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的沉寂中,相則突然轉向龍埔道:“埔兒,你給細的情況。”
“是的,殿下。”龍埔強打起精神,開始講述北府西征軍圍攻車師焉的詳情。
“當日北府西征軍圍攻車師交城時,家父爲了以防萬一,下令焉耆國諸城諸鎮的百姓攜帶糧食財物盡入烏夷城,並和尉犁國王白頭殿下協商好,棄尉犁城,退守我烏夷城,兩國軍民合爲一處。”
聽到這裡,大家都在點頭。有脣亡齒寒利害關係的尉犁、焉耆兩國好的穿一條褲子,而且尉犁國也是焉耆國的屬國,白頭這麼做就不足爲怪了。從另外一個方面講,張家上次經營西域沒過去多少年,而張家經營西域的地點就在焉耆、尉犁兩國,所以說這兩國的軍民早就是驚弓之鳥了,做出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
“原本家父也是希望北府西征軍在車師交城費日曠久後會移師向北,直接與烏孫交戰。”龍埔繼續說道。
看來抱有冤有主、債有頭這個想法的人很多,既然龜茲國相那拓都能大言不慚地說出口,龍埔也沒有什麼說不出來了,畢竟焉耆和龜茲相比,它離北府西征軍的刀鋒更近。
“但是我們沒有想到,交城居然半日淪陷。當我們探子拼死跑回烏夷城時,後面還跟着五千北府騎兵。我們接到這個令人震驚的情報後,立即做好了戰鬥準備。但是這五千騎兵卻掠烏夷城而去,直取了鐵門關。封鎖了東西要道。”龍埔說到這裡,不由地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舅舅相則。
相則不由地一陣臉熱,這鐵門關是從焉耆國進入龜茲國地關卡要道,原本應該是重兵把守的地方,但是卻由於種種原因卻是空無一人。
其實這裡面的原因非常簡單。對於焉耆國來說,鐵門關再險要也意義不大,因爲它在烏夷城、尉犁國的身後,頂多是一條退路而已。所以龍安、白頭也不會費太多的心思派兵去守那裡。他們相信龜茲國會更看重這裡。因爲這裡對於龜茲國來說意義就不一樣了。是貨真價實的東大門。
但是這裡曾經發生過鐵門關慘案,而這個慘案是北府西征軍出兵的藉口。對於龜茲國上下等人來說,這裡是不祥的地方,而且在北府西征軍囂張地兇焰下,很多人都不希望自己跟這裡扯上關係。所以龜茲君臣集體失憶,把天險鐵門關空在那裡,反正前面還有焉耆、尉犁等國擋在那裡。實在不行了再說。
但是聽龍埔地敘述,北府西征軍攻下車師國交城後,立即就派兵直取了鐵門關,一刀就把焉耆和龜茲切割開了。難怪車師國失陷地情報沒有傳到龜茲國來,就是連龍埔一行都是千辛萬苦地翻越天山遠遠繞過來的。
其實不是相則等人故意粗心大意,而是他們確確實實還沒有做好戰爭的準備,從心裡面還沒有做好任何準備。
“埔兒,你不要回去了。就留在屈茨城吧。”無言了許久。相則終於開口道。
聽到這裡,龍埔的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鐵門關已經失掉,也就意味着龜茲國通向焉耆國的大門被關上了。如果龜茲國執意要向焉耆派出援軍的話。那麼只能從善、海頭那裡繞過去了。但是那裡老早就是北府的地盤了,不要說已經鐵定跟着北府地善國會如何反應,只要到了那裡,誰也不敢保證什麼時候會從某個地方冒出一羣“臭名昭著”的羌騎兵來。相則這樣說,也就是變相地表示,焉耆國之圍龜茲國是無能爲力了。
而龍埔也在這一刻因爲自己舅舅的這句話明白了父親龍安的意思。父親自從知道鐵門關失陷,北府西征軍全力西進後,就已經非常清楚焉國沒有機會了,它的下場比車師國好不到哪裡去。父親肯定也猜想的到相則和龜茲國在知道鐵門關失陷之後是不會出兵相救的。那麼派人求援也沒有多大的意義,這麼算下來自己到龜茲國唯一地用處就只是遠離焉國那個即將戰火連天地地方。
