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的腳步越來越近,翹首張望的衆人終於看清楚了走伍。三百身穿重甲的彪形大漢手持一柄奇怪的長兵器走了過來。他們將八尺左右長的刀柄緊緊貼着右邊懷中,鋒利雪亮的雙刃刀身朝上,已經高高地越過軍士們的頭,在空中形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刀林。這羣軍士走得非常緩慢,也沒有象前面那幾個方陣邁着有北府特色的正步,而是不慌不忙地一步一步走來,如果不是他們走得如此整齊和凝重,估計大家會以爲他們是一羣扛着兵器出來散步的“瘋子”。
冉操、慕容恪等人很快就打聽出來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陌刀手。他們沒有在戰場上對戰過陌刀手,所以也不知道陌刀手真正的威力。
不就是一羣長得比較雄壯的大漢嗎?不就是扛了一件比較獨特的長兵器嗎?不見得有多厲害,而且還這麼人五人六地走過來,比起前面那幾隊軍士差多了。冉操心裡不屑地暗暗想道。
但是慕容恪卻呆呆地盯着這羣走過來的陌刀手,鷹眼一樣的眼睛透出試圖解析一切的目光。陌刀手在北府有崇高的地位應該有它的原因,只是自己這些外人不太清楚而已。
這個時候,圍觀的百姓們可不管冉操、慕容恪等人是怎麼想的,他們看到傳說中的陌刀手不由一陣的歡呼。在北府,青壯能成爲一名府兵就是一件非常光榮和實惠的事情,畢竟府兵服役期間免田賦地優待擺在那裡。而能成爲一名拿餉免賦的鎮北軍士。那簡直就是祖墳冒青煙了。在鎮北軍士中,陌刀手、探取重騎兵、宿衛軍是最受歡迎和尊重的三類兵種,尤其是陌刀手,不但在軍中成爲傳說,更是在民間成爲神話。
所以當陌刀手隊出現在廣場上,上十萬百姓立即發出排山倒海一般的歡呼聲,他們能在如此近的距離裡看到自己的偶像當然覺得興奮,心裡的激動只能用歡呼才能抒發。
聽到排山倒海的歡呼聲。王猛等北府官員將領已經習慣了。依舊非常安靜地坐在那裡。而冉操、慕容恪等人就有些不習慣。這些北府百姓怎麼這麼熱情呢?看到一幫拿着長刀出來散步地人就一陣高聲歡呼。雖然這些人看上很彪悍,殺氣騰騰,但是也不致於如此吧。
在歡呼聲中,陌刀手走了廣場左邊,然後“騰”一聲停了下來,一聲喝令齊身向右一轉,面向觀禮臺。最後整齊地將長刀頓到地上,而刀柄末端和地面發出一聲巨大地“咚”聲,讓衆人心裡一顫。
陌刀手過後是一屯府兵,三百府兵也列成方陣,左手持圓盾牌,右手持朴刀,也是氣勢如虹地走了過來。
府兵後面是騎兵,這是北府最常見地輕騎兵。身穿皮甲。揹着角弓和箭筒,挎着馬刀,雄赳赳氣昂昂地策馬過來。每騎之間相隔的距離幾乎都一樣。而三百匹坐騎發出的馬蹄聲極有節奏,就像是一首合唱一樣。
看到這個模樣,深知騎兵的慕容恪不由地眯起眼睛來,望着緩緩策馬走過來的北府輕騎軍若有所思。而坐在前面一直在腹誹的冉操也不由變得凝重起來。北府騎兵他們最熟悉,當年在魏昌,北府騎軍以直落九天之勢橫掃了就要得勝的燕軍,改變了一個已經看到地戰局結果。
這些北府騎軍還是那個模樣,黑色的皮甲和頭盔下露出翻毛的皮祅和皮帽,如果不是標制的角弓和馬刀,衆人會以爲這些人只是不小心走錯路的牧民。
輕騎兵後面是槍騎兵。這些槍騎兵身穿一樣的皮甲和皮祅、皮帽,只是他們手裡多了一支七尺長的矛,被騎兵用右手筆直地樹立在身側。在如林的矛尖下隨風飄動地紅色三角旗更是一道奪目風景,與他們頭盔上地白色羽毛相映成輝。
槍騎兵後面是重騎兵。這些騎兵身穿黑色的鐵羅圈甲,頭戴着鐵桶頭盔,不過這頭盔的掩面被掀了起來,露出騎兵地面目來。
