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三年過去了。
初春的風,有些微涼。
初春的馬,有些睏倦。
初春的人,有些相思。
梅花謝了,桃花還未開。
人影稀疏的街頭,無人賞識的烈酒。
赤州還是赤州,卻不再是當初那個赤州。
花淵還是花淵,卻不再是當初那個花淵。
婁夏還是婁夏,卻不再是當初那個婁夏。
除了享樂,這座城裡的人似乎還會了些別的什麼,比如說耕種、紡織、相夫教子等等。
當夜幕降臨,那一座座昏黃小屋裡傳來的一聲聲嬰蹄和一聲聲微笑,這座城裡的人似乎已經學會滿足。
赤州西郊,路邊酒攤,一男一女對坐,他們一口又一口的喝着漸微涼的烈酒。
穿着薄衫的女子一邊喝酒一邊流淚,穿着薄衫的男子一邊喝酒一邊搖頭,“咕嚕,咕嚕”的咽酒聲合着一旁思春的貓叫,像是深夜裡冤魂發出的悲鳴。
“小琪,別喝了。”歷晉南奪過小琪手中的酒碗勸說道。
小琪沒有說話,她直勾勾的望着歷晉南,對視了很久很久,她眼神中似有千萬相思離愁無人解;而歷晉南的眼睛開始躲避,他知道他幫不了自己的妹妹,因爲他自己也正飽嘗其痛,所以他繼續喝着酒。
“哥哥,你也別喝了。”小琪勸說道。
“哥哥不能不喝。”歷晉南哽咽的回答道。
“爲什麼?”小琪問道。
“我愛她,現在我有能力愛她了,她爲何還不回來?”歷晉南痛苦的呢喃道。
“你還能愛而我卻不能愛,即便我爲了他豁出性命、背叛天下,他也不會給我愛的機會。”小琪哭訴着。
歷晉南擡起頭望着眼前的妹妹,他知道她就是曾經的自己,他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婁夏,如果要發泄就只有找到婁夏。
“走,別喝了,我帶你去個地方。”歷晉南說道。
說罷,還沒等對方應答,歷晉南便拉起小琪匆匆離去。
小琪不知道哥哥要帶自己去什麼地方,她也不會去問,她只是希望那個地方真的能讓自己忘憂、戒愛。
花淵,赤州花淵,幾盞微微亮的燈,寂寥無聲寧靜的小院已不見了當年的繁華和喧囂。
眨眼的功夫,歷晉南和小琪便來到了赤州花淵門口,時隔三年他依舊沒有忘了到這裡的路,因爲這裡當真算得上他半個“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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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小琪突然停下質問道。
“那個男人就在裡面,你難道不想進去看看。”歷晉南問道。
“見了又有何用?”小琪無奈的說道。
“見了總比不見好,見他好你可以爲他高興,見他不好你可以以此嘲笑,所以還是進去見見吧。”歷晉南勸說道。
“若見他好,真能替他高興嗎?”小琪反問道。
“也許不能,但這樣或許可以讓你死心。”歷晉南篤定的說道。
“真的?”小琪天真的眨了眨眼問道。
“真的,相信哥哥。”歷晉南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
說罷,歷晉南帶着小琪越過大門繞過重重小院,最終二人停在了一間泛着紅暈火光的小屋門口。
火光泛紅,飄飄欲墜,那已經是快要接近熄滅的火。
“他就在裡面,你去問個清楚。”歷晉南指着小屋門說道。
“好。”小琪冷冷的說道。
突然,歷晉南一般拽住小琪。
“你想好了嗎?那裡面除了他還有另外一個女人。”歷晉南問道。
“想好了。”小琪堅定的說道。
這一刻,小琪很堅定,而歷晉南卻猶豫了。
所有人都知道推開門將會面對什麼,幾乎所有人都不會選擇去推開門,但似乎小琪真的已經決定了。
她走了很慢,近在咫尺的距離卻成了天涯之遙。
但她每一步都很堅決,因爲她邁出去的腿沒有顫抖。
當那隻纖細的手就快要觸及那扇門時,她的手還是顫抖了,但即便手在顫抖、眼在流淚,她的心卻是無比堅決的。
門馬上就要被敲響,但小琪卻停了下來,屋裡傳來一陣對話聲,對話之中也提到了她的名字。
“你和小琪到底什麼關係?”盛世煙依偎在婁夏的懷中問道。
她躺在他懷裡的姿勢還和三年前一樣妖嬈懶倦,可畢竟還是三年過去了總得有些改變,從來自信蔑視一切女人的盛世煙也不那麼自信、不那麼高傲了,她也需要男人的肯定和決心。
“萍水相逢而已,我視她如我的親妹妹。”婁夏幾乎沒有考慮便回答道。
“僅此而已?”盛世煙帶着疑問的眼神望着婁夏問道。
女人是觸覺動物,當她擁着你的身體時,她能夠準確分辨出每一個訊息的真假。
面對盛世煙的注目凝望,婁夏終於還是遲疑了。
