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雅讓她一席話問地啞口無言,心說以我與這丫頭的親密程度,她都不敢吐露半字,看來此事在相府也是諱莫如深了。如此今晚我必須再去一趟那裡了,禁不住在心內嘆了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到時再說吧,於是招呼塔娜來牀邊坐下說說話兒。
雖說主子的牀夠大,在上面打個滾都綽綽有餘,可自己是個什麼身份兒,怎麼敢和郡主平起平坐?塔娜婉言推拒。
吉雅知其意,於是笑眯眯地盯着她的粉嫩小臉兒,揚了揚弧度堪稱完美的下巴,小嘴兒輕啓,故作嗔怪道:“都成了結拜兄弟了,還這麼地忸怩,有個什麼意思呢?”
塔娜聽了莞爾一笑,起身坐到吉雅身邊,也不說話,只是低着頭扯着衣襟兒,好似有話要說又不好意思說的樣子。
靠地這樣近,吉雅順便仔細打量了下自己這個貼身的小丫鬟。
只見她今日梳了個垂掛髻,頭頂盤成蝴蝶結樣式,前面彆着支翠綠色的玉簪子,沿着蝴蝶髮髻兩端伸出兩縷亮麗的秀髮,也用同色翠珠兒攢着,彎成環狀分別垂至耳際,髮絲烏黑油亮似緞子般潤滑,望之柔情似水而又不失簡潔明快。
標準的古典美人瓜子臉,額頭光滑飽滿,秀眉不描自黛,眸子清澈如水,撲閃撲閃的長睫毛似兩葉墨色的迷你羽扇,流線秀美的鼻樑障顯高貴典雅,圓潤的鼻頭兒微微上翹,映襯着嬌俏粉嫩卻脣線分明的性感小嘴兒。
這妮子還真是生地挺俊呢,這身裝扮也着實不差,一身翠綠的毛皮織金小襖,腰間束着同色玉帶,下着同樣布料百褶裙,裙下露出小半截白色緊身褲,褲腳束在粉底牛皮靴內,加之身材婀娜多姿,玲瓏有致。
這身裝扮,這份美貌,讓人望之都會誤以爲是哪家府上身份尊貴的小姐,只可惜,只可惜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吉雅心中一陣惋惜。不過轉念一想,既然她是我的貼身侍女,如今又是我的結拜“兄弟”,怎麼也得給她許個好人家,不能埋沒了她。
嗯,吉雅在心中點了點頭,應該給她找個她喜歡的人才對。
憶起昨日她看着鼎臣的眼神,和那一副殷勤的樣兒,便心中略知一二,於是笑眯眯地盯着她的長睫毛,明着是審視,看起來卻又像是打趣兒,笑問道:“塔娜姑娘有可心的人兒了麼?不妨說來聽聽?”
塔娜聽主子這一詢問,登時羞地小臉兒泛上嫣紅,更增一分嫵媚姿色,睨了吉雅一眼,道:“奴婢不知道郡主在說些什麼?”
“噢,那是我多想了,聽說這府裡的女孩兒年滿十五歲就要聘個人家了,原本以爲你已有心上人,好歹咱們主僕一場,怎麼地也得拼着自己的能力給你配個可心的人兒,既然沒有,那額赫如果亂點鴛鴦譜,給你隨便配個小子,屆時你可別找我哭啊。”吉雅一臉的無辜模樣兒。
塔娜一聽主子點中了要害,不禁有些猶豫不決,咬着嘴脣,低下了頭。
吉雅知其已有所動搖,更把她心內所想猜着了八九分,笑道:“有我給你作主,你怕什麼?”
塔娜咬着嘴脣輕聲道:“只是即便我對人家有這層意思,卻不知人家對我……怎麼看呢?”
“是鼎臣吧?”吉雅目光如注,一語中的。
“郡主既然有數,還問奴婢?”塔娜輕聲反問,不勝嬌羞。
“這人確實不錯,長的好模樣,性情又好,嫁了他定是有福的。”吉雅讚道。
塔娜聽了主子的溢美之詞,低眉垂目,咬着嘴脣沒有言語,嬌羞之態上又多了一分欣喜。
吉雅望着她,心中思忖:你我皆身處元朝末年,戰亂紛飛再所難免,嫁與漢人也未必是件壞事,本想憑着額祈葛的地位,許你心上人鼎臣混個一官半職,只是這天下即將易主,還是不必冒這個險了,如今看來,只要有足夠的金銀,自然可以四海爲家,終比侍在這相府坐以待斃的好。
“既然你主意已定,那就試着和他相處吧,女人這輩子終究要找個心儀的依靠,且不要錯過了。”吉雅看着眼前這嬌羞的小丫頭,禁不住眼含笑意。
塔娜更加不好意思了:“什麼錯過了?哪裡就那麼嚴重了?郡主越說越不像話了!”說着側過了身子,佯裝生氣。
“我說的可不是玩笑話,你十而有五了吧,他也有個十六七歲了,估摸着下次咱們與他們見面時,他已經有了老婆了。”吉雅正色道,說完睨了塔娜一眼,禁不住要笑出聲來。
這話果然有效,塔娜聽了終是有些急了,擡眼看着吉雅,閃爍其辭:“那、郡主說這事如何、如何是好?”
