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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金掛玉的嫁車不復存在,只留下完整的底座。ai愨鵡琻
座上中心,女子身着紅彤彤的嫁衣,懷抱一把堪比她衣裳更加灼目的古琴,千嬌百媚,絕色傾城。
楚蕭離自她正上方輕靈落下,執劍的手負於身後,同時探出另一隻手,姿態無比卓雅優美的將那嬌俏的人兒,連她珍惜的琴一起攬入懷。
霎時,紅黑交纏在一起,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不知緣何,明明站得這樣遠,慕容紫竟能在這一時將那處發生的鉅細都望得清清楚楚盥。
楚蕭離的氣宇軒昂,寧玉華的不怯直視。
兩個人的視線激烈的交織碰撞着,無形中迸發出旁人都能感覺到的火花。
宛若一片寂夜,煙火重重綻放開,五彩斑斕的綺麗瀘。
金色的流蘇自寧玉華的鳳冠上流瀉而下,將她半面遮擋住,若隱似現的容顏,正是堪比碧玉的年華。
隨着她被完全置於楚蕭離的懷中,那細細的流蘇搖曳晃動着,顧盼生輝的美眸盪漾出絕美的漣漪,比方纔的琴聲還醉人。
廣場上響起楚蕭離一如既往的張狂大笑,身後的銀甲精衛鐵血的跪下,啓聲高呼——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繼而,嫁車後方來自北狄的送嫁大軍高舉手中的長槍,迴應——
“狄楚恆昌,永結太平!”
震耳欲聾的呼聲自廣場中向四面八方的傳開了去,仿若大地在顫抖,仿若蒼穹在晃動,整個皇城只剩下這一種聲音。
久久震撼着人心,久久難以平靜。
一場高手的對決,媚骨生香,天成佳偶……
一場強國的聯姻,狄楚恆昌,永結太平……
慕容紫站在角樓上俯望視線中的一切。
身邊除了溟影和慕容徵,所有的宮人們都被這場面感染,情不自禁的深跪下去,口中發自內心的一起吶喊着‘吾皇萬歲’的話語。
激動?還是澎湃?抑或者永生難忘?
所有的辭藻都不足以形容在場每個人的心情。
連同慕容紫自己都怔忡得在這片刻裡失了反映和思緒。
放空的眸長久凝望萬衆矚目的中心之處,楚蕭離抱得美人歸,闊步往東華殿方向去了,徒留下一道漸行漸遠的身影,瀟灑不羈,遙遠得觸不可及。
天色漸暗。
瞧着前一刻還是豔陽天,轉眼烏雲密佈,將明媚的光遮擋完全,似極了哪個灰暗的人心。
風雨欲來的靜謐和壓抑。
沒了熱鬧看,又得了溟影的眼色,四下的宮人們散得快。
不過頃刻,東邊的角樓上只剩下兄妹兩,和一個忠心耿耿的侍衛。
“難受了?”注視着相同的方向,慕容徵不鹹不淡的問他的妹妹。
慕容紫羽睫輕有薄顫,眸底那些意味不明的光收斂得極快,側首對向她的三哥哥時,面上已是一派風平浪靜。
名動天下的玄成公子再問,“沒有想與爲兄說的?”
除了不會武功,若要論個麪皮上的風華絕代,他亦不遜餘人的。
慕容紫以着考量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深知,只在這個人面前,自己用不着多做僞裝。
她半是說笑的問,“我說難受了,三哥當如何?”
慕容徵故作驚異的揚眉,捏着下巴故意風涼,“那就不應該來,眼不見心不煩。”
“說的極是啊……”她老氣橫秋的長嘆,還真如人所願的擺出哀怨的模樣來。
兩手往冷冰冰的城牆上一搭,連雙肩都無力塌下去了。
天光褪去後,偌大的廣場上只剩下寥寥可數的禁衛軍在收拾殘局。
那嫁車雖被掀了頂,車身四分五裂,還……滑稽的掉了只巨大的輪子,可要將僅剩的底座拖走,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見着北狄來的士兵拖拽得費力,留下善後的霍雪臣使了幾個禁衛軍一齊幫手。
從遠處看過去,那氣氛倒是和睦。
慕容紫看着那端的發生,淡淡的說,“三哥哥不知道,有些人就是那麼討厭,委實好管閒事。原本我今日是在屋裡睡瞌睡的,靈霜無端端把我拖拽來,我說‘不’吧,她還與我講了一通頭頭是道條理分明的大道理,這會兒子回想來——”
懷疑的目光悠悠轉轉的落到旁側丰神俊朗的男子身上,是後知後覺,是大徹大悟,還是相互利用,有意配合而爲之?
慕容徵含笑相迎,“四娘,明人不說暗話,爲兄是爲你好。”
假裝沉下臉色,慕容紫惱他,“難道三哥哥是想與我說,若這點程度都受不了,往後莫提往後?”
