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娜聽了這話兒,微微一笑,又問道:“你秋痕哥之前也曾託曲大娘出去採買麼?”
“不曾託過。聽秋痕哥說的意思是他還有別的事要做,所以這次才找曲大娘幫忙。”
“噢,”原來是這樣,塔娜頓了頓,道:“沒你的事了,忙你的去吧。”
“是。”那丫頭應了聲,退了下去。
看來他把寧心閣的事情倒是安排的很妥當。就連明日郡主要出行的事,他也猜測到了,當真是觀察入微,心細如髮,塔娜心想,於是又往儲藏室走去,想去那裡選幾款布料,給那些結拜兄弟做兩身單衣,因爲天氣眼見着越來越暖了。
到了儲藏室,便見那個負責看管儲藏室的丫鬟藥心站在門口左顧右盼,好像在等待什麼人。於是便走上去問道:“這是幹嘛呢?等誰?”
藥心一見塔娜,連忙施禮,笑道:“藥心自然是在等待姑娘啦。”
“嗯?等我?”塔娜莫名其妙。
“是啊,秋痕大哥說姑娘一會兒就會來這裡,叫我在這裡等着姑娘呢。”藥心笑道。
什麼情況?塔娜娥眉微蹙,一頭霧水。
藥心瞅了瞅塔娜的神色,疑惑道:“姑娘難道不是來取布料的麼?”
“是啊,你怎麼知道?”
“秋痕大哥說的呀,他一早上就過來跟我說,讓我把前幾日做好的衣物歸置好,等着姑娘今日來取。”藥心道。
“什麼?”塔娜有些難以置信,“不是布料是衣服麼?”
“是啊,秋痕大哥說了,姑娘若是來取布料,就說衣物已經裁剪好了,讓姑娘只拿着現成的就行,若是想格外再帶些布料去,也都給挑選好了,讓姑娘親自來檢驗一下,看合不合適,姑娘請進來看看吧。”藥心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
塔娜雖說秋痕辦事牢靠,但卻沒想到心細至此,於是將信將疑地跟着藥心進了一個儲藏間,只見乾淨光滑的木質地板上放着兩個紅木大櫃子,藥心掏出鑰匙,問塔娜道:“姑娘要打開箱子看一看麼?”
“不必了。”塔娜輕勾嘴角,微微一笑道。
“是,秋痕大哥已經把這些衣服的數量、式樣列好了一個清單,讓我轉交給姑娘,姑娘請看。”藥香遞過來一個綢緞卷軸。
塔娜接過來,打開一看,只見上面用着工工整整的楷書寫着衣服的套數,樣式,大小,分別屬於哪個人的,就連重八兄弟們家裡大大小小的人的衣服也都給準備了,很是齊全。
塔娜從頭到尾看過來,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這筆跡一看就是秋痕的字,塔娜是很熟悉的,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想的如此周全。
“姑娘,這是鑰匙,您現在要打開看一下,與清單上的數量進行覈對麼?”藥心問道。
“不必了,只把鑰匙給我就好了。”塔娜淡淡地道。
“是,給您。”藥心說着把鑰匙遞了過來。
“叫人把這兩個櫃子送到郡主的臥房吧。”塔娜吩咐道。
“是。小妹這就差人去。”
塔娜點了點頭,揣了鑰匙準備出去,驀然好像想起了什麼,對着正要出門的藥心叫道:“回來。”
藥心一聽,轉身跑回來,躬身笑道:“姑娘可還有什麼吩咐?”
塔娜想了想,問道:“我想着要在倉庫裡找找看,看有沒有什麼捕魚網啊、打鳥的彈弓啊、蹴鞠啊之類的東西,取些送去郡主房裡。”
“這個姑娘不說,小妹也已經給準備好了,什麼圍棋象棋、捂魚罐子、捕魚網、葉子牌,秋痕哥都已經給挑選好了,叫明日一大早就送到郡主那裡去呢。”藥心指着另外一個屋子,繼續道:“就在那屋裡的箱子裡擱着呢,姑娘要不要去看一看?”