“看你自己的嘍。俗話說的好: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吉雅說出了自己想說卻不敢做的事。
“可是咱們和他們都見不了面,咱們是相府裡的蒙古人,他們是山野鄉間的漢人,追求什麼的卻又從何說起?”塔娜的勇敢有些出乎吉雅的意料,看來她不是不敢追求,而是礙於距離和身份差異啊。
“如果他對你也有意,那我就稟明額祈葛,許了你們的好事,先招他來咱們府上當差,再行下一步打算。”吉雅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當差是不錯,別看相爺這兩日待咱們兇了點兒,其實平日裡相爺、夫人待下人都是極好的。只是還要有什麼下一步打算呢?”塔娜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吉雅一愣,方始想到這妮子還不知道天下既然大亂的事,自己說地有些多了,便岔開話題,笑道:“說到這出去與他們見面的事,我也正躊佇着呢。”面上現出爲難之色。
塔娜接言道:“主子有什麼事,請明示。”
吉雅故作憂慮的嘆了口氣,緩緩道:“如今額祈葛大發脾氣,你也都看到了,咱們還想再出去斷是不那麼容易的了。”
塔娜咬着嘴脣,心裡很是同意主子的意思,卻也苦無良策。
塔娜端詳着她的面色,悠然道:“其實你能幫得上我,只是你未必願意啊。”
塔娜聞言擡起了頭,有些奇怪:“郡主有話儘管說,還有什麼奴婢不願意的說法呢?說吧,只要奴婢能辦得到。”墨染一般的瞳孔注視着主子的俏臉,眼神裡充斥着的都是鼓勵。
吉雅頓了頓,盯着塔娜的眸子,一字一頓道:“解鈴還需繫鈴人,只有把相爺哄高興了,放寬對咱們的管束,就可以……你懂得?”
塔娜聞言恍然,一臉正色地點了點頭,深表贊同。
“只是……如何能讓相爺高興呢?咱們昨日惹了那麼大的亂子。”塔娜一籌莫展。
“所以說,你要幫我啊,爲了我跟那幫小子的諾言,也爲了你的終身大事,你必須幫我。”吉雅語氣堅定,言語間無庸置疑。
塔娜看着主子的表情那麼嚴肅認真,沒有一絲一毫的玩笑之意,不禁也表情堅定的點了點頭。
吉雅得到她想到的訊號,終於道出了她的目的:“俗語說的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們只有摸清額祈葛的脾氣,才能哄他開心啊。”
塔娜讓主子的彎彎繞整地腦子有些霧氣濛濛,脫口問道:“郡主想知道有關相爺的什麼事,貌似您應該比奴婢更瞭解相爺吧?”
吉雅聽了她的話,不禁撇了撇嘴,沒有言語,心說你個丫頭怎麼這麼死心眼兒,你忘了我腦子摔壞了麼,選擇性失憶啊……唉!
塔娜想了想,猛然明白了:“噢,奴婢想起來了,郡主的腦子……噢不是,奴婢是說郡主的病還沒好利索呢,呵呵,那個郡主要知道相爺的什麼事,奴婢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嗯,那就好,你告訴我,那個人頭,是怎麼一回事?”吉雅本想問些相爺飲食穿着、興趣愛好之類的也好投其所好令其開心,可還是難掩好奇心,脫口問了心中最想了解的事。
塔娜聞言,面上立顯驚懼之色,目光閃爍,分明有些後悔剛纔一時衝動迷糊跟主子許下了“知無不言”的承諾,不禁微微撇了撇嘴,坐在那裡無言以對。
因了都在想着那可怖的一幕,室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吉雅還在等待,等待她要的答案,她隱隱的直覺告訴她,塔娜對人頭一事是有所瞭解的,甚至說自己現在的這個軀體的靈魂也知道事情的原由,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兌現你剛纔的諾言,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吉雅催促着,言語中竟然透着連自己都不太相信的森森寒意。
她太急於解開這個疑團了,她怕她再不弄清謎底就會讓那顆面目恐怖的人頭整地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塔娜觀主子的模樣兒,知今日已無可閃避,只能實話實說了,眼神變得悽迷:“其實郡主摔下馬之前是知道事情的大概原委的。”
吉雅雖然已經料到這個可能,但聽她一說還是禁不住心中一凜。
“這顆人頭不是別人,正是相爺的阿爸嘎。”塔娜道。
阿爸嘎?塔娜努力思忖着,憶起當裡額祈葛在塔頂香案前就是這樣稱呼那個、那顆人頭的。她說的沒錯。
阿爸嘎?
“原來他竟是我的、我的爺爺?”吉雅低聲驚呼,自己爺爺的人頭竟然被割了放在案前供奉,這成何體統?太不像話了!娥眉微蹙,漸漸擠成了深深的“川”字。
塔娜微微嗍起了小嘴兒:“郡主,這個時候您怎麼還有時間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