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巴和董卓初次交鋒的這第一局,看起來終究還算是凌巴小勝了一場,不過這並不足以讓凌巴高興起來,因爲他很明白,彼此的交鋒,今天才只是一個開始,甚至還只是互相的一個試探,都並沒有到真正動刀動槍的時刻,也沒有撕破臉皮,現在保持着表面上的這層僞裝,可更加不能夠掉以輕心,暗地裡的對決永遠都比明面上來的可怕叫人無法防備。
雖然是在不知不覺之間就被凌巴擺了一道,但董卓到底是做大事的人,他脾氣是暴躁沒錯,卻很能夠看清形勢,在這種情況下也不多進行爭辯,對着凌巴冷哼了一聲,心中暗自涌起冷意,然後轉身就這麼離去——反正有的是機會讓他好看!
看着董卓昂然而去的背影,凌巴又是默默嘆息一聲,倒是王允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這一干大臣都好像是認命了一般,在座的都不是笨蛋,當然能夠最快的看清楚現在形勢如何,而且緊隨着董卓過來沒多久,很明顯整個嘉陽殿周圍都開始毫不掩飾地進行着各路守備侍衛的換崗,而換上去的那些人,不言而喻差不多都是董卓的手下;後面又有一個官職比較小也是一副文士打扮的青年男子經過他身邊的時候深深望了他一眼,他記得那個男子正是叫做荀彧、荀文若,可惜兩人交情不深,他現在也沒有心情上去搭訕。
現在凌巴只能在心中感嘆一聲還好,自己還留有後手,並不至於太過被動,否則今天要是發生什麼無法控制住的局面,那可就糟糕了,說不定連自己也賠進去了。
當然了,雖然打定主意是要惹怒董卓讓他不小心出錯,那樣子就有理由攻訐他,看樣子現在的禮儀似乎沒什麼作用,尤其是在絕對的武力震懾面前,但董卓想必也是絕對不希望看到自己成爲天下衆矢之的被羣起而攻之的,所以收斂是必要的,在原本歷史上也是到了他真正掌權之後纔開始毫無顧忌然後被天下所圍攻的,就是李儒也絕對不會允許的,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所以凌巴才能夠這樣肆無忌憚,反正自己的底線這個時候可是要低於對方的,他有什麼好怕的,該怕的是董卓纔對?
至於要是萬一董卓這廝沒那眼色,尤其是現在李儒被凌巴想辦法擠走,董卓身邊沒有了這個智囊就等於直接沒了大半邊腦袋,加上他本身脾氣(性)格的問題,真的做出了對彼此都十分不利的決定的話,凌巴不介意現在就來給他一個教訓,雖然那樣子對自己的損失會很大,而且現在這種情況下一旦將彼此都逼到了絕對的對立面上去,他沒有把握一下子就對付董卓,董卓也拿他無可奈何,最終就只能夠這樣對峙,這可不是凌巴想要的局面,哪怕現在先示之以弱與對方虛以委蛇,將來尋找機會給予致命一擊才更符合他的胃口。
心中轉着這些念頭,凌巴一邊在心裡面思慮着,一邊也跟着回到殿裡去,而這個時候也正如董卓所說的,小皇帝劉辯已經到了。
從頭到腳都是一副專門爲他定製的金黃色打扮,龍袍龍帽龍靴,穿在他六尺四五長的身體上倒顯得也是有那麼回事兒。
不過今天的劉辯顯然有些不對勁,至於不對勁在什麼地方,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就是覺得他很不在狀態。
不得不說劉辯雖然小,但還是很“敬業”的,這段日子以來雖然他都是作爲一個旁觀者甚至說難聽點兒就是一個擺設出現在這朝堂之上,但每一次都是保持着足夠的莊嚴肅穆,而且做出的一副樣子也是每每當有人在說話都是給人很認真在傾聽的感覺;今天卻明顯心不在焉,眼神渙散就不說了,甚至來了之後都沒有看過現場一眼,感覺就好象他一直處於夢遊般的狀態。
“上朝!”擔任着新皇帝身邊小黃門同時也是“兩朝元老”的蹇碩,有別於張讓那種十分尖細刺耳的略顯的豪放的聲音響起來,頓時齊壓壓一片恭敬行禮,一衆文武羣臣都拜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一會兒的安靜之後,纔是劉辯標誌(性)稚嫩的聲音:“平身……”
於是又是羣臣齊刷刷起身,然後又是程序慣例一般由蹇碩喊道:“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這個時候凌巴卻正在尋找董卓的身影,然後他目光一凝、望着某個方向瞳孔深縮。
他的確是看到了董卓,但此時的董卓卻不是站在武將序列,當然也更不可能站在文臣序列,而是一步一緩,正朝着殿上劉辯的位置方向走去。
不只是凌巴,當然羣臣都發現了董卓的動作,頓時就有不少大臣、老臣忍不住就要怒斥出生,卻被後邊的袁紹搶先了一步:“董卓,你這是什麼意思,劍履上殿也就罷了,如今竟然不經陛下准許,擅自上龍座?”
