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轟……”樹炮的爆轟突然再次在越州城內響起,越州兵,一片一片地倒下。
好不容易纔維持住的戰線,瞬間崩潰。
這次董真也看到了這殺神的面貌。
見顧全武的兵將一排樹炮放完後,又麻利地換上一排,再次點燃。又是一輪轟鳴聲。
自己這方毫無還手之力。
只能一股腦地潰退。
董真心如死灰。他黯然地朝王宮方向跪下,拜了一拜,然後,抽出橫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還好,一旁的湯臼見他臉色不對,就擔心他會出萬一,才見他手拔出了橫刀,就一把將他抱住:“防禦使!萬萬不可啊!”
“某已經敗了,上對不起大王,下對不起諸位弟兄……”董真滿臉悲嗆地說道。
“防禦使!聽某一言!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湯臼使了使眼神,一旁的親衛也會意,幾人合力,架起董真往東便走。
原本越州兵還只是前陣混亂,失了董真壓陣後,全部的越州兵都失了鬥志,譁然一聲,四散逃亡。
只有少數兵馬逃進了內城,準備做着垂死掙扎。
顧全武率部趁機一擁而入,繼而將內城團團圍住。卻沒有立即攻城。
城內,敗退的潰兵向內城內的守兵描述了,顧全武帶來的武器,那無可抵擋的力量。
讓恐慌也開始在內城瀰漫。
擔任內城防禦的都尉董義存,命人將這些散播恐慌信息的兵士都控制住,卻還是將消息如實地往內廷傳遞。
可過了許久,內廷卻沒有消息傳出來。
又見顧全武一時沒有攻城的跡象,董義存悲涼地長嘆一聲,叫了幾個親兵,準備親自去內廷走一趟。
內城已經全亂了,四下裡都是試圖逃命的人。可內城四門都在董義存的控制之下,這些人無論逃到哪裡,結局都不會相差太多。
至於那些四散鼠竄的內侍宮女們,只要不是滿身都包着的財物的,全都當做沒看見。
快步走到內廷,卻聽到裡面還有人在爭辯。
“大王!投降吧!”一個聲音苦口婆心地勸道,“誰也沒料到,董真竟然會放顧全武入城啊!如今之際,已是別無他法啊!”聽聲音,應該是李瑜。
話音剛落,又傳來董昌的咆哮聲:“董真!本王對你那麼信任,你豈可欺某!董真!”
聽到這話,董義存心裡就一陣火大,董真將軍此刻生死不知,而這李瑜竟然還在這裡詆譭他。他邁着步子往大門走去,卻被內廷守備牙兵攔住了去路。
守衛內廷大殿的牙兵統領董若虎見了董義存,意興闌珊地拱了拱手:“百官早就散了,內廷,就剩李瑜一人了……所以,你的信,沒法給你回。”
董義存也拱了拱手,算是回禮。兩人都是董昌的義子,說起來,也是兄弟。只是兩個人同在內城,雖是一個守內,一個守外,職責卻有所重疊,平素關係,自然不好。
可到今時今日,董昌這王庭,轉瞬就要傾覆了,兩人反倒能心平氣和地說幾句話了。
“所以,某纔過來看看……”說話間,董義存又指了指還在試圖說服董昌的李瑜,“大老遠地就聽到他在說降降降……這狗賊怎麼不去死!”
董若虎也是冷冷地哼道:“哼……他以爲降了顧全武,就能榮華富貴?若是大王當真降了,某第一個便要劈了他!”
“某卻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某若是死在城頭,你幫某砍上一刀。只是這個人情,某卻是沒機會還你了。”董義存也是恨恨地說道。
董義存守衛內城,若是顧全武攻城,他唯有死戰到底。董若虎卻要守衛董昌到最後的時刻。若是到最後關頭董昌降了,他便不用死。
“某自然是不會忘。某等兄弟一場,此役之後,若是不死,怎麼打算?”
“本想跟着義父幹一番事業,誰義父竟被這些小人矇蔽?唉,這幾年什麼好吃好喝的都享用過了,小娘皮也玩夠了,把這條命換給義父,也算是個瞭解!”董義存答道。
“若是顧全武打了進來,某等自然是以死報效大王。若是,大王當真聽了這李瑜的勸,降了呢?”董若虎指了指裡面。
裡面的對話,還在繼續,李瑜拜道在地上,哀求着,降了吧;而董昌則是呼天搶地,大罵錢鏐忘恩負義、大罵董真無能、大罵大唐天子不公、大罵老天不仁……
“唉……”董義存無奈地搖了搖頭,“某沒想過,也許,尋個山村角落,種幾畝地吧!”
“有一個叫徐武長的人,託人給某一封書信,說道,李藐在福建觀察使留後手下得了重任,希望昔日的老兄弟們能過去助他……”一邊小聲地說道,一邊看看四周的動靜,“他此刻已經據有了翁山一縣,倒是有一線希望。”
“李藐?”李藐在董昌軍中,也算是號人物,可惜被李瑜、吳瑤等人排擠,最後,被安排去攻打福建,失手被俘,去投靠他倒是個選擇,只是,“翁山才屁大點地方,去那裡做什麼?”
