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大家爲桓公收復中州故都舉杯!”曾華舉起酒杯
衆人聞聲也舉起酒杯,大聲應道:“桓公千秋功業,曠古耀世,當暢飲一大杯!”
在如雷的應聲中,做爲桓溫代表的桓衝滿臉通紅,憋了半天終於舉起酒杯答道:“家兄只是做了一件臣子本份事情,怎麼當得起諸位的如此讚賞!”
“神州淪陷,萬民翹首期望王師已經數十年。今桓公順應民心天意,舉戈北向,浴血兩載,數萬將士衆志成城,接蹱揮臂,誓死向北,終於能收復故都,修聳祖宗陵墓。此等功績不值得我等敬佩,這等大事不值得稱讚,那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值得我們歡呼呢?”曾華大聲接言道。
桓衝聽到這裡,心裡一動,連忙繼續說道:“要說功勳怎麼能比得上曾大人呢?相比起曾大人的橫掃漠南漠北,縱橫萬里的功業來說,我家兄長這點寸功怎麼好意思說呢?”
這時樸走了出來說道:“桓少將軍此話差矣!司州故土雖然只有千里之地,但豈是漠南漠北這等荒夷地方所能比的?收復故都是天下百姓翹首數十年的夙願,今日有桓公奮力一擊才得以實現,多少宿老黃髮無不欣然淚下,奔走歡呼,桓少將軍何必如此妄自菲薄呢?”
“正是,無論我家大人歸獻玉璽,遠闢疆土,這等微末功勞怎麼能抵得上桓公收復故都,光復神州的不世之功呢?朝野上下自有論道。少將軍不必如此推辭。”接話地是王猛。
聽到這兩人開了口,而且還如此褒桓貶曾,好象他們已經投奔了荊襄。再看看旁邊車胤和毛穆之那顯得高深莫測的微笑,桓衝立即心裡有數了,不敢再推辭謙言了,只好在衆人的敬酒下一飲而盡,當了這份主敬。
幾杯酒後,桓衝有些暈暈乎乎。不由地豪氣萬分地說道:“大將軍。何不我們雍州、荊州一同出兵。繼續東進,討伐僞周,一舉統一天下。”
“少將軍,統一天下恐怕時間過早了些。”曾華抿了一口酒答道。
“大將軍,爲何這樣說呢?”桓衝奇怪地問道,“北府有強兵精騎數十萬,就是連漠南漠北萬里蠻勇之地都被踏破。現在只需大將軍指旗向東,何愁僞周不滅,失土不復呢?”
“少將軍,你知道漠南漠北是如何被我軍踏破的嗎?”曾華眯着眼睛望向桓衝緩緩地答道,“我朔州近三十萬步騎兵在朔州河北之地駐紮年餘,又血戰數月,除了源源不斷供給刀兵器械等軍械物資之外,糧草卻消耗極少。雍州等地百姓負擔極輕。而我軍十萬餘騎揮師漠南漠北。轉戰年餘,縱橫數萬裡,除了初期帶了一部分牛羊糧草之外就再無輜重供給。你知道是爲什麼?”
“不知!”桓衝聽到這裡不由愣住了,打仗那能不吃糧草的?荊襄爲了收復司州洛陽,幾乎快要傾家蕩產了。人家北府收復幷州,縱橫漠南漠北,別人是想都不敢想,只是以爲北府佔據雍、益等地,富得流油所以才硬扛下來。現在聽曾華這麼一說,原來北府打仗不是這麼一回事情。桓衝再一仔細想了想,臉色不由一下子變得慘白了,就食於敵!
“我軍朔州駐軍消耗的牛羊糧草大部來源於陰山南北各部,如賀蘭部、白部、獨孤部、莫也達部等。少將軍也許有所不知,陰山南北除隨拓跋北逃的外原本還有部落氏族百餘,部衆五十餘萬,到後來朔州靖寧,我軍全然駐屯的時候遷回河南地各部只剩下不到五十部,二十餘萬人。”替曾華接着解釋地是朔州刺史謝艾,他是隨着拓跋什翼健一家回到長安,他也最有資格替曾華解釋朔州前線地詳情。
“而大將軍揮師北上,討伐漠北,先是三萬鐵騎,後來又是六萬鐵騎,來回馳騁,卻沒有從朔州運一粒糧食北上,完全就食於當地。下官從朔州回來的時候,接到的最新戰報是直接死於我軍手裡的漠北部衆以數十萬計,其餘間接因我軍而亡的漠北部衆恐怕就不計其數了。”
聽到這裡,桓衝心裡一涼,這位朔州刺史大人人看上去溫文爾雅,聽他說話也是不溫不火,想不到卻一席話之間就有數十萬人已經灰飛煙滅,看來也是一位強人。聽說北府臥虎藏龍,能車載斗量,多是從北地招募的,而且聽說北府還有一個什麼學堂,專門培訓官員人才,以前天下都說北府出於荊襄,但是現在你再看看,北府上下和荊襄有關聯的還有多少?就是打着桓府標記出來地車胤和毛穆之,恐怕傾向荊襄的可能也不多了。
桓衝轉瞬間想了一大圈,最後終於想通了。北府這種無差別地進攻方式實在是太恐怖了,簡直就是蝗蟲作戰方式,在漠北漠南這種地方用一用都有不少“仁德”之士會嘮叨上天有好生之德,要是用在中原之地那和胡人有什麼區別?