“噢,不必了,我看這樣吧,你去多叫幾個小斯過來,把這兩櫃子衣服和那個裝玩兒的箱子一併搬到主子的臥房來吧,主子最近身子有些疲乏,早上要多睡一會兒,你們一大早往那裡搬運東西,不小心就有可能吵醒了主子,左右已經準備妥當了,就一併搬過去吧,也好讓主子親自查對一下東西的數量和質量。”塔娜吩咐道。
“是!”藥心笑道,“對了,姑娘,這裡還有一個小箱子,是秋痕大哥叫小妹明早一併着送過來,叫親自交到您手裡的,說是您前些日子讓秋痕哥去外面幫着挑選的小物件,叫您務必留着。”
“給我的?”塔娜問道。
“是啊,姑娘請隨我來看一下。”藥心說着走在了前面。塔娜有些狐疑地跟在後面。
到了隔壁的屋子,藥心指着擱置在八仙桌上的一個外觀精美、散發着檀木香味的小匣子,笑道:“就是這個,小妹還想着,這裡的東西一定都些寶貝,不然怎麼會用這麼好的匣子來裝着呢?”
塔娜也沒說話,只撫摸着匣子上的銅鎖,轉頭問道:“鑰匙呢?”
“鑰匙就在剛纔小妹送給姑娘的那個鑰匙串上,您自己找找,那裡面最小的那個就是。”藥心笑道。
“噢。”塔娜摸了摸袖口裡的鑰匙應了一聲,道:“他說沒說這匣子是送給郡主的?”
“沒有,小妹只聽說秋痕大哥說,要把匣子交由姑娘來保管,再沒說別的。”藥心搖搖頭道。
“噢,行,這個匣子我找人先搬走了,剩下的叫人直接送到郡主房裡,且去辦你的事去吧。”
“是,小妹這就差小斯擡去。”藥心躬身回覆道,回身朝着另外一個房間叫道:“香草兒,玉葉兒,來給姑娘的東西送過去!”
“是。”香草兒與玉葉兒連忙從房間走出來,二人一邊一個提起匣子的提環兒,把匣子擡了起來,看樣子,這重量還不輕。
“走吧。”塔娜走在了前面,那二個丫鬟隨後跟着。
一路上塔娜也不說話,直在心裡胡思亂想,這秋痕的辦事能力倒是很強的,心思也細到如此,真正叫人佩服,只是想起他昨天晚上的胡說八道,便沒了好心情。
塔娜自己的臥房是獨立的,就是吉雅郡主臥房旁邊的套間裡,是三個房間,兩間臥室,一間裡是張大牀,一間裡是鋪小炕。還有一個獨立的廚房,和吉雅的臥室倒是滿像的,只不過面積小了好多。
到了臥室,塔娜讓她們二人把匣子放到炕桌上,便給她二人各賞了一吊錢,打發她們去了。
塔娜觀察了下桌上的小匣子,這是一個暗紅色的匣子,表面光澤亮滑,上雕牡丹花紋,確實像藥心說的那樣,這匣子的樣式很精緻。
塔娜將手伸到袖子裡,取出那串鑰匙,這個鑰匙串兒上掛着十多把鑰匙,有大有小,除去那兩個衣櫃的鑰匙和這個小匣子的鑰匙,還有八九把。
塔娜觀察着這十幾把鑰匙,陷入了沉思與疑惑當中,這些鑰匙都幹嘛的,咋都給我了,剛纔因爲有心事,一時忘了問一下藥香。
想了會兒,心想,算了,還是瞅空兒去問一下藥心吧,於是找出最小的那把鑰匙,給小匣子開了鎖,放下鑰匙,緩緩掀開匣子蓋兒一看,匣子裡滿滿的,不知裝的都是些什麼,上面鋪着一張光滑亮麗的大紅緞子,塔娜輕輕取過鍛子,往匣裡一看,只見滿匣子都些金銀珠寶首飾,最爲難得的是,樣式都是時新的,市面上最流行的,塔娜雖是相府裡地位最高的大丫鬟,主子平日裡也常賞些飾品,也是極貴重的,但數量畢竟有限,能帶的出去的也就那麼十幾件,況且女人都有個通病,就是永遠都覺得衣櫃裡缺少一件衣服,首飾盒裡缺少一樣首飾,陡然見到這麼多亮閃閃的寶貝,塔娜怎能不激動?只見她伸手撿起一個綴玉金步搖,放到眼前觀察了會兒,然後放到嘴裡輕輕咬了下釵竿兒,覺得確是真金,對着鏡子,輕輕插到鬢上,擺弄了幾下,映到鏡子裡的美人兒好似越發的嬌俏了,禁不住淺淺地笑了。
