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朕對老師的信任。”似乎是看出了凌巴矛盾的心思,劉協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來。
而聽着這句貼心的體己話,看着劉協滿臉誠摯,凌巴也覺得微微有些感動,輕咳了一聲以掩飾自己情緒變化的尷尬。
也實在是,應該說是自己對自己沒信心呢,還是說對劉協沒信心,或者自己根本就不相信他反而更相信那虛無縹緲的所謂歷史定論、宿命說?
說起來也是慚愧,劉協能夠對自己這麼坦誠,自己卻無法毫無保留面對他。
不過也無所謂了,凌巴心裡面對即將結束一切之後的未來,也有了一個草草的規劃,反正如果沒有意外,就是這麼樣,也只能夠這樣了。
有沒有進一步的可能,現在暫時還沒有想好,反正計劃是一回事,實際上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到時候看具體情況再更改也不是不行的。
倒是對面的劉協,看着沉思中的凌巴,沉吟了半天,似乎是在思索着什麼,然後良久才重新開口道:“其實,今日讓老師來,主要也是爲了這件事情。那麼……老師覺得,要如何,纔有可能堵住那些人的口呢?”
劉協這麼當面說出來,自然不是沒有理由的,事實上只要不是笨蛋,都能夠從這件事情當中尋找出某些人的影響來。
劉協如今已經快近成年了,這也就意味着,他將要逐漸親政,而且和之前不同的是,如同凌巴和三公這樣的位高權重的大臣,卻不再擁有自己的決策權,而只能夠用建議、和執行去發揮自己的權威。
完全擁有自己專制權力的君王,和之前的那個少年皇帝可說是完全不同的,而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個實質上的不同,也會直接影響到後宮裡面的地位變化。
到目前爲止,這麼多年以來劉協雖然在寵幸上並沒有表現出對哪一個妃子明顯的偏向性,而對於那個皇后也是秉持着中正和不偏不倚讓別人無話可說,主要是那個皇后自己也爭氣,即便是誕下了目前唯一的一個龍子,卻仍然不至於恃寵而驕,在讓劉協以及凌巴這些大臣滿意的同時,自然也讓某些人想找茬兒都沒有辦法,所以旁敲側擊就成了他們最好的手段,而對象,無外乎也就是那麼幾個,看起來和皇后卻是走得頗近,甚至劉協已經表現出了還要讓凌巴繼續擔任那眼看漸漸長大的大皇子的啓蒙老師的意圖,不管是衝着這其中哪一條,他們似乎都有理由站出來。
只是站出來卻也不敢直接站到臺前來,一來凌巴實在勢大叫人畏懼,二來劉協也很明顯一直在偏着凌巴,更何況說起來他們也不怎麼站在理字上,想要辯什麼也實在是沒個由頭,只能搗鼓出這些有的沒的出來了。
聽到了劉協的問題,凌巴沉默了一會兒,卻是笑着衝劉協問道:“想必陛下心裡面也早有了定計吧?不妨,說出來聽聽……”
……
大漢大元五年末,大元六年初,朝廷張貼皇榜,當今天子頒下聖旨,御封大漢衛國大將軍、駙馬爺、琅琊侯凌巴凌子衛爲“金牌保鏢”,賜御用金牌,可出入宮廷、佩戴武器,調令宮廷禁衛,有打奸臣先斬而後奏的權力,同時只要不是謀反叛國這樣的不可饒恕的罪行,在此金牌之下都可以得到赦免,當然只有一次權限。
聖旨曰:琅琊侯凌子衛,忠心護國,勞苦功高,以天子令爲“金牌”,而其護國衛國之行正是行其“保”之責,至於所謂“鏢”,卻並沒有什麼確定含義,當然也只有劉協和凌巴兩人自己知道這所謂的“保鏢”是連起來的,本來只是凌巴當初一時戲言所出,沒想到劉協這個少年卻是一直記在心裡面,不管他的出發點是什麼,是真心還是虛情假意,有着一份心,就足夠凌巴感動了。
從此,凌巴的榮耀簿上,自然也就多添了一筆,所謂的大漢“金牌保鏢”,不止是在大漢朝歷史上,就是在有記載的歷史上都找不到相應地,可以說是開天闢地這頭一遭,就是不知道後來會不會有人還能夠獲得了,就像是當初那冠軍侯霍去病一樣,只不過他的那個是“勇冠三軍”,而自己這個則是“保家衛國”。
而在這洛陽甚至大半個天下因爲這個新的封號而風起雲動的時候,凌巴卻躲在一個僻靜的小地方,做着他以前一直夢想着的視察和微服私訪的工作。
不過看起來,現在的他卻也是遇到了一些麻煩,可能是實在也沒有想到現在的自己究竟有多高的聲望多大的名氣,以至於雖然是微服出行,卻沒有經過多少刻意的裝扮,結果出現在這裡沒多久,就被人認出來了。
這也就罷了,偏偏一通所謂的糾紛,鬧到了凌巴這裡,要他來評個是非曲直。
凌巴對這些似乎是被自己光環影響到了的平民百姓有些無語,自己在他們眼中就是這種隨便一件小事情都可以拿出來讓他評判的人麼?
