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點點的走着,一切都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但平靜似乎並非什麼好事,或者說平靜的世道總會出點什麼事。
深夜,赤州花淵之中萬籟寂靜。
“嗖”的一聲響動像平靜已久突然而來的一聲驚雷,這一響動直叫婁夏瞬間從溫暖的大牀上坐了起來,他緊皺着雙眉默默的思考着什麼。
“怎麼了?”盛世煙望着神情古怪的婁夏問道。
“方纔那嗖的一聲你聽見了嗎?”婁夏神情緊張嚴肅的問道。
“聽見了,這種聲音有什麼古怪嗎?”盛世煙好奇的問道。
“我得出去看看。”婁夏說道。
說罷,婁夏下牀披上大衣推開門。
望了望幽暗深邃的夜空,迎着春夜的絲絲涼風婁夏不禁的打了個寒顫。
目光向左一瞟,只見一隻匕首深深的扎入門框之中,匕首上綁着一封書信,匕首是由上斜向下扎入,可見這是從花淵之中投來的。
書信上是什麼?打開一看便知,但婁夏似乎有些猶豫,甚至目光之中有些恐懼,他隱隱約約意識到三年的平靜生活即將會被打破。
此刻婁夏有選擇視而不見的權利,但最終他還是摘下匕首上的書信。
書信上的字跡有些陌生,上面寫着:“今晚三更西郊樹林,故人相邀不見不散。”
故人?婁夏的故人?
婁夏的故人並不多,僅有的那麼幾個也已經三年沒有聯絡了,對方到底是誰?深夜相邀又所爲何事?
一連竄的疑問在婁夏心頭生起,答案很容易就可以得到,而婁夏面對的是一個困難的抉擇,去還是不去?
“有什麼發現?”盛世煙起身來到婁夏身後問道。
婁夏似乎並不準備告知對方,他趕緊收起書信轉身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望着對方。
“沒什麼,可能是我疑心太重了,不早了我們休息吧。”婁夏笑了笑說道。
說罷,婁夏扶着盛世煙來到了牀上。
熄滅了燈盞,空蕩的房間,距離三更還有一會兒,哄睡了盛世煙之後婁夏心頭一直七上八下着。
花淵外,打更人一遍遍的路過,二更已過距離相約的時辰不遠了。
婁夏輕輕的起身,他生怕驚動了一旁熟睡的盛世煙,他希望就這樣悄悄的離開,然後悄悄的歸來,一切就能夠像什麼都發生一樣。
離開花淵之後,婁夏一個人漫步在街頭,他走的很慢,他邁出的每一步都是那麼猶豫。
想着想着,不知不覺之間婁夏便已深處西郊樹林。
婁夏似乎來早了,還未到三更邀約之人也還未出現。
“我是該離開?還是在這裡等他來?”婁夏喃喃自語道。
直到這一刻,婁夏心中依然還在猶豫。
若不是天大的急事也不會深夜來信,若真是天大的急事婁夏又該作何選擇?
“你還是如此準時!”突然一旁叢林之中緩緩走出一個人。
婁夏立馬轉身向那邊看去,藉着冷冷的月光依稀可見婁夏眼神之中的驚詫。
來的路上婁夏將自己遇到的所有人都想了一遍,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以故人之稱邀約自己的人竟然是赤州王司徒尚。
“是你!”婁夏大驚道。
“沒錯,是我,我們應該還算的上故人。”司徒尚微笑着說道。
“你約我出來何事?”婁夏直截了當的問道。
“何必如此開門見山?三年不見了我們難道不應該敘敘?”司徒尚說道。
“我和你有何好敘的?”婁夏說道。
“你與司徒嵬乃結拜兄弟,他幾番捨命相救於你,如今他屍骨不去向你難道真的一點也不傷心?”司徒尚質問道。
“州王今日可是來興師問罪的?”婁夏反問道。
“若我想問罪於你,怕是三年前你就見閻王了,你家、我家與東方家的恩怨早在三年前便已經結束,赤州花淵我也讓給了你。”司徒尚笑了笑說道。
“那州王深夜相邀到底所爲何事?”婁夏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道。
司徒尚並未着急表明來意,他上前拍了拍婁夏肩膀。
“這三年你和盛世煙過的怎麼樣?”司徒尚突然很不着邊際的問道。
“我與她過得甚好,不勞州王費心。”婁夏冷冷的說道。
“好就好,你覺得這三年我將赤州治理的如何?”司徒尚再次問道。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如今的赤州比三年的赤州更加強大。”婁夏也如實回答道。
“沒錯,你說的沒錯,但正是因爲如此我心頭也怕。”司徒尚突然話鋒一轉無比苦惱的說道。
“你怕,怕什麼?”婁夏不解的問道。
“你可知歷晉南一直傾心於我家小珀?”司徒尚問道。
“知道,三弟癡情於令千金多年,這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婁夏說道。
“那你可知小珀已有孩子?”司徒尚問道。
“知道,想必如今小孩已快三歲了,不知孩子他爹找到沒有?”婁夏關切的問道。
“沒有,一直沒有那個人的消息。”司徒尚沮喪的說道。
“以你的身份想要找出這個人並不是難事。”婁夏說道。
“一個人若是下定決心藏一輩子,就算是挖地三尺也找不到。”司徒尚直勾勾的望着婁夏說道。
司徒尚的眼神有些奇怪,帶着一絲質疑、憤怒和不解。
“你什麼意思?”婁夏望着神情怪異的司徒尚問道。
“有人說孩子他爹就是你。”司徒尚注視着婁夏的眼睛說道。
“你信了?”婁夏反問道。
“不信,但我倒希望是你。”司徒尚收起嚴肅微笑着說道。
望着司徒尚一怒一喜婁夏徹底蒙了,對方話裡有話到底意欲何爲?
