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空不朗,異常悶熱,大雨將下卻又遲遲不肯落下。
赤州城西一座長滿青苔的小院之中獨坐着一位白衣男子,他正低頭凝望着從潮溼角落裡爬出來的螞蟻,不知爲何他心生煩躁之意,站起身來狠狠的踩死了幾隻,剩下的幾隻正在慌忙逃竄。
他並不仇恨螞蟻,只是螞蟻與他自己太過相似,他恨的是自己所以遷怒於這些無辜的螞蟻身上。
突然他擡起頭來望着陰霾的天空,此刻即便是那光鮮的白衣也無法掩蓋他目光之中的哀怨。
橫眉冷眼尖下巴,闊耳長臉高鼻樑,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卻沒有二十出頭該有的朝氣。
“咯吱”一聲,小院門開了,一位農婦灰頭土臉的擔着兩個菜籃子走了進來,菜籃裡的菜葉已經枯萎顯然是被人挑剩下的。
農婦來到小院一旁的水井邊,彎下腰清洗着這些枯萎的菜葉。
“南兒,今日生意不好,委屈你又得跟我吃這枯黃菜葉了。”農婦戰戰兢兢的說道。
她說話時很沒有底氣,她似乎在害怕什麼,怕的都不敢回頭看一眼自己的兒子。
“嗯,好。”男子有氣無力的迴應道。
聽到兒子的迴應農婦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這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兒子心平氣和的與自己說話,她難免有些意外。
“兒啊,這些年虧欠你太多了,你爹死得早我又沒有一技之長,讓你跟着我受苦了。”農婦來到兒子身旁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不必跟我道歉,你若真覺得對不起我就去死啊!”男子冷冷的說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絲毫的猶豫,也沒有絲毫的思考,這番話應該已在他心頭藏了很久了,可畢竟眼前這位農婦是他母親,他又怎可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話?
剎那間農婦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她知道兒子對自己一直懷恨在心,但是她沒有想到兒子竟然如此絕情無義,此刻她心如刀絞卻無處傾訴。
“哭!你還好意思哭!你知道別人是怎麼看我們這對孤兒寡母的?我都快二十五了但沒有一個姑娘願意跟着我,每每談婚論嫁的時候人家知道我有你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娘都狠心把我拋棄,如今倒像是你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男子憤怒的指責道。
“南兒,快了,我馬上就攢夠錢了、馬上就能幫你娶到媳婦兒了。”農婦一邊哭泣一邊央求着兒子的原諒。
“你這種鬼話去騙鬼吧。”男子大聲吼道。
說罷,男子轉身朝着小院門口走去。
見兒子要離開,農婦立刻爬到兒子跟前抱住兒子的腿。
“不要離開娘,你爹已經走了我不能再失去你。”農婦央求道。
天底下諸如這般的母子關係少之又少,儘管母親已經放下尊嚴但兒子依舊不依不饒,男子一角踢開母親的手。
“滾開,賤女人,別用你的髒手碰我。”男子謾罵的話語越來越難聽。
“你要去哪裡?”農婦哽咽的問道。
“找肉吃,你就在這裡等着餓死吧。”男子絕情的說道。
說罷,男子拿起一旁的弓弩和箭簇朝院外走去。
農婦似還要上前挽留,但怎料兒子已經不知了去向。