但是如果不用這種辦法,那討伐僞周等叛逆所需的糧草誰來承擔?還有復地的那些百姓,既然是王師來了,那麼你就得連他們的嘴巴肚子都一起接管了。這樣算下來北府和江左加在一起也能勉強應付地下來,但是事實卻相差太遠,北府不說,光是江左就有三分之二的糧食集中在豪強世家的手裡,屬於朝廷支配的並不多,要這些地主老財出糧食去援助朝廷繼續討伐北方,一統天下,那簡直是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你沒見這次歷時兩年地北伐差點把江左朝廷打破產。
心事一去,桓衝也就放開心思喝酒了,不一會就被衆人敬得大醉。桓衝一倒下後衆人便把目標對向了曾華,氣氛反而比剛纔還要熱鬧。
“令則。這北府真是人才濟濟,再加上你,曾鎮北真是如虎添翼,恐怕又要有一番大動靜了。”了,在這個環境裡,俞歸自然有話都會同荀羨悄聲說道。
“北府已經有了四巨頭,多我一個不多。”荀羨淡然地說道。
“四巨頭?”
荀羨悄聲把北府流傳很廣地曾華和四巨頭故事簡單說了一遍。聽得俞歸一臉地凝重。
“曾鎮北真是不簡單呀!”沉默許久後的俞歸長嘆了一句話。
“這就是曾鎮北地手段。王景略剛正不阿。憂勤萬機。曾鎮北以法重之;車武子才華橫溢,談泊寧靜,曾鎮北以禮敬之;毛武生果毅智勇,進退有度,曾鎮北以理安之;
經達權變,深謀詭智,曾鎮北以情撫之。自從而後,識人愛才賢名,而四人在此盛名之下安能不竭盡所能報效曾鎮北。”荀羨搖搖頭,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只是一介庸才,才幹不及王景略,風采不及車武子,任事不及毛武生。智謀不及素常。只是空負一個名士盛名而已,倒是這雍州提學教諭之位甚合我的心意,能安心學問。不問世事該多好。”
說到最後,荀羨長抿一口酒,落寞地說道:“爭霸天下這個遊戲可能真的不適合我。”
聽到荀羨這麼說,俞歸不敢再多說,連忙轉移話題。
“令則,你說曾鎮北這次爲什麼會讓出來收復洛陽的功勞呢?要是他出兵收復洛陽,連同獻復玉璽的功績,豈不是可以壓住桓荊州一頭,獨顯朝野了?”