每個騎兵的右手持着一支近十二尺長的粗長矛。樹直向天的矛尖下也有一面紅色三角旗,在更高的空間迎風飄揚。他們座下的坐騎要比一般的戰馬高大雄壯得多,從馬頭到馬臀都披着一層嵌着鐵甲的皮甲。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馬臀上那如同一對紅色翅膀的寄生旗。
沉重的馬蹄重重擊打在青石地面上,也擊打在衆人的心中,尤其是慕容和冉操兩人更是心動如海。那年北府騎兵如同黑色海洋一樣洶涌而來,而這支被稱爲探取軍的重騎兵就象一把重錘,毫不費力地就敲碎了燕軍中軍。
慕容恪和冉操各懷心思,目不轉丁地地看着眼前這讓人生畏的鐵騎,只是一個透出不捨的神情,一個透出貪婪的神情。
當重裝騎兵也列到隊形中,所有的檢閱部隊已經盡數在廣場上走過,全部站列在廣場的西側,集結成一個長長的長方陣形。
一直舉着佩劍的曾華這個時候放下了佩劍,收回到腰間的劍鞘裡。他輕輕一踢馬刺,風火輪立即邁着雄健的步伐,向廣場西側小跑而去。
曾華一口氣跑到了廣場的盡頭,然後調轉馬頭,從列隊的隊伍最西邊開始,一拉繮繩,雄偉的風火輪立即邁着正步,緩緩地向東跑來。
風火輪不愧是一匹神駒,它緩步小跑不但姿態優雅,而且非常平穩,只有一點輕微的起伏。昂首挺胸的曾華左手拉住繮繩,而右手斜指向站立得無比整齊的檢閱部隊,在小跑中從隊伍前掠過。
看到曾華跑來,檢閱部隊立即沸騰起來了。戰鼓隊最先擂響戰鼓,用十二聲驚天動地的鼓聲迴應曾華地檢閱。
學員隊在曾華馳來的時候,同時將手裡的旗杆連續頓地三下。並高聲歡呼道:“萬勝!萬勝!”
而後面的刀牌手、長弓手、神臂弩手、陌刀手、府兵、輕騎兵、槍騎兵、重騎兵,或者以刀拍打盾牌,或者刀柄頓地,或者高揚鋼刀長矛,同時高呼:“萬勝!”隨着曾華的手指和馳過一浪接着一浪,向東接力過來,一會就傳到隊伍的最東邊,整個廣場立即陷入一片如虹的聲勢中。
檢閱完隊伍後。曾華調轉馬頭。疾步跑回到廣場中間。默默地看着已經安靜下來的檢閱隊
火輪載着曾華在那裡輕輕地轉動了兩下,很快就駐足個時候曾華開口了,他地聲音非常洪亮,在安靜無比地廣場上傳去很遠。
“今天早上我去了西山陵園,和烈士們一起做了聖禮拜。朝陽如同聖父和聖主地恩寵沐浴着我,也照耀着烈士們的墓碑。這裡曾經只是一個平常的山包。但是烈士的榮譽已經把這裡變成了我們心目中的聖地。在這些真正的勇士面前,我們沒有資格去埋怨自己的艱苦,埋怨命運對我們地不公。相比永遠沉寂在西山的烈士們來說,活着的我們是如此的幸運!”
“我摸着一個個冰冷而滾燙的墓碑,念着一個個熟悉而陌生的名字,我發現這些真正的勇士和我們一樣,都是一些平常的人。他們也許在死亡面前曾經膽怯過,但是他們會毫不猶豫地衝向敵人。坦然地面對死亡。因爲他們知道自己地責任,知道自己是軍人,所以他們纔是真正地勇士。他們擁有無比的勇氣!”
“勇氣,什麼是勇氣?是我們敢於面對兇殘的敵人,敢於面對他們手裡滴血地鋼刀,爲了我們的親人,爲了我們的家園,爲了我們的尊嚴,我們沒有逃避,沒有退縮,而是挺起胸膛,手持鋼刀奮勇抗爭,這就是勇氣!”
“當我們擁有這些勇氣,我們無畏任何強大的敵人。當我們滿懷勇氣,我們不但可以消滅任何想奴役我們的敵人,也可以將我們的光榮傳得更遠!當我們擊退侵略的敵人,當我們捍衛了華夏的安寧,當我們舉着旗幟高呼萬勝,然後把勝利的旗幟插遍天下時,那就是我們的榮譽,一個軍人的榮譽!”
曾華的聲音剛一落音,數千檢閱將士高高地舉起手裡的兵器,一聲接着一聲高呼道:“萬勝!萬勝!萬勝!”