上面的劉辯似乎也從剛纔的不在狀態中漸漸回過神來了,只是看着這一幕,眼神中只有木然,並沒有大家期待着的劇烈反抗的表情或者是凌巴所想孩子應該有的驚慌失措,真的很木然,或者說是、很平靜。
對於袁紹和後面羣臣的(騷)動,董卓根本充耳不聞,繼續一步一個腳印以可見的速度緩緩步了上去,直到和皇帝龍椅平行,然後和蹇碩對視了一眼,互相眼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閃過,蹇碩微微眨了眨眼睛,似乎經受不住側過一邊迴避了過去,董卓卻是笑了,笑得有那麼幾分得意和張狂,彷彿就是前些日子何進的翻版。
緊接着就看到董卓寬大的身形轉過來,背對着皇帝劉辯,甚至從下面羣臣的角度看過去,基本上將劉辯的小身體都遮擋在了身後,然後面對着下方羣臣笑道:“諸位對於咱家有諸多意見,咱家也不想要多做解釋,只是今日之事,乃是處於對漢室江山拳拳之心,咱家對大漢之心,天地可鑑,陛下……亦可鑑。陛下,是不是啊?”最後這一句卻是問劉辯的,下方的羣臣卻被這突然的一幕和董卓、劉辯相互映襯的反應還有董卓方纔那番話攪得頭暈,只有凌巴隱約捉到了什麼,好像是深藏在印象中模糊的東西,他的確是記得,但偏偏到了這種時候自己的記憶卻不合自己心意,越是想要想起來偏偏就記不那麼清楚了。
良久沒有應答,董卓還是面對衆臣,沒有回頭只是皺眉道:“陛下,陛下!”
“啊,什麼事?”劉辯的“一如既往”的走神讓董卓暗喜,同時也是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不知道在打着什麼主意,不過這樣看來這個小皇帝是可以搞得定了,他心裡面未免鬆了口氣。
至於下面的孔融、王允和楊彪等人則不免都有些失望,不過孔融是滿臉怒氣寫在臉上,王允和楊彪卻是目光閃爍然後很快沉寂了下去。
“陛下……”孔融果然不出所料的出列了,他現在的職位,是九卿之一的奉常手下屬吏,因爲其名聲頗大,而且也算是兩朝老臣了,所以大家也都願意給他面子,只是他可不打算給劉辯或者實際上是董卓面子,一出口便是:“陛下莫不是想要讓我大漢江山拱手讓人,如今這般讓小人當道朝堂,非明君所謂!”
“孔文舉你大膽!”孔融話音剛落,董卓還沒有說什麼,立刻便有董卓的狗腿子配合着站出來說道:“當堂辱罵陛下,非議朝政,你還有沒有將皇上還有皇太后放在眼裡了?真是不忠不孝,不臣之心,莫不是你還想要取而代之?”最後這話說的可就有些重了,誰都知道孔融心是好的,而且對大漢忠心耿耿,是不太可能做出不利於大漢社稷的事情來的況且他就算是真想要做,手上沒兵沒人,也根本不可能做得到的。
凌巴看過去,發現說話的原來是御史部的一個小角色,並不值得他注意,他也確實沒怎麼注意過,這種人都是讓樂師他們看着的,自己根本連一點心思都懶得放在他們身上,現在又是扮演這樣跳樑小醜的角色,光是這樣也讓人在心裡面鄙夷了。
對於他的叫囂,孔融乾脆很明智的選擇了視而不見,氣的他狠狠咬了咬牙,不過考慮到彼此的確實殊有差距,還是隻能夠灰溜溜退回去。
“孔先生,聽說你那老母親最近就將要六十大壽了,到壽宴時,你覺得是在家裡舉辦好呢,還是來皇宮這兒舉辦好呢?”董卓的回覆緩緩道來,但內容卻叫人聽得觸目驚心。
凌巴等人均在心裡面暗道了一聲好手段,孔融乃是先聖孔子的二十幾代玄孫,對於儒家學問專研得也頗爲透徹,而且爲人古板守舊,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角色,可他偏偏有一個這個時代裡很多人都會犯的弱點,那就是孝順。
孝順本也沒什麼,儒家一向以來就是標榜以仁義孝道治理天下,孝是被上升到了國家的高度的,不管是從忠軍愛民,還是個人家庭血親關係的因素,孔融都不可能對自己母親的安危視而不見,而董卓方纔這一番話裡話外,透着的可都是濃濃的威脅,孔融自然不會聽不出來,現在的問題就是他要怎麼選擇,又將會做出何種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