“俞大人,你真的以爲洛陽這個功績那麼好收嗎?正如前面曾鎮北和謝冰臺所說地一樣,就現在來說,再大地功勞在朝廷上下也沒有收復故都,修繕祖宗陵墓大。曾鎮北這一步棋卻是他得利,名卻全歸了桓荊州。”荀羨悠然答道,“而且這洛陽收復容易,要想守住卻不是那麼容易。北府現在把洛陽丟給桓荊州,也把洛陽地防務丟給了桓荊州。你想想,收復洛陽固然功勞大,要是丟失了洛陽這罪過就更大了。”
“難怪,我明白令則你的意思了,曾鎮北是故意把洛陽讓給桓荊州,北府好安然當援軍。洛陽有難,北府進可以奔援河洛共享功勞,退可以避免守土不利的罪過。看來桓荊州和曾鎮北心中也有間隔了。”俞歸有點無可奈何,卻又有點慶幸地說道。現在桓溫和曾華是江左朝廷下轄最大的兩員方伯,而曾華的實力最大,比中原諸侯只強不弱,不過幸好他位居僻遠,對江左的朝廷危害不大;而荊州桓溫就不一樣,他可是緊挨着江左。自從收復洛陽後,桓溫可以說是權勢熏天,盡掌權柄。要是曾、桓有矛盾,這江左朝廷就算有盼頭了。
“俞大人想明白了這點,那麼也就清楚了殷揚州和我爲什麼一定要被貶。”荀羨淡然地說道。
俞歸點點頭,舉起手裡酒杯,默然地向荀羨敬了一杯。
而在同時,王猛也在向曾華提及殷浩:“大人,今年十月桓荊州收復洛陽後沒過久就上表彈劾殷揚州。屬下聽到這個消息後,擅權上表朝廷,附和桓荊州的表議,請求朝廷治殷浩以正天下。”
曾華點點,他回來地路上就開始集中回顧中斷大半年的北府和朝廷信息。自從去年十月到漠北“敵後”作戰,曾華基本上就和北府失去了聯繫,只是後來才傳了幾次緊急軍令和公文,其餘大部分信息只是在進入到幷州後纔有甘“一起打包”送來。
早在去年,也就是永和八年秋天,桓溫在弘農趙復以及幷州甘的配合下,攻破了司州南部諸城,打通了通向了洛陽的要道。桓溫當時都可以聽到洛、伊水的浪花聲了,說什麼也要拼命把握這個機會。在永和八年整個冬天荊襄幾乎是在砸鍋賣鐵籌備來年全線進攻。
永和九年的陽春三月,大地剛解凍變暢順,桓溫就領荊襄大軍北上,拼死攻向洛陽。
而周國苻健在永和九年也有了一個大動作。三月,他先誘使殷浩攻陷豫州陳縣,然後以丞相苻雄爲主帥,帶領十萬人馬將殷浩團團圍住。謝尚爲了救援殷浩出兵陳縣,卻在武平被苻雄伏擊,大敗而回。荀羨爲了救援殷浩,也出兵陳縣,但是在苦縣被苻雄奔襲,三戰三敗,只好退回徐州。
七月,殷浩在陳縣被圍了三個月,看到外援無望,只好開始突圍,最後六萬大軍只剩千餘人逃回壽春,殷浩雖然受了點驚嚇和辛苦,但總算是安然無恙地逃了回來。
;;和甘在旁邊非常配合的吆喝,苻健堅持了三個月後實在扛不了了,只好率軍東退,“遷都”濮陽,成就了桓溫地“不世之功”。
八月,桓溫率軍進入洛陽,終於實現了數十年江左北伐地“目的”,朝廷上下無不拜北而泣。本來桓溫要順勢東進,再接再勵盡討僞周逆賊。但是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被逼急的苻健比急了地兔子要厲害數百倍。加上桓溫苦戰三個多月,血本拼得差不多了,只好退回洛陽再做打算。
桓溫回了洛陽之後,還沒等到朝廷的封賞到就先上表痛斥殷浩敗績喪師,誤國誤民。
一邊是收復河洛,盛名天下,一邊是剛逢大敗,灰頭灰臉,孰重孰輕一見就知道了。而接到消息的王猛,立即作出了判斷,利用曾華的授權和大印上表朝廷,附和桓溫表議。
如此一來,誰也保不了殷浩。於是朝廷下旨,貶殷浩、荀羨爲庶人,而謝尚因爲根基“深厚”只是被連貶數級,領北中郎將駐守壽春戴罪立功。
處理完殷浩後,朝廷開始封賞桓溫和曾華。桓溫被封開國海西郡公、開府儀同三司、大司馬、使持節都督司、荊、湘、江、廣、交、豫諸州軍事。曾華本來上次歸玉璽時就該封賞的,但是朝廷卻一起拖到現在才一起封賞,封開國武昌郡公、開府儀同三司、大將軍、使持節都督雍、益、樑、秦、並、朔諸州軍事。
所以聽完王猛的話,曾華只是笑了笑,淡然說道:“我信得過先生,先生不必再詳細彙報了。”
王猛也笑了笑,拱手道:“多謝大將軍。今日是歡宴時分,倒是王某唐突了。不過所有的上表文書武昌郡公府和大將軍府秘書處都有存檔,大人一看就知道詳盡了。”
曾華擺擺手舉起酒杯,對王猛等人說道:“這些日子辛苦諸位先生,北府百姓又能安然過一個好年全託諸位先生了。”
王猛等人連忙端起酒杯,恭聲說道:“不敢,這是我等應當做的事情。”
是夜,這場爲曾華接風洗塵的歡宴一直到深夜,至少有一半人喝得大醉,曾華本來想回家好好“歇息”一下,卻被人給擡回去了。
第四日,是黃道吉日,俞歸正式宣頌朝廷的旨意,授予曾華金印和金章紫綬。在忙完這些後,大家終於開始準備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