了毛穆之,兩省相關人士只是碰了一個面,立即一拍即合。中書行省出御史,門下行省出審計官,一定要把陽平郡乃至冀州查它個底朝天,讓北府各地方和百姓們也知道一下,中書行省和門下行省不是廟裡泥菩薩,拿來做擺設地。
但是兩省信不過尚書行省,於是便沒有通知閣臺,也找了河防艦隊,準備了兩艘快船,與尚書行省的調查組一前一後秘密地東下。
兩支調查組的到來讓灌斐等人措手不及。
不過相對來說,宋彥查案要專業的多。他接到命令後一到陽平郡,首先把冀州、陽平郡的檢察官全部召集來,並秘密調集了魏郡的巡警。然後立即簽發緝捕書,如雪片一般發出,將灌斐、裴奎連同郡守衙門官吏和縣令衙門官吏全部看管起來,不準串供,不準擅離。接着開始查帳,實地勘察,宅院搜查。
兩省調查組則利用門下行省的權利,首先封查陽平郡和下屬所有縣的賬簿,所有戶曹官吏統統停職待查。
正當案子有序地進行時,《兗州政報》卻曝出大料,揭露了範縣沙灘口決口有可能是東陽武縣令爲了保住自己那偷工減料地河堤不潰而故意破
.地河堤。北堤不潰,怎麼就潰在南堤了?難道這洪水也認路?並隱隱指出東陽武縣令的一個已經“殉職”的遠房侄子就是跑腿的執行人。
這個消息是範縣治曹主簿透露出去了,他跟隨宋彥去了河北一趟,知道了一些內幕後,甚是爲上官崔元不平,於是便違反“紀律”曝料給了《州政報》。
已經聞到味道的《兗州政報》和關東商報》等報刊一樣,正在四處探取消息。接到如此大料,豈不欣喜如狂,立即排版刊登。
消息一見報,立即引起軒然大波,各地都沸騰了。本來對崔元就有好感的範縣百姓自發地彙集東平郡,向郡檢察署請願。而國學學子們涌到尚書行省,把王猛等一干行省官員堵在了閣臺。
在此壓力下宋彥等人便加快了審查進度。案件不復雜,很快便查得清清楚楚。灌斐和裴潰等人也一一招認了自己的“犯罪事實”,交出了他們貪墨地錢款合計五萬多銀圓。並引出了冀州刺史府治事曹、陽平郡檢察署等一大批涉案官員。
九月,該案移交青州濟南郡理判署審理。
九月十六日,審理判官判決如下:王四、潘石頭、原陽平郡守灌斐、原東陽武縣縣令裴奎、原陽平郡給事中王覽爲主犯,各人數罪歸一,皆判大辟,斬首棄市。家屬徒平州黑水郡,終身配與駐防廂軍爲奴。
原陽平郡戶曹典史賈泛、原陽平郡治曹典史陳寥、原東陽武縣戶曹主薄章赫、原河務局僉事員外郎崔禮等十九人爲從犯,數罪歸一。皆判絞刑。家屬徒西州伊寧郡。配駐防廂軍爲奴三十年。
原陽平郡郡檢察官兊夫。原冀州刺史府治曹僉事柳蕣等三十九人,連坐瀆職,判閤家徒羌州青海郡,配駐防廂軍爲奴二十年。
更有牽連的官吏上百人,連坐瀆職,判決不一。
原河務局主事郎中郝、冀州刺史袁方平、冀州州檢察官張科等十一人,連坐失職。判奪職。
看到判決結果,百姓們一片叫好聲,各報刊也是熱烈讚揚,唯獨《冀州政報》有點酸澀地說道:“濟南郡判官在歷城一紙判書,冀州正六品以上的官吏去了十餘位,正九品以上的官員更是去了上百位。正是律法如爐,官吏百姓無論高低,都是爐中的一塊鐵。”
而中書行省和門下行省聯合調查組把查到的證據移交給了檢察官宋彥。便回了長安。各向自己所屬的行省遞交了報告。
中書行省根據這份報告把王猛、樸、張壽和屬下的十三位侍郎全部“請到”了憲臺,一頓質詢,把王猛地臉都問青了。而他手下“十三金剛”站在旁邊,臉如灰色。倒是樸、張壽兩人臉皮夠厚,反正有人在上面頂雷,於是便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最後,當着王猛和“十三金剛”地面,全體通過了一項“失察記過案”,提請大將軍對尚書行省全體進行訓斥和處罰。
還沒等王猛等人反應過來,門下行省也來請他們過去了。又是一頓質詢,把王猛和錢富貴問得臉色青灰。尤其是錢富貴,更是心裡在罵娘,我招誰惹誰了?好容易把今年地“秋計”給熬過去了,又出這麼一檔子事情,明年“春計”我還不得被這些奉議郎剝下一層皮。得,回去我給好好找找各州郡的麻煩。
最後,門下行省當着王猛等人的面,審閱了中書行省的“失察記過案”,一致同意立即呈遞給大將軍。
這日,王猛、樸、張壽三位尚書行省官員,陪同車胤、毛穆之等人拜見曾華,檢討這次事件。
王猛首先站起身來,對自己做出檢討。
曾華聽完之後平和地說道:“景略先生不要過於自責。貪官惡吏哪朝哪代都有,要是我北府沒有,那纔是真的有問題了。”
“我唯一擔心的是該如何去發現貪官惡吏和他們犯下的事情。檢察官宋彥是因爲職責所在,這才細細勘察;巡視御史是因爲出於對灌斐等人地厭惡才上書一本,不如說他是出於北府官吏的榮譽感,痛恨這些害羣之馬;《兗州政報》出於正義公理,這才以輿論民意過問此案。”曾華扳着手指頭說道。
“職責、榮譽感、公理,我很高興這三項都發揮了作用。”曾華感嘆道,“自古以來總是天作災人爲禍。我們不但要防天災,還要治人禍!”