“非也。”
慕容相除了在朝中與太傅老父親對着幹,私下就算坑了自家人,那也定是爲其好纔出手。
“知己知彼,方纔能百戰不殆,你覺得我們這位自北狄來的表妹如何?”
人是慕容紫自個兒應下的,有怨言?打碎銀牙活血吞!
這會兒慕容徵能站在這裡與她說話,一則今日的戲看得心情愉悅了,二則,遠天拔地的表親哪裡能敵得過自己的親妹妹?
不出言點撥幾句,委實說不過去。
慕容紫想了想,道,“手段還不知,不過方纔算得上一鳴驚人了,沒準還能當作佳話流芳百世呢,只這宮裡厲害的人多了,待明兒個她過了兩宮太后那一關再說罷。”
她猜想寧玉華應當曉得自己無淚宮宮主的身份,加上表親這層關係,不至於入宮來就先急急忙忙的對付她。
那樣的做法太愚蠢。
沉吟中,回想那一場打鬥,她眉間輕微的擰起,“眼下我只好奇她那一身武功是自哪裡學來的,不知賢妃與她,哪個更加厲害一些。”
論武功,慕容紫是一竅不通。
見着這些人動輒飛檐走壁,連一把琴彈幾個調都能殺人了,單說此,她實在太吃虧。
哪怕身後有偌大一個無淚宮,她還真不敢問衆殺手們,得她這殺雞都不敢的宮主,心裡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這重頗爲窩囊的顧慮,很輕易的被慕容徵望穿。
先前萬歲爺那人劍合一確實了不得,加上人本身氣度卓絕,光憑那長相都能風靡大楚。
本以爲一樣會使劍的賢妃與他能稱作一對,可經過了這日,突然殺來北狄的公主,琴音悅耳,不比那劍與劍更加剛柔並濟,更加相襯麼?
只可惜——
“彈琴的又不是她,做個樣子而已。”
此話一出,慕容紫側目去,看慕容徵的眼色又是另一種。
“三哥哥,你在寬慰我麼?”
“你看我像?”
慕容紫不接話了,神情裡端得極好!
與她兜圈子,與她賣關子?
你儘管隨性,愛說不說!
這一招不變應萬變不知難倒多少英雄,不止楚蕭離拜服,慕容徵遇上也只能甘拜下風。
誰讓他們是一家人。
“你看那嫁車是不是很高?”慕容徵引導妹妹看過去,語氣裡都是點撥。
慕容紫順勢舉目遠眺,正好車後得十幾名禁衛軍在用盡全力的推,車身底座竟差不多與身材魁梧的禁衛軍等高,她立刻瞧出端倪。
不禁再向車底探視去——
她蹙眉猜測,“難道車下藏有一人?”
聞言,站在一邊默然不語的溟影淺有莞爾,他們的宮主大人總算看出來了。
慕容紫見他少有的表情,神色非但沒有鬆釋,反而更加沉暗。
倘若他與三哥哥都看出來,那麼楚蕭離一定也知道。
會陪着演戲,全當玩樂,且是也沒有拆穿的必要。
可竟然有這樣厲害的高手隨寧玉華來到楚國,看來不止寧玉書對北狄的皇位野心勃勃。
他這個妹妹,一開始就看準了大楚的後位!
今日造勢只爲先聲奪人,往後纔是重頭戲。
不得不叫人服氣的是,楚蕭離的後宮可真是藏龍臥虎啊……
心裡暗自嘆着氣,慕容紫眸色暗斂,“跟我說說北狄蕭家。”
算她曉得厲害之處在哪裡,慕容徵勉強讚了一句‘聰明’,說道,“蕭氏歷代皆爲北狄皇族效命,專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和刺殺,支系繁多,經過數年演變,勢力大到能夠影響皇位上的人,自然,蕭家的武力就是實力,厲害的那個說了算。”
說到武功,溟影難得開口接道,“時才與皇上交手的那位高手並未顯露真本事,至於他的深淺,恐怕連皇上都不知道。”
不光溟影,其實連楚蕭離都抱着一試的態度前來。
哪知遇上這等高手,恐怕這會兒萬歲爺美人在懷看似瀟灑,心裡已然揣着焦慮,不得不對這對寧家兄妹重新估量了。
溟影繼續道,“以音殺人只是蕭家淺顯的功夫,最厲害的是能夠用琴音蠱惑人心生出幻覺,隨寧玉華來的人能夠將自己的琴聲壓制,與皇上交手卻不傷這附近之人一絲一毫,可見其深厚。”
“那麼蕭太后可知道此人?”慕容紫問。
寧玉華來得這樣氣勢洶洶,威脅的已經不止這座後宮了,而是大楚的天下!