復又從匣子中挑了一對蝦鬚鐲子,套在白晳細膩的腕上,兩腕並在一起,左右晃了晃,只覺得這對兒鐲子襯的這對玉腕更加尊貴誘人了,不禁喜上眉梢。
驀然想起旁邊還一張帛書沒看,於是纖指捏起綢布,展開來看,只見上面寫着:塔娜我妹親啓,這箱物件是我在相府這十幾年積攢的一部分家當,曾聽你說,你酷愛金銀首飾,我便留心着去市面上尋找來這些時下里最流行的式樣,也不知道妹妹是否中意,若是喜歡,那哥自然喜不自勝,另:你手裡的這串鑰匙是相府外吉西衚衕秋宅的房門鑰匙,那是我爲咱們倆置辦下的住處,望你有空時,帶着這串鑰匙光臨那裡一下,看看房舍院落,還有哪些不太滿意的,就寫好清單交給儲藏室的藥心,我會按照清單裡的要求去置辦了就是。秋痕哥敬上。
塔娜持着帛書的手有些顫抖,面色鐵青,她其實早該想到,這些東西和這串鑰匙就是秋痕的傑作,應該想到卻又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事情的佈置都是秋痕在參與,不想也應該知道是他辦的,沒想到的是,這小子在府上呆着的這十幾年,竟然撈了這麼多油水兒,一想就知道是個貪污腐化分子,塔娜如今才發現,其實她根本沒有真正瞭解過秋痕,覺得他隱藏的很深很深,這感覺讓塔娜有些害怕。
塔娜面色蒼白地把頭上的步搖摘下來,又慌忙把鐲子退了下來,重新放回匣子裡,想把帛書也重新蓋到上面去,放到半空中,驀地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把帛書放到炕桌上,轉身下地,穿好鞋子,轉身拿起帛書,走到炕邊上的書桌邊兒,把帛書翻過來,將背面朝上,放在書桌上,鋪好拈平,取過筆架上的毛筆,往硯臺上沾了些墨水兒,站在書桌邊兒,思忖了會兒,在帛書背面寫下了一段文字:你的首飾、你的房、你的鑰匙、你的人,我全都不感興趣。且不要再在我身上再花任何心思。
寫完,把毛筆往硯臺上一擱,拾起帛書吹了吹墨漬,看看已經乾的差不多了,便細細地鋪在匣子裡的珠寶首飾上,蓋上蓋子,重新用鑰匙鎖好,然後朝外間喊了聲:“來人!”
外面便有丫鬟應了,進來問道:“姑娘有何事要吩咐?”
“讓儲藏室的香草兒和玉葉兒過來一下。”塔娜道。
“是。”那丫頭答應着退了出去。
塔娜脫了鞋子上了炕,倚在被子上看起了書,看了會兒又瞅了瞅炕桌上的匣子,心說,這要是湯鼎臣送我的該多好,哪怕只有一樣小東西也好,那她一定會立馬喜滋滋地戴上,連晚上睡覺時都不會摘下來。只可惜不是。
而且估摸着湯鼎臣不但不會送她什麼金銀首飾,連銅鐵首飾都不會送,因爲他太窮了,窮的好像連飯都穿不上,連四季換洗的衣服都沒有,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搭錯了,偏偏就看上了他,對他情有獨鍾。
想到這裡,塔娜不禁幽幽地嘆了口氣。
過了大概一刻鐘的功夫,香草兒和玉葉兒到了,二人笑着給塔娜拜了拜,香草兒問道:“姑娘這麼急着叫咱們,不知有什麼要事?”