“但是我還是覺得有一點遺憾,那就是在這次案件裡,全是以法部檢察官爲主導,中書行省和門下行省只是配合跟隨而已。幸好宋檢察官是個肅正嚴明的人,可要是和陽平郡檢察官中的那兩位一樣,這案子還會如此輕易破嗎?”曾華突然轉言道。
聽到這裡,衆人心裡各有滋味。王猛等尚書行省官員心中暗暗叫苦,中書行省和門下行省已經把自己們折騰得夠嗆了,難道大將軍還要給這兩個官署增加權限?而車胤和毛穆之卻是心裡暗自竊喜。
“中書行省要好好考慮一下如何監督各地地方,這尚書行省就在你們眼皮底下,不怕耍花樣。倒是各州郡。你們要多費心,加強監察。”曾華說道。
“是的大將軍,我回去和朝議郎們好好商量一下,看能否立條律法,在各州設議政會,以行使監察權。我等已經知道,光靠都察院還是有所欠缺。”車胤答道。
“如何去做是你們中書行省地事情,我不會去幹涉的。”曾華笑着答道。自從北府三省設立之後。曾華基本上就不干涉三省的事務。除了批准門下行省轉來地律法草案外。更多地時間花在各國學和樞密院裡去了,更關心軍事和跟國學學子、學士們交流。但是沒人敢輕視這位北府的最高統治者。
“還有你們這次門下省,在這次案件中發揮的作用實在是太少了。你們地奉議郎都是各郡推舉地,在各地都有自己地耳目。武生先生,你要他們和自己地屬地多通訊息,多瞭解地方民情政事。我看那兩位從陽平郡推舉來的奉議郎也有責任,如此大的事情。做爲當地人他們居然一點訊息都沒有聽到嗎?還有你們的審計署,不要總是盯住長安,還要分道四處審計。這件案子並不複雜,要是你們審計署能多花點心思在地方上,早就查出來了。”
毛穆之臉色變得凝重起來,隨即接言道:“稟大將軍,是我門下行省失職了。回去後我定會轉達大將軍的話,先質詢
的這兩位奉議郎。看情況再行彈劾。接着完善審計設審計官,分道巡察審計,這樣我們也可以驗證各部和各州的計度報告。”
毛穆之知道這是曾華在讓自己門下行省擴大權限。怎麼能不趕緊地應答呢?
說完這些,曾華地臉色變得陰沉起來,拿着案件文卷道:“我們北府不能姑息這些貪官惡吏,有多少就殺多少!”