明白父親的一片苦心之後,龍埔覺得心如刀絞。他伏倒在地,面向東邊的焉耆國,嚎啕大哭,悲切之情讓聞者無不感到戚然。在龍埔地哭聲中,龜茲王宮陷入到一陣詭異的寂靜中,那嗚嗚的悲涼哭聲越傳越遠,一直傳出宮門外,讓衆多在默默無語中關注和揣測的龜茲軍民們更加覺得忐忑。
“大將軍,站在這裡烏夷城真的盡在眼裡。”曹延指着前面山下的烏夷城道。
曾華騎在風火輪上,正全神貫注地注視着遠處的烏夷城,凝重的眼神穿透了遙遠的空間。
看到曾華在那裡一言不發,後面的衆人也不由地肅靜下來,紛紛地偷偷看了一眼曾華臉上鄭重的神情,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過了好一會,實在憋不住的樂常山開口道:“大將軍,不就是西域一個小國嗎?當年涼州張家都能降伏他,更何況我們北府呢?到時我們大軍一發,定叫它灰飛煙滅。”
“灰飛煙滅,我看是玉石皆焚吧。”魏興國比樂常山要厚道一些,他的臉上現在滿是憂慮。
“大將軍,烏夷城裡除了滿城的軍民之外,還有佛學僧人三千餘人,廟宇數十座。這些民衆僧侶,爲什麼他們不按照大將軍檄文中說的,出城納降呢?我北府軍在不明真相的人眼裡雖然算得上殘暴,但也是有名的信諾之師,說到做到。他們爲什麼不相信我們北府軍呢?”接着說道的是鄧遐,他的臉上除了憂慮之外還多了一些悲憫和無奈。
“應遠,你說說什麼是征服?”曾華突然開口問道。
“征服?”鄧遐被這莫名其妙的話問得一愣,默想了好一會最後開口答道。“大將軍,我不知道。”在華夏以前地歷史裡,似乎還沒有真正地理解過征服這個詞。
“你說前秦兵出函谷,橫掃六國,這算不算征服呢?”曾華繼續問道
鄧遐和衆人不知道如何回答,都愣在那裡不作聲。
“匈奴縱橫漠南漠北,侵擾中原,這算不算征服呢?”曾華一句接着一句。問得衆人面面相視。更加不知道如何回答。
看到大家都不說話了。曾華也默然不語了,把疑問留給了諸位狐疑猜測的部屬。他接着擡起頭看着遠方的烏夷城,彷彿那些讓衆人暈頭轉向的話跟他毫無關係一般。
“駿馬奔跑需要大地的遼闊,
雄鷹飛翔期待藍天的悠然,
驕傲的大月人,
你怎麼能在敵人面前低下你高貴的頭?”
在越來越低地夕陽裡,金黃色地烏夷城就像一座貼滿金箔地佛城。散出耀眼的光芒。一陣低低的歌聲穿過有點昏黃色的天空,隱隱約約地飄蕩在天地之間,似遠似近,彷彿從遠古傳來的一樣。
“這是誰在唱歌?”龍安擡起頭問道。
“回父王,這是用大月語在唱的。”龍安旁邊的龍康側着耳朵傾聽了一會,然後稟告道。
“大月?”龍安心裡惻然了。這個大月氏從祁連山被趕到亦列水,然後又被趕到更西地河間地區,輝煌過一段時間最後又消失在茫茫的歷史中。衆多的大月人只能或做爲遊商。或做爲僧人,在偶爾的時候用大月語頌唱追憶先祖的輝煌和不幸。是啊,這烏夷城裡三千僧人就有不少大月人。
龍安一轉頭就看到了龍康。看到他那清秀的臉,龍安不由地想到了此時應該遠在龜茲的龍埔,心裡頓時生起一種愧疚,對二子龍康的愧疚。
“康兒,你不會怨恨我吧?”龍安忍不住出言問道。
“父王,我怎麼會怨恨你呢?我很高興能追隨在你地身邊。”龍康地臉上浮現出一種堅毅,於他十八歲的年紀非常不符。
龍安點點頭,臉上的愧疚多了一些欣慰,“康兒,有些事情必須有人去做。”
“父王,孩兒明白。”
龍安不再說什麼了,放下手裡地筆,側着耳朵又開始傾聽那飄在風裡的歌聲,過了許久才幽幽地說道:“不知以後會不會有人用歌聲追憶我們焉耆呢?”