“也沒什麼事,就是要麻煩你二人把這箱東西送回到儲藏室,交給藥心,叫她務必親手把這匣子送還給秋痕管家。另外,這兩把開衣櫃的鑰匙我留下,剩下的這些個鑰匙也都交還給秋痕。小心着點兒,可別弄丟了。”
“噢,原來是這事兒啊,沒問題。”香草兒說着與玉葉兒走過來,把匣子提在手上,拜別塔娜,往儲藏室返回。
到了儲藏室門口,藥心正好站在那裡,遠遠地看到香草兒和玉葉兒手上提的東西,就有些迷惑不解。及至到了跟前兒,方始發現這匣子可不就是塔娜姑娘適才從這裡拿走的那個麼?於是問道:“這是怎麼說的,纔剛搬過去的,這會兒怎麼又搬回來了?”
香草兒笑了笑,道:“誰知道呢?”
玉葉兒露出了一絲不屑的眼神兒,瞅着藥心,堆起笑容,道:“藥心姐姐難道沒聽說昨晚上的事兒?”
“什麼事兒?”藥心問道。
“我聽叢五那小斯說,昨晚上秋痕管家請他們在他屋子裡喝酒,他跟衆小斯吹噓,說他拉過塔娜姐姐的手,還親過塔娜姐姐的嘴,數次。”還沒等玉葉兒說完,香草兒便扯了扯玉葉兒衣襟兒,道:“玉葉兒妹妹可不要瞎說,哪有的事兒啊?”
藥心聽了玉葉兒這話兒,不禁眉頭一皺,道:“真有這檔子事兒?”
玉葉兒笑道:“就是說嘛,看塔娜姐姐平日裡也是一本正經的,不像是這樣輕浮的人。”
“然後呢?叢五就把這事兒告訴你了?”藥心扯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玉葉兒見狀,忙給藥心遞過熱氣騰騰的茶水杯子,然後過來給藥心按摩肩膀,一邊按一邊笑道:“藥心姐姐你一定想不到,就在秋痕大哥在那誇誇其談的時候,塔娜姐姐正在窗外偷聽!”
“啊?”藥心一聲驚呼。“怎麼這麼巧?”
“就是啊,真是無巧不成書。偏偏就這麼巧。”玉葉兒嘆道。
“然後呢?塔娜姐姐不得氣個半死啊。”藥心道。
“何止啊,不止呢。塔娜姐姐也不知是不是氣地瘋了,把個關着挺嚴實的房門,一下子就揣開了,進去把秋痕哥一頓大罵,把酒杯子也摔了,還發誓再不跟秋痕哥說話,若是說了,就讓和未來的丈夫一個早死,一個出家。”玉葉兒一口氣把事情講完了,藥心聽地張大了嘴巴,一臉的驚愕表情:“她真這麼說的?”
“是啊,叢五就是這麼說的。看他說的那樣兒,應該不是瞎說的,估摸着就是千真萬確的呢。”玉葉兒興致勃勃地說,也不顧着香草兒一個勁兒地扯着她的衣衫,香草兒和玉葉兒是親姐妹倆兒,父母都在墨羽堂那邊兒當值,姐妹倆就讓父母給插空兒安排到儲藏室做些零碎小活兒,又不累又可以給家貼補些家用。香草兒是姐姐,性格沉穩,不愛說話,玉葉兒性格正好相反,很能說話,也善於趨炎附勢,這會兒香草兒就怕妹妹胡言亂語,說出些個不該說的,平白無故地遭惹事非。只是玉葉兒不斷不住嘴,還拿眼白了她幾下,嫌她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香草兒無奈地輕嘆了口氣,心說,這妹子就這樣不謹不慎,遲早有一天得禍從口出。
藥香聽玉葉兒這麼一說,便把目光轉移到那個檀香木匣子上,覺得這裡面一定是有蹊蹺,於是微微一笑道:“你倆兒也辛苦一上午了,去廚房那裡吃午飯吧,午後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你們也不用來,且歇息着去吧。”
姐妹倆兒聽了,很是高興,忙道:“多謝藥心姐姐,多謝!”歡天喜地地退了出去。
屋子裡就剩下藥心一個人了,她起身走過來,來到這個檀香木匣子跟前,細細地瞅了瞅,更覺得它貴重精緻的不得了,摸摸這把銅鎖,心裡驀然有了個想法,不如——把它打開看看吧,看過之後再鎖上不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