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門去,雲氏問道:“你要去哪兒?”李太歌反問道:“你要去哪兒?”
雲氏低頭道:“現在清源村是回不去了,我先回我孃家。我孃家在流雲村。”
雍和問道:“流雲村在哪裡?”
雲氏朝着西南方一指,道:“流雲村和清源村相鄰,就隔着一道淺淺的溪水。”
雍和驚道:“那你回你孃家,豈不是自投羅網?萬一那些人再和你爲難怎麼辦?”
雲氏搖了搖頭,道:“凌牧司不會叫他們胡來的。而且大家都知道清源村的人爲什麼要爲難我。”
雍和問道:“爲什麼啊?”不等雲氏回答,就已經想通:“他們是爲了那個什麼金鈴?”
雲氏點了點頭,雍和問道:“那金鈴鐺很貴重麼?想必值不少錢吧?”
雲氏微微一笑,道:“那枚金鈴鐺很薄很小,不值什麼錢。”
雍和道:“咱們先去個地方躲一躲,等一會兒天黑了,再回你家村子吧?”
雲氏微微猶豫,畢竟也怕此刻回去,說不定正好撞見清源村人,想了一想,道:“也好。我們先去焦翁村去,那裡是……是我亡夫的姐姐家,老人家心地很好,一定會收留我們躲避一會兒。”
雍和心中奇怪,尋思:“你丈夫得姐姐,那也比你大不了多少歲啊,爲什麼要叫她老人家?”問道:“焦翁村在那裡?”雲氏向着廟後大路指了一指,遠處果然有炊煙屋宇,像是一座大村莊。只聽雲氏道:“你剛纔……剛纔欺負的那個小孩兒,就是焦翁村一個富豪的兒子。”
雍和尷尬笑道:“我可沒有欺負那個小孩子,只不過逗他玩玩兒。”
兩人繞過小廟,並肩朝焦翁村走去。走出幾步,雍和又忍不住好奇,問道:“那麼那個金鈴鐺究竟有什麼稀奇寶貴?爲什麼那些清源村的南宗人要來奪走呢?”
雲氏朝雍和看了一眼,道:“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秘密,告訴你也不打緊。福州城邊十里八村,每個村子幾乎都是景教信徒。我們南宗的景教,從上至下尊長稱謂,分別是宗主、貴司、輔司、法司、牧司。
“宗主該管整個南宗,貴司該管所在某省,法司該管所在某縣、牧司該管所在某鄉某村。這些尊長,都有一枚金鈴,就像縣老爺的大印一樣。我……亡夫生前,是清源村的牧司。”
雍和恍然大悟,原來趙澤河是清源村的牧司,死後金鈴作爲遺物,自然由雲氏保管,方纔那些響馬也說,由於清源村牧司剛死,村裡各派勾心鬥角,這纔給了他們可乘之機。
當下問道:“他們一定奪去金鈴,是要幹什麼?是某人要做你們清源村的牧司麼?”
雲氏道:“有的地方的牧司老朽或是病死,一般都是交出金鈴來,呈給分管自己的法司。再由法司派遣得力助手,進駐這個村子。可是如果村中如果有教衆特別聰慧,也能叫大家服氣,原來的牧司退位之後,也能將金鈴傳給那人,叫他繼任牧司。我丈夫死後,村裡有一個惡霸,名叫……名叫趙朝陽,他叫人僞造了我丈夫的手跡,寫了一封信,交給福州法司,說我丈夫生前答應他當下一任牧司,那法司就發下公文來,任命這人爲新的牧司。
“可是……可是村裡大夥兒都不服氣,我也……我也知道他是一個無惡不作的壞人,不願他當這牧司,就將金鈴藏了起來,不肯交給他。他派了人百般威脅爲難我,先是叫村中無賴搶走我家存糧,讓我三餐難繼,後來見我舅舅給我送糧食,又污衊我……污衊我和……說是要把我活埋,以此逼我就範,交出金鈴。”
雍和看着面前這個女人,心中忽然對她生出一種敬佩之情。
雍和道:“你把金鈴藏在身上,總不是個長久之計吧?就算你們流雲村的牧司能庇護你,可是那趙朝陽一定不肯善罷甘休。”
雲氏道:“我也知道。我見到凌牧司之後,就讓他帶我去見李貴司,我要向李貴司伸冤,將趙朝陽的底子揭穿,李……李貴司他老人家總不會置之不理。”
雍和問道:“李貴司?李貞卿麼”
雲氏咦了一聲,道:“你知道李貞卿李貴司?是啊,爲人公平正道,爲我們做過不少好事兒。以前十里八村爲土匪侵擾,不堪其苦。李貴司派遣武術好手分下各村,組建保安鄉勇隊,這些年太平許多了。”
雍和哦了一聲,道:“李貞卿麼……”
忽聽一人喝道:“朋友,等一下,我家大小姐有事兒要問問你。”這話說的十分客氣,但是語氣冰冷蠻橫,卻是那名叫“清子”的響馬。
他大步追了上來,朝雍和笑道:“這位朋友,我家大小姐不怎麼會玩兒你那寶貝,急得都快哭了。還請朋友回來瞧瞧。”
雍和心裡咯噔一下,強笑道:“當然。當然。”和雲氏對視一眼,隨清子回到小廟之中。
那少女手中捧着蘋果手機,對着黑乎乎的屏幕一籌莫展,見雍和回來,大喜過望,跳起身來,道:“喂!雍和,你回來了麼?你給我瞧瞧,它怎麼不亮起來呢?是不是壞了?”
雍和早就將手機關機,蘋果手機開機時,要長按電源鍵,那少女又怎麼會?一拿到手機,手指學着雍和的樣子不住點觸,手機屏幕卻一直不想剛纔一般亮起,心中大急,想雍和應該還未走遠,便差人叫他請回。
雍和只想快點離開這裡,攤開手掌,道:“我給你瞧瞧。”少女一臉委屈,小心翼翼地將手機遞給雍和。
雍和正要接過,忽聽站在門口的清子道:“哎呦,那是誰?”回過頭去,果見一個小點兒出現在大路彼端,向小廟飛馳而來。幾乎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小點兒忽然變大,原來卻是一個人影,那人奔走極快,不出三四個呼吸,已經來到廟門口。
廟門口守着的劉三兒和李康年兩人抽出單刀,在門口十字交叉,喝道:“站住!幹什麼的?”
那人約莫三四十歲年紀,面黑無須,身穿短褂長褲,戴一頂瓜皮小帽,看上去像是平素下地事農的農夫,見兩名響馬抽出刀來,微笑道:“在下流雲村凌瀟肅,請教貴寨金寨主。”
此言一出,廟中衆響馬紛紛站起身來,拔出兵刃。
雲氏低聲“啊”了一聲,臉上神色自然十分欣喜,雍和心中瞭然:“這是流雲村的凌牧司到了。卻不知道是不是來找我麻煩的。聽上去似乎不像,他剛纔點名要見金翎寨的金寨主。”朝那兀自盤膝坐在地上的女寨主瞧了一眼,心想:“原來她姓金。”
那女寨主手捧木碗,一口一口地喝茶,對廟外變故似乎一點兒都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