正說着,幾聲呼嘯聲劃破長空,向烏夷城飛來,最後在沉悶的撲通聲中又恢復了沉寂。
“怎麼了?”龍安喝問道。北府西征軍包圍焉耆烏夷城後,還是車師國交城那一套,也是圍城行檄文招降。而且在通告圍城的五日裡一直非常安靜,沒有任何動作。不過今日是第五日,北府通牒中的最後一日。
“回殿下,是北府軍的石炮發射,有五顆石彈分別落在城中各處,幸好損傷不大。”門外的護衛接到總結匯報後迅速稟報道。
“北府大將軍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今天日落前我們再不降就兵戎相見,難保生死了。”龍安苦笑着說道,“天色已經黃昏了,這北府軍果然言出必行,向我們示威,這是最後通牒。”
“父王!”龍康的臉上充滿了悲憤。
“康兒,你最好先去見見你的母親和弟弟妹妹們,然後去北城,負責那裡的防務。”龍安的神情非常平靜,如同在向兒子交待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龍康沒有說什麼,只是跪在地上,含着眼淚向龍安磕了三個頭,然後絕然地離開了房間,消失在龍安視線中,消失在越來越暗的天色中。
“石炮部隊試射得很不錯呀,正好打中了東西南北中五個區域。於子家真是了得!”樂常山嚷嚷道。剛纔五發石炮讓山包上的曾華等人一下子活泛起來了。
“子家是霸城軍官學院畢業的第一批炮兵軍官,而且是其中出類拔萃者,豈是你這種土包子能比得。”魏興國嘲諷道。
樂常山對於老搭檔的嘲諷早就習以爲常,一點反應都沒有,反而更加高興,轉過身往于歸的肩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那是,要不然石炮指揮官是他,不是我們這兩個速成班畢業的。哈哈!”樂常山對於魏興國的譏諷一點都不在意,他倆半斤八兩,而且也這樣吵了十來年了,互相都非常有默契。聽到這兩人在鬥嘴,衆人不由地一陣鬨笑起來。
曾華終於在衆人的笑聲中從石化中清醒過來了。
“唐子明率領兩廂步軍負責北邊,陳子玉率領兩廂步軍負責南邊,王益吾率領兩廂步軍負責東邊,衛伯玉率領兩廂步軍負責西邊,毛大可、齊子城各領兩廂步軍做爲第一、第二預備隊,曹舒翼爲前敵指揮,夏侯率兩廂騎軍遊擊策應。”曾華快聲地發佈命令道,而旁邊的軍務秘書忙碌地筆記着。
說完這些後,曾華又轉向于歸道:“你繼續留在這裡指揮石炮部隊。”這個山包離烏夷城不遠也不近,雖然不能對烏夷城進行威脅,但是做爲觀察位置卻非常合適,這裡可以一眼看遍整個烏夷城。
“其餘各軍在營中警戒休息。應遠,我們回去吧,今晚你陪我下兩局。”曾華最後一邊調轉馬頭,一邊對旁邊的鄧遐說道。
當曾華策馬走回到中營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但是烏夷城周圍卻沒有像前幾夜那麼安靜,到處都是沉重和忙碌的腳步聲,還有四處穿行的火把,以及遠處傳來的吱嘎的轉軸、齒輪等機械轉動聲音。
正當曾華翻身下馬,準備走進大帳的時候,身後的張突然指着天空說道:“大將軍,開始了!”
曾華順着張的手指望了過去,只見漆黑的夜空被十幾道桔紅色的火光劃開,這些火光如同是流星隕石一樣,帶着長長的尾巴,向烏夷城飛去。
曾華站在那裡等了一會,等看到上百道火光流跡將夜空映得通紅的時候,這才轉過頭來對鄧遐和張說道:“我們可以進去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