“你找我究竟所爲何事?你再不直言我可就走了。”婁夏怒道。
“我想讓你救救赤州,這幾年的太平來之不易,一旦被毀不知道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我老了玩不起了。”司徒尚突然說道。
話音剛落,司徒尚便老淚縱橫,他雙膝跪地貌似並非假裝。
“州王,你先起來,有何急事你慢慢說。”婁夏趕緊扶起司徒尚說道。
“紫州王歷晉南多次來信讓我將小珀送去紫州,一開始我並未在意他此舉,不日前我聽說他已經聯合了橙、綠、青、藍四州,很明顯他想擁兵相要挾,如果我不交出小珀他便順理成章挑起戰事,如果我交出小珀必定被世人唾棄。”司徒尚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
“所以如今你是左右爲難,你希望我出面相勸歷晉南,可你別忘了他對我是恨之入骨。”婁夏說道。
“不,我不需要你出面規勸。”司徒尚搖了搖頭說道。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婁夏納悶道。
“你帶小珀和孩子離開赤州王府,天涯海角不再歸來。”司徒尚望着婁夏說道。
此話一出,婁夏心中瞬間一緊。
婁夏直勾勾的望着司徒尚,他不知道爲何對方會提出這樣不近人情的要求?但他心中有種預感當此話出口時對方已經爲他安排好了一條不歸路。
“州王,你可知道我與盛世煙好不容易能夠在一起安穩生活,你如此做是否合適?再加之小珀是你親生女兒,你怎忍心將她隨意託付?”婁夏厲聲質問道。
“你聽我說,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爲了赤州、爲了七州太平我別無他法。”司徒尚無奈的說道。
司徒尚心中也清楚這是個不情之請,但既然他來了便已經決定了。
“不,我無法答應你。”婁夏厲聲回絕道。
說罷,婁夏轉身便要離開。
“婁夏,請您務必答應我。”司徒尚再一次跪到在地哀求道。
聞見司徒尚重重跪到在地,婁夏沒有回身卻停下腳步。
婁夏緊緊的閉上雙眼,儘管閉的很緊依然從眼縫之中擠出了兩行清淚。
這一刻,婁夏停了下來,他本可以狠心離開,他拒絕這個不情之請沒有人會怪他,甚至拒絕似乎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但畢竟他還是停了下來。
婁夏一直站在原地,而司徒尚也一直跪在原地紋絲不動。
過了很久,婁夏終於轉身回去扶起了司徒尚。
“說說你的計劃吧。”婁夏冷冷的說道。
“謝謝您,謝謝您。”司徒尚激動淚水連連道謝道。
“不用謝,我知道很快我便會成爲世人唾棄的大惡人。”婁夏苦笑着說道。
“明晚你前來赤州帶走小珀,赤州王府上上下下會陪你演完這齣戲,你來就行了,我會保證你的安全。”司徒尚說道。
“然後呢?”婁夏問道。
“沒有然後,天涯海角隨便你去哪。”司徒尚說道。
“然後我就成了那個擄走良家婦人的大淫賊,赤州府通緝我、七州通緝我、兄弟追殺我、妻子恨死我,從此天涯海角都沒有我的棲息地。”婁夏苦笑着自言自語道。
“你放心,赤州上下會在暗地裡默默保護你的安全。”司徒尚說道。
“別說了,別說了,這件事我答應了。”婁夏笑了笑說道。
說罷,婁夏便轉身大笑着離去。
望着婁夏搖搖晃晃離開的身影,司徒尚再一次跪倒在地連連叩謝。
“婁夏,對不住了。”司徒尚望着婁夏的背影大聲喊道。
“你沒有對不住我,你對得住天下人,對不住我的人是我自己。”婁夏揮了揮手說道。
“照顧好我的女兒,拜託了。”司徒尚最後一次囑託道。
“我走了之後,請你幫我轉告盛世煙,就說我婁夏早就不愛她了,這三年也玩膩了,讓她恨我吧,也許這樣她會好過些。”婁夏哽咽的笑語道。
說完這句話,婁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黑夜的樹林之中。
司徒尚還跪在原地,也許多跪一會兒他內心的譴責便會少一分,他應該譴責自己,赤州是他的與婁夏毫無關係,婁夏也是他的子民,而如今他卻不得不犧牲婁夏的餘生。
天還沒亮,婁夏悄悄回到了花淵裡,盛世煙還未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