而此時在門口正淚流滿面的小琪,她也在等待着答案。
“僅此而已。”婁夏思考了很久回答道。
這一次盛世煙信了並且給了婁夏一個深吻,屋外的小琪也信了,此時她應該更加傷心,她應該衝進去問個究竟,這些年她日夜等候、良久陪伴換來的究竟是什麼?但似乎她不準備問了,或是已經知道了答案。
小琪收回了手,她不準備去敲門了,她轉過了身望着歷晉南,轉過身的同時她笑了。
“你怎麼了?”歷晉南關切的問道。
“我喜歡了他三年,等了他三年,我無時無刻不再表達我的愛意,我無時無刻都在用盡手段讓他知道,現如整整三年了,三年錯愛就算是我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吧,應該夠了吧?”小琪望着歷晉南悽笑着問道。
“夠了,夠了,妹妹你做的已經夠多了。”歷晉南上前擁抱住小琪安慰道。
“哥哥,我沒事,過了今晚我們再也不要來這裡了。”小琪說道。
“走,我現在就帶你走。”歷晉南一把拉起小琪氣匆匆的說道。
“等等。”小琪突然站住說道。
“等什麼?這個地方你還想待?”歷晉南問道。
“哥哥,我也想帶你去個地方。”小琪微笑着說道。
“什麼地方?”歷晉南疑惑不解的問道。
“去了你就知道。”小琪說道。
說罷,小琪拉着歷晉南,二人出了花淵走在冰冷無人的街道上。
路越來越熟悉,歷晉南大概已經意識到要去什麼地方,他有些牴觸、有些惶恐、有些不安,那是去赤州王府的路,那裡住着他朝思暮想的女人,但他明明知道卻沒有拒絕。
高大、**的赤州王府門口無比淒冷,冷風從不知名的街道盡頭吹來,他們二人的薄衫沾了初春深夜的霧水卻又很快被風乾。
“你去敲門還是我去?”小琪指着赤州王府的大門問道。
“真的要進去嗎?”歷晉南猶豫的問道。
“要麼帶她走?要麼了斷她?你管怎樣你都必須見她一面。”小琪很認真的說道。
“見了又有何用?”歷晉南反問道。
“見了未必有用,但不見一定沒用。”小琪篤定的說道。
她將方纔哥哥勸說自己的話又還給了哥哥,但似乎道理不一定就對講道理的人管用。
“你見了他,難道就真的忘得了他嗎?”歷晉南反問道。
這一問像一個鋼針一樣突然洞穿了小琪的魂靈,一陣涼意和刺痛令她無比清醒,所有的痛苦一瞬間又回來了,包括她那看似流盡卻源源不斷的眼淚。
小琪沒有說話,但歷晉南並意識到對方的痛苦,他只想傾訴不需要應答。
“你知道嗎?她已經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她還待字閨中怎麼能有孩子?你看出來嗎?她雖瘋瘋癲癲卻一直護着那個孩子,她爲了那個孩子能夠躲避世俗的眼光,她寧願裝瘋賣傻一輩子。”歷晉南聲嘶力竭的哭喊道。
小琪依然沒有說話,歷晉南痛苦她不能感受,因爲此刻她的心已經被痛苦全部全部佔據。
“走,我們回紫州。”歷晉南憤怒的說道。
“真,真的就不回來了嗎?”小琪問道。
問出這句話時,小琪心中仍爲自己留有餘地,她的決絕似乎並不發自內心,而是來源於得不到的痛苦的驅使。
“如今我已是紫州之王,你是紫州王妹,我們都不再是曾經被人肆意壓榨的螞蟻了,如果他和她愛的人、牽掛的人都死了,那麼我們是不是就能夠得到?或者心理是不是就能好受些?”歷晉南怒目圓睜的望着小琪問道。
“爲了這三年的錯愛,我們淪爲惡魔值不值得?”小琪帶着懷疑的目光問道。
“勝利者纔是對錯是非的標尺。”歷晉南冷冷的說道。
說罷,歷晉南拉着小琪的手轉身離去。
小琪有些猶豫,她知道她和她哥哥以後會面對怎樣的路,但心中的僥倖令他拋開了一切的顧忌。
夜一點點變深,春雨襲來夾着點點冬末賴着不走雪花。
清晨,雨散,雪融,赤州花淵之中枯木逢春,花叢開始有了復甦的跡象。
盛世煙依偎在婁夏身旁,兩人微笑着注視着那些生機勃發的嫩芽。
“你甘心嗎?”盛世煙問道。
“爲什麼這樣問?”婁夏反問道。
“你看這些嫩芽馬上就會結出無比豔麗的花,指不定那一朵就比好看。”盛世煙望着甦醒的花叢說道。
“你看那枯木上的葉子。”婁夏指着光禿禿的梅花樹說道。
“哪有什麼葉子?”盛世煙傻傻的問道。
“對啊,葉落便一去不返,即便冒出新芽卻再難開出同樣的花。”婁夏微笑着說道。
這一刻盛世煙終於放下顧慮,她凝望着婁夏那張佈滿鬍渣漸漸老去的臉,她知道帥氣和年少都已經一去不返,可她更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她愛的,心中有了這個答案,任憑滄桑變化又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