農婦回到水井旁繼續清洗着泛黃的菜葉,她的臉倒映在水盆裡,她輕輕撥開那凌亂的髮絲、掠去臉上的污濁,這張皺紋橫生的臉不算醜也不算好看,畢竟她已有五十歲了,想必當年一定也是一個大美人。
赤州西郊是一座大山,此山高約萬刃喚作通赤峰,山裡奇峰異石昆蟲鳥獸比比皆是。
通赤峰上有一條寬闊大道,從這邊山腳一直蜿蜒盤旋到那邊山腳,這條大道是其它六州與赤州往來的必經之道。
這條大道上每天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都是些行走的商販和獵人,今日天空陰霾正是蟲獸盛行之時,當然獵人們也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方纔那男子也出現在通赤峰上,但他貌似來遲了在山林之中轉悠了很久仍是一無所獲,肚子稀里嘩啦的叫個不停。
這山林之中有很多溫泉,但由於蟲獸出沒便鮮有人來,但對於獵人來說也就無所謂了。
前方冒着濃煙的地方便是這山中最大的溫泉,男子搓了搓脖子、抖了抖衣襟貌似有些悶熱,正好藉着山間溫泉好好洗洗。
男子朝着溫泉的方向走去,但很快他便停下了腳步,他目視前方的眼睛一動不動,那眼神中不再只有哀怨和憤怒,似乎出現了一絲生機。
只見溫泉之中有一女人正在沐浴,泉水正好沒及她的腰間,她的上本身正好被這邊一覽無餘,雖然僅僅只是一個背影,但足以讓男人爲之神迷顛倒不顧性命。
突然一條七花蛇出現在溫泉之中,七花蛇正一點點逼近女子可女子卻全然不知,男子身爲獵人自知此蛇毒性異常。
片刻思量之後,男子扔掉手中弓弩衝出叢林縱身跳入溫泉之中,男子捉蛇的手法很嫺熟,他一隻手抓住蛇頭、一隻手拔出腰間匕首切向蛇身七寸,很快這條巨毒的七花蛇便被制服了。
女子趕緊轉過身來,袒胸露乳的上半身正好被男子看個一清二楚。
剎那之間,男子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當他望向女子的臉龐時,他的魂魄便已經被對方的容貌勾走了。
“啊”~“啪”~
一聲尖叫之後,跟着的是一記耳光。
“流氓,還不快滾。”女子驕橫撥扈的罵道。
男子目不轉睛的望着女子的一舉一動,他知道這樣的驚世容顏自己根本不配擁有,能多看一刻便是一刻。
“你還看?信不信本小姐殺了你?”女子說道。
“我想過很多死法都死不足惜,能死在你手裡我無怨無悔。”男子微笑着說道。
說罷,他將手中還沾着蛇血的匕首遞到女子手中。
“求你了,殺了我。”男子激動的說道。
漂亮的女人再毒辣心也是軟的,女子望着男子的神情再望了望手中這把血淋淋的刀,她終究還是沒有下去手狠狠的將匕首扔到溫泉裡。
“看夠了沒有?看夠了就轉過身去。”女子憤怒的說道。
男子目視女子的神情,對方外表美豔狠辣可內心還是善良,這不得不讓他覺得又恨卻又愛,儘管不太情願他還是轉過了身去。
待到女子上岸穿戴好衣物之後,男子才緩緩轉過身來。
“我叫歷晉南,你叫什麼名字?”男子問道。
“你還不配知道本小姐的名字。”女子鄙視的說道。
“你要去哪裡?”歷晉南問道。
“我去哪兒不用你管,今日之事就當沒發生過,你若敢向旁人提及我一定要了你的命。”女子惡狠狠的說道。
“今日你若不殺了我,日後定會愛上我。”歷晉南自信的說道。
“哼,笑話,本小姐怎會愛上你這種山野匹夫?”女子輕蔑的笑道。
就在兩人說話之際,四周叢林之中傳來“簌簌”的響動,山林之中常有野獸出沒,這讓岸上女子不由的心生畏懼。
“這是什麼聲音?”女子驚恐萬分的問道。
“可能是蟲獸出沒,我是專治蟲獸的獵人,你不用怕!”歷晉南說道。
說罷,歷晉南已經來到岸上並護在女子身前。
女人生來就該是被保護的,女子收起了方纔的刁蠻任性乖乖躲在歷晉南身後。