待衆人沖天的呼聲平息下來之後,曾華轉過頭去向騎馬站立在觀禮臺旁邊待命的鄧遐點點頭。鄧遐立即轉身低聲喝了一聲,很快就從觀禮臺後面轉出一隊人。
這些人很怪異,他們身上穿着一件羊毛呢絨灰色大衣,胸前是六道紅色橫線,橫線兩邊各是一粒閃亮的銅釦,總共十二粒銅釦。這件大衣有點象長衫,只是開口在前面而不是兩側,而且衣領不是圓的是方的,不僅如此前面還有一個大翻領,向肩膀兩邊翻折。這件大衣一直過膝,而下襬露出也是灰色的褲絝,褲絝下面是一種沒有見過的鞋子,應該是皮革製作的,圓圓的鞋筒護住了大半個小腿肚子,一直靠近膝蓋。
這些奇裝異服的人還扛着一些奇怪的東西,有幾個象鼓,只是小了一點,或橫或豎挎在他們胸口前;還有幾個象橫笛,但是要長許多,而且似乎都是銅製的,看上去金黃燦爛;還有幾個像是號角,不過好象都是用銅製的一樣,呈長筒喇叭狀。
這些其實都是曾華精心打造的軍樂隊,只是這些樂器非常簡陋,僅僅能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符而已,演奏一些簡單的樂曲。不過就是這樣也讓曾華花費了五、六年的時間,今天總算可以出來秀一把。
軍樂隊在廣場中間站立完畢後,沒有誰起調,軍樂隊很快就奏出一曲雄壯的樂曲,雖然在曾華聽來非常簡單不堪,但是在衆人聽來卻是耳目一新。而且這樂曲慷慨激昂、豪邁高揚,很快就將衆人感染得熱血沸騰。
這個時候,不但曾華和衆檢閱將士肅穆站立,舉劍立槍,就是觀禮臺上的北府官員將領,包括王猛等人在內都已全部站了起來,不但站得筆直,而且右手撫住左邊的心口,神情無比鄭重。冉操和慕容恪等人不知怎麼回事,連忙跟着站立起來,默然靜待。
曾華等人隨着樂曲高聲歌唱,雖然很多人唱得不是很協調,甚至有點可笑,但是所有的人都在用心歌唱,絲毫不敢馬虎,如同在進行一件非常神聖的事情。
“茫茫天地,巍巍神州。滾滾塵土,悠悠我家!朗朗乾坤,男兒熱血。浩浩蒼穹,佑我華夏!”
非常簡單的歌詞,非常簡單的樂曲,但是在數千人齊聲高歌出來之後卻變得無比的激昂豪邁。就是慕容恪、冉操等這些“外人”也深受感染,而廣場上的北府百姓更是被渲染得熱血沸騰,也不管會不會唱,只是跟着歌聲和旋律後面高聲哼唱。
在第二次重唱的時候,數十萬人已經開始跟着後面齊聲高唱,重現了早上聖禮拜的盛況。
歌聲重唱了三次,雖然簡單重迭,但是旋律卻在同一個曲調上巧妙地重複了三次,而且略微變化,次次不同,所以在慷慨激昂之餘顯得蕩氣迴腸,深沉雄遠。
歌聲一畢,檢閱部隊開始一一從西邊退出廣場,而廣場上的百姓卻更加沸騰,他們不停地歡呼,對着正在持劍向退場隊伍致禮的曾華歡呼。
冉操搖搖頭,對此不屑一顧,雖然這短短半個時辰讓他永生難忘,但是他努力地去認爲這只不過是曾華和北府在自己面前的一場“作秀”。但是慕容卻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從這些歡呼的北府百姓身上,他看到的是自強和自信!
慕容恪不由感到一陣畏懼,中原百姓不但人數衆多,而且勤奮智慧,正是他們創造了無盡的花花世界讓慕容部衆垂涎不已。相比慕容部衆的勇武,這些中原百姓就象是一羣綿羊,這纔給了慕容部數代人圖謀中原的雄心和機會。現在這位北府大將軍不知用什麼手段喚起了百姓的勇氣,喚起了他們的自信,至少他所見到的北府百姓讓他不敢輕視。看來歷史真的已經被改變了。
晚上是一場盛宴,曾華在自己府邸裡舉行了一場盛大宴會,招待慕容、冉操、俞歸等人和北府官員將領。
在宴會上,慕容恪悄然地走到曾華身邊,正色說道:“大將軍,慕容來長安月餘,一直沒有機會向大將軍賜教,不知大將軍能否安排一個時間給慕容恪一次請教機會。”
聽到慕容恪單獨會見的請求,曾華深深地看了一眼這位風姿神俊的燕國大將,點點頭允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