這也要怪他自己,誰叫他上次有事沒事結果搗鼓出了一個什麼大漢律來的,還說什麼一國沒有固定的律法顯然是不行的,這當然不是他一個人的作用,只是他進行了提議,然後在原本就有得漢律法的基礎上,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修改,不講一言九鼎的大將軍,就是皇帝都親口來過問這件事情了,還有三公似乎也是被凌巴說動了,對這事情上了心,自然而然,就上綱上線了。
但律法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是那麼好改的,更何況是在凌巴這個本來就不太懂行的人的主持下,一羣在君主專制制度下生活的人,怎麼可能真的制定出什麼合理的律法來?
至於封建社會裡面所謂的律法,實際上皇帝說的就是法,有些小地方地主或是霸主說的就是法,僅此而已,就是在後世都不可能完全實現的,更別說是在現在了。
有的時候讓凌巴自己都不由的想要嘲諷自己,還真當自己是什麼“金牌保鏢”保衛大漢了?
新的律法雖然還沒有出臺成形,但已經嘗試着在一些學子啊、或者是名士、學士們之類的讀書人之間傳播開來了,就是某些百姓也通過凌巴提議的各處地方先行通告有所耳聞,而凌巴這一次出來也順帶有看一看這地方情況的意思,卻沒有想到會碰上這麼一茬兒,讓他堅定了自己已經是一個“名人”了的心思,更想到自己以後出行,一定要好好化妝,反正自己的本事都沒有丟,實際上變一下臉就行了,很簡單的事情麼。
不過現在當着衆人的面,當然是不可能了。
其實這事情麼說複雜也不復雜,只是拘泥於凌巴自己本身身份的問題,他必須要做到讓別人看起來認爲是不偏不倚、同時又能夠體恤雙方的。
最後凌巴還是決定,先將兩人都各自安撫一番,然後按自己所想的對他們陳述一下爭鬥下去的利害,讓他們自己先決定是否自己協商調解。
最後不知道是在凌巴大將軍地位權勢的威懾下,還是真的被說動了,兩人自然都欣然同意了。
“大將軍,學生以爲,大將軍如此處置,怕是不太妥當吧?”卻沒想到,在衆人都散去的時候,身邊不知道何時出現了一個男子,直接對凌巴這麼說道
凌巴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年齡還不算大,不過眼中卻閃耀着睿智的光芒,這種光芒凌巴看過很多,他絕對不是最耀眼的,卻也有着屬於自己的特別,凌巴第一眼就看出來這傢伙恐怕會是自己想要的人才,是一個智謀之才,只不過聽他說話的口氣,雖然對自己是不客氣,但更讓凌巴注意的反而還是其中隱含的一絲說教的意味。
這讓凌巴心裡面不知是什麼滋味,肯定不會是憤怒,儘管凌巴已經變了很多,但這點小事上卻是能夠接受的,而且他一直從未將自己放在高高的神壇上凜然不可侵犯,所以被對方說教也沒有什麼,只要他說的有道理,自己也是可以虛心接受的。
真正讓他感到有一絲不可置信的還是——竟然還有人敢和自己說這種話,還用這種口氣?
可以說如今凌巴的地位已經到了不用他可以做出什麼,但別人都會當成是一個上位者、大將軍神秘獨特而凜然的高高在上的氣質了,即便他做了什麼錯誤的決定,也會被人主動找出一隻替罪羊來,對於這種在後世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的現象,凌巴也沒有什麼辦法,身在其中自然只能夠隨着,但這個傢伙確實是一個奇葩,讓凌巴對他的第一印象就十分深刻而且……特別、很特別。
雖然凌巴沒有回答他,但他在凌巴的眼中看到了笑意,看到了鼓勵,心裡面那最後一絲不安也隨之消失不見了,然後壯着膽子繼續說道:“學生以爲,對於有罪行者,只要有所證據,則定然不得輕饒,而方纔那糾紛之人,其中必有一人說的是假話,大將軍卻對此不管不顧……”
“但是法理不外乎人情,不是麼?”對方大概崇尚的是法家學派,凌巴卻也沒有一定要與他辯論什麼的慾望,畢竟這種學者一旦說下去,自己不認輸都不行的。
還好,這傢伙並沒有一直糾纏不休下去,不過他的下一句話更讓人着惱:“就是因爲,這是大漢衛國大將軍的人情麼?”
凌巴身邊的護衛哪裡容得自己主人被人這麼說,就要上前卻被攔阻住了,正是凌巴。
“哦?”凌巴承認自己真的對他好奇感興趣了,“那你叫什麼名字?”
“學生陳宮,字公臺。”那青年當即上前一步,自我介紹道,語氣裡卻很平靜,沒有絲毫被點名的激動或者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