曾華頓了一頓,緩和了一下殺氣騰騰的語氣道:“我知道諸位都是守正嚴明之君,也不會姑息這些貪墨官吏,所以我不擔心你們因此而徇私枉法。但是天下官吏都會如諸君一般嚴正守法嗎?還有我們的後繼晚輩,都能如我們一般嗎?所以我們不但要爲天下立法,還要爲子孫後代立法。”
聽到這裡,衆人不由變得神情凝重起來,都低着頭在那裡沉思起來,屋裡的氣氛頓時變得肅穆起來。
曾華知道樸的心思,拿起一本書說道:“我正在看《胡考源》,這些都是令則先生(荀羨)領着雍州大學國史科的學士們考據出來的。”
“看來大將軍和令則、豐興(郝隆)等先生相處甚歡。”樸笑言道。荀羨從原參知政事的職位上退下來後,便入主雍州大學任教正,並和一幫江左過來地名士文人,在原來地玄學的基礎上整合了儒學思想,甚至是新學思想,創建了一個新學派,這個學派也是以民爲本,但是更重順其自然,師法自然,爲不治而爲大治。與北府原本的新學大有區別,比郝隆和羅友地學派要保守緩和許多。所以新學稱荀羨的學派爲保守學派,荀羨等人卻稱郝隆和羅友的學派爲激進學派。
而荀羨掌了雍州大學後,那裡變成了保守學派的學術中心,與郝隆主掌的長安大學分庭抗爭。所以雍州大學的生員學子比長安大學要多上一倍,看上去佔了優勢,但是長安大學是北府頭號國學,裡面的直學士、學士比雍州大學要多上一倍,加上西城大部分學院都是從長安大學分出去的,都算是它的分支,算下來,郝隆和羅友爲首的激進派要佔據明顯的優勢。
不過大家都知道,激進派長於經濟和理工,擅長治國理財,精於良工製造,而保守派長於國史、國文,擅長詩詞歌賦,精於治史考據。
“這些學士們都是國之大才。就拿這次河患來說,魯班學院和雍州大學的學士們提出沿行前漢王徐州(王景)築堤清渠之法,商度地勢,鑿山阜,破砥績,直截溝澗,防遏衝要,疏決積。十里立一水門,令更相注,無復潰漏之患。景略先生,你們治部要好生向這些學士們請教。”
說到這裡,曾華突然想到,自己以前在某網站噴口水的時候,看到一位網友轉帖的文章,說東漢年間一位水利專家治理黃河後數百年後都沒有大的水患,莫非就是這位王景先生。但是也有網友跟帖說這並不是王景一己之力,而是由於東漢年後中原對於黃河中上游控制力弱,造成農牧分界線向東、向南遷移的緣故。而當北魏重新控制了這些地區後,開始農耕開發,造成農牧分界線向西、向北遷移,所以從北魏開始到唐,水患頻繁。
看來這有點道理,而且曾華也知道,盛唐以後的水災跟關中極度開發也有很大的關係。現在北府已經對關隴進行上十年的開發,估計不會比盛唐差。曾華有點明白這黃河水患的危險和根治的辦法,環境保護。這可是個觀念也太先進了吧,比自己現在搞的很多東西更“不靠譜”。看來自己還要多想想。
曾華想了一會,看到大家都在等着自己,便笑了笑,轉言藉口道:“剛提到大學的學士,我突然想起了袁方平。真是可惜,原本他接手百山出任冀州刺史,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卻受到陽平案的牽連,坐失察奪職,真是可惜。可是這理判司法之權卻不能輕瀆,依律法,凡被理判署判決有罪者,無論正罪還是連坐,都不得再出任官職了。”
“原本我還在愧疚如何去面對彥叔先生的,現在想來方平還是最好去大學任學士,他繼承了彥叔先生的學識,教授治學國史國文已經沒有問題。多歷練幾年,出任某個國學教正也沒有不可。那時我也對得起彥叔先生的在天之靈了。”
大家點點頭,表示贊同。袁方平是袁喬的兒子,而曾華對袁喬非常欽佩,在他去世之後千方百計將其子袁方平接到長安,着重培養。袁方平也爭氣,政績優卓,十來年便升到從四品上,出任冀州刺史,估計再過兩年可能會遷任到尚書行省來,正是前途無量時卻被陽平郡牽連了,被判了個連坐失察。
濟南郡判官可是受大理寺正卿、少卿合議指派,授權審理此案。除了大理寺,誰也沒有辦法推翻它的判決。而現在大理寺的核準審議已經出來,維持原判。那麼尚書行省一定要行文正式免奪袁方平的冀州刺史一職。坐罪奪職,可是一項懲罰,受罰者將不得再擔任官職了,也就是說袁方平的仕途已經完了。
這樣就只有按照曾華的想法,走學士之路了。袁方平有大才大家都知道,所以不擔心他能不能稱職學士之位。再過幾年,袁方平如曾華所說,出任某國學教正,也算是另一種功德圓滿。要知道,就是博士、直學士、學士,也是身份尊崇,到了國學教正,那就是天下大名士了,是每一個文人的最高追求。因爲國學教正不光是學部任命,還要有各國學的學士們推舉通過才行。
談到下午,事情談得差不多了,於是便依慣例在大將軍府用了一頓晚餐,這才散了。
第三日,大理寺公告天下,覈准濟南郡判官的審判,着立即執行。
十月十一日,依中書行省提案,曾華以秦國公身份,在憲臺大議事堂上,當着全體在座的朝議郎和奉議郎的面,宣讀了《沙灘口案訓斥詞》。而王猛等尚書行省一干官員,卻老老實實,一臉尷尬地站在中間,接受了曾華的訓斥和罰薪一月的處罰。會後,列席旁聽的《民報》、《雍州政報》主筆將整個過程和《沙灘口案訓斥詞》全文刊登報紙上,公示天下。至此,沙灘口決口案終於算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