“翁山地方小,人可不少!”董若虎搖了搖頭,“關鍵不在李藐如何,而在於李藐身後之人,福建觀察使,便是城外打造這火器殺神的人!”
“嘶……”董義存倒吸一口涼氣,若是有這殺器在手,這天下,哪裡去不得?不自覺地點了點頭,隨即又覺得不妥,“義父還沒說如何打算呢!”
可一看到裡面董昌那副模樣。唉……話纔出口就覺得心中鬱悶。
“都尉!都尉!”正這是,董義存手下一名十將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城外顧全武派了使者過來,要求見大王……讓不讓進啊?”
董義存和董若虎相視一看,若是在平常,這種事他們也就是能傳個話,一切都須是內廷做出決斷。可事到如今,這內廷,哪裡還有一個正常人?
見董義存失望地看着裡面的董昌,董若虎建議道:“不如讓他進來吧?且聽聽他是如何個說法!”
董義存點了點頭:“某去將那人帶來,一起見見那人吧!”
內城門外,一人獨立,正是顧全武的得力屬下,駱團。
見內城門挨開了一條縫,他不再猶豫,隻身進了內城。
可駱團才進了城門,城門砰地一聲,又緊緊地關上。
隨即又涌上來十多名越州兵,手持利刃,氣勢洶洶地朝着他,董義存站在後面,冷冷地問道:“你來做什麼?”
“自然是爲了給你們送一條生路而來”駱團哈哈一笑道。
“某的生路只憑手中的陌刀!”董義存卻不屑道,“你若是有事便直說,若是來閒扯,便滾出去!”
一碰面就碰了個釘子,駱團也不惱,他忙道:“某自然是有事,某要爲錢使君帶幾句話給大王!還請通報一下!”
唉,裡面都那模樣了,還有啥可通報的,董義存點了點頭:“如此,那你便隨某進來吧!”
什麼時候一個都尉也能做這種決定了?駱團心中疑惑,卻不好問,只好跟着董義存直接進了內城。
過了甬道,進入到殿前,看到四處屋舍中,倉皇的人影,駱團才知道,這外城雖然看上去還戒備森嚴,內裡,卻是全空了。
等到他進到內廷之中,見空曠的宮殿之內,橫豎兩個人癱坐其中。
董義存忙問董若虎是何事,才知道,原來兩人撕逼太久,體力不支,正在恢復……
唉,嘆了一聲後,董若虎上前幾步,到了宮殿門口,大聲道:“啓稟大王,逆賊錢鏐,讓人來拜見大王,不知,是否可以讓他進來。”
“錢鏐?”董昌一聽到這名字,似乎身上又來了幾分力氣,他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就往門外走,“他想幹什麼?錢鏐人呢?他爲何不來?”
見了董昌這模樣,駱團也是嚇了一跳,他連忙半跪道:“錢使君在杭州,夜不能寐,日夜思念大王,日夜念念不忘與大王的恩情!”
“胡說,那他爲何不自己來見本王?”董昌怒道。
“只是,大王不敬天子,錢使君雖念大王之好,卻更加不能違背忠君之德!”
“狗屁!某纔是他的君!長安的那個李家天子,給了他什麼?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某!都是某董昌給的!”董昌嘶吼道。
見董昌發怒,駱團不敢直視,勉強辯駁道:“可大王的一切,都是天子給的啊!”
聽到這話,董昌怒不可遏,喝道:“那他現在可是要拿了某的項上人頭,去獻給天子嗎?”
董昌雖然昏聵,可上位者的氣勢終究還在,駱團連忙拜道在地:
“錢使君不敢!他只想請大王白衣出城,昭告天下……”駱團頭也不敢擡地答道,“錢使君道,此間事了,他希望能在杭州爲大王置下酒宴,再敘兄弟情誼……”
“兄弟情誼?”聽到這四個字,就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一樣,董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笑了很久,才又說道,“某時時刻刻都在念着兄弟情誼,可他!他何時真正地想着兄弟情誼?”
說完,臉上的怒氣已然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卻是難以名狀的悲涼,隨即又被瘋狂的大笑取代。
“哈哈……哈哈……哈哈……………………”
孤陌的笑聲,迴盪在大殿四周,無人敢去打擾,也許,是要給這個末世的王者,最後的尊嚴吧。
許久,也不知道他是笑累了,還是終於發泄完畢了。董昌再次站了起來,對這駱團道:“某白衣出城,隨你去杭州。”
“某想聽聽,錢鏐,他倒是如何面對某!”
說罷,董昌徑直往外走去。
大殿中的李瑜見狀,連忙也要跟過去。
才走到門口,見董若虎凶神惡煞一般地站在面前。
他不敢讓董若虎讓路,便想從大門的另一側過。
誰想,另一個身影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