叢林之中的響動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天色昏暗視野並不清晰,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見一羣紫色的東西正一點點靠近。
直到這些紫色的東西距離他們二人僅有十步之遙時,他們終於看清楚了對方,那不是什麼東西而是一羣穿着紫色鎧甲手持鋼刀的人,那個身材魁梧面容英武的帶頭男子正是紫州軍上令向林。
“小姐,跟我回去吧!”向林走上前來望着女子說道。
原來這位美麗動人的女子便是紫州王千金東方珀,這段時間紫州軍一直四處尋她,不料她竟然已經跑到了赤州。
“你認識他嗎?”歷晉南轉過身望着東方珀問道。
“不,我不認識他,你救救我吧,他們是壞人要把我買到妓院。”東方珀連連搖頭撒謊道。
“她說他不認識你。”歷晉南轉過身來望着向林冷冷的說道。
“小子,我勸你別管閒事。”向林指着歷晉南的鼻子蔑視道。
“這個女人的事我管定了。”歷晉南冷冷的說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身體有沒有你嘴硬?”向林憤怒的說道。
說罷,向林上前一步,一拳正中歷晉南胸口。
向林似並未用全力,可歷晉南已經倒在數步開外的草地上,口中鮮血一個勁兒的往外冒。
“我當是什麼英雄好漢,原來只是個逞強的傻小子。”向林嘲諷道。
此時見歷晉南倒地不起口吐鮮血,東方珀並未上前攙扶或是關切,反倒是在一旁嘀咕着:“真沒用,看來是指望不上你了。”
女人對待自己不愛的男人永遠只會無情,因爲她們只會對自己愛的男人噓寒問暖、俯首稱臣。
“小姐跟我回去吧,紫州王已經下令若是帶不回你,我等就必須自刎謝罪。”向林祈求道。
“你們不過就是我爹身旁的狗而已,死個那麼一兩條倒也無妨免得活着浪費糧食。”東方珀辱罵道。
“小姐,不管你怎麼說我們都無妨,但今日我等就算綁也要把你綁回去。”向林說道。
說罷,向林一步步朝着東方珀走了過來。
正當向林準備將手伸向東方珀的時候,歷晉南又一次不顧性命的撲了上來,歷晉南自知不是向林的對手也就只能抱住對方的腿。
“你鬆開。”向林望着歷晉南怒吼道。
“打死我也不鬆。”歷晉南倔強的說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命有多硬?”向林大聲吼道。
說罷,向林俯身下去朝着歷晉南頭部就是一拳。
捱了一拳後歷晉南直覺頭腦充血疼痛不已,但他仍舊沒有鬆開雙手。
兩拳、三拳、四拳......
也不知打了多少拳?就連向林拳頭都有些隱隱作痛了,歷晉南還是未曾鬆開分毫,他就那樣趴在那裡死死的抱住向林的腿,嘴角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濃。
此時一旁的東方珀終於爲之動容了,望着血泊之中這個與自己初次相遇便兩度捨命相救的男人,她知道自己無以爲報此刻或許眼淚是她唯一能給對方的一點點安慰。
“傻瓜,你鬆手吧,他會打死你的。”東方珀哽咽的說道。
“只有我還有一口氣在,便沒有男人可以在我面前欺負你。”歷晉南氣息羸弱的說道。
此時向林要對方性命如探囊取物,可這裡畢竟是赤州的地界,若是殺了人怕恐會引起兩州紛爭,當下兩州聯姻在即實在不必再生枝節。但若不殺對方,怕是這傻小子會死纏到底。
正當局勢騎虎難下之際,突然一個神秘人出現在了這裡,他應該早就出現了但直到現在也沒有人能夠發現他。
離向林不遠處有棵大樹,此大樹長得枝繁葉茂,大樹最粗的樹椏上坐着一個人、一個剛剛睡醒還連連打着呵欠的人,他捋了捋擋在額頭上的凌亂髮梢,那張俊朗的臉慢慢凸現出來,他不是別人正是與東方珀一樣離家出走逃避婚約的司徒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