“不巧。”慕容徵眉眼帶着含蓄的笑,尷尬道,“太后娘娘這一脈的蕭氏早就落沒了,應當不知。她爲何會成了我大楚的帝妃,今日的高高在上的太后,改天你遇見咱們萬歲爺,若是他心情不錯的時候,倒是能夠問問看,至於他會不會告訴你,爲兄就拿不準了。”
但凡大家族,衰敗的支系下場總會落得十分悽慘。
聯想到蕭氏原本爲北狄皇族做事,僕從向來謹遵主人的命令行事,而蕭家又以武功論勢力,蕭太后這一脈必定從武不佳。
既發揮不了這個優勢,又要爲主子效命,只有一種可能,那麼——
強制打斷了思緒,慕容紫下意識的看向慕容徵。
交接的四目,一雙閃爍不定,一雙淡薄藏掩。
事關皇家隱秘,身爲對武德皇帝忠心耿耿的當朝宰相,慕容徵怎會輕易將話說得明瞭直白?
想從他那裡得到一個肯定,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莫看爲兄。”事關於此,他是真的有心避諱,“寵臣難當,往後的日子,爲兄還得仰仗四娘你,你可莫讓我失望啊……”
“三哥實在太會說笑了。”慕容紫脆聲笑了起來,帶着諷刺,“我哪裡需要做什麼?老老實實的等着三哥你的算計不就好了?”
慕容徵從善如流,“故而四娘你真的想如此?”
那往後的路真是要順暢太多!
慕容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沒得下次了!”
說完乾乾脆脆的轉身,回華庭去!簡直不想再與慕容家的大狐狸多說半句。
宰相大人就得這一個親妹妹,自從她入了宮,兄妹倆就難得像這般說上話,他踮着腳對那背影假惺惺的問,“沒下次了?莫非今日得了好處的只是爲兄?四娘,你這可算是過河拆橋?”
慕容紫煩死了他的假仁假義,頭不回,只甩出一句——
“把你的橋搭好了再來同我說!”
哪裡算過河拆橋?
至多是將她領到河邊,看了場添堵的大戲而已!
等到她下了角樓,和等在下面的靈霜走遠了去,天色是真的暗了下來。
慕容徵俊龐上的不着邊際的玩笑之色瞬間消散,在闇然的天光裡顯得幾分陰鬱。
與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他對着溟影謹慎道,“還請影大人查清寧玉華背後的高人,此事不但關係四孃的安危,更與大楚命脈息息相關。”
看情形,寧玉書早就得到蕭家的支持,此番借聯姻送嫁得到兵權,對他而言更是如虎添翼。
不能讓北狄的腥風血雨,沾染大楚的疆土。
溟影心中有數,頷首道,“相爺放心,我會拼死保護宮主。”
見他忠心不二的樣子,隨時可爲慕容紫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慕容徵神態稍有鬆釋,扯着眼角調笑,“萬歲爺倒真是捨得,將整個無淚宮都拱手送人,倒是委屈影大人了。”
溟影表上一笑,淡得不着痕跡,道,“也不是見誰都送的。”
言下之意,玄成公子雖與無淚宮往來密切,卻……
不說也罷啦,說多了某人更加想不通。
慕容徵深深受挫,嘆了口老氣,回身下角樓。
還有場宮宴等着他。
宰相大人每日忙得閒不下來,本是不願意去喝這個酒的,只橋還沒搭完,他不去,誰給萬歲爺的耳邊吹陣風,好將人吹到華庭去呢?
利用人的假裝被利用,完了還要喊屈!
他們家四娘最狡猾了。
……
夜來。
設在昭興大殿的酒宴如何熱鬧,如何奢華,都與遠在華庭的慕容紫毫不相干。
照例吃過晚飯,沐浴洗去一身疲乏,再而找個書卷,點上燈盞,靜靜的等夜雨襲來,她好眠。
若換做往日,定然是這樣的了。
但今夜不同。
約莫還差半刻鐘纔到亥時,漆黑的小院子裡響起了鬼祟的步聲。
平緩循序,很是拿捏得當。
接着,插的銷門被人從外頭利落的撬開,有個輕車熟路的人移身鑽進,順手關門鎖上之餘,擡眸與坐在對面桌前的人兒對視上。
“怎的又坐在這裡發呆?”
楚蕭離問得實在太自然,讓着慕容紫的錯愕更添兩分。
曉得他會來,可她的準備纔到了一半,委實沒料到人來得這樣快。
真不知三哥如何發揮的!
“我……正在等甜湯涼一些再吃。”盯着面前那盅瓷紋精緻的盅罐,她藉口找得不甚妥貼。
楚蕭離直接往她對面坐下,學着她交疊雙手在桌上,耷拉着肩頭,脖子還略往前伸的……又懶有醜的樣子。
“等甜湯放涼?”
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得如同細嚼慢嚥,沉黑漂亮的眸子盯着那盅東西打量,忽的就笑得心無城府,“四娘,你用的這個盅有保溫之效,你要等到哪個時候?”
“是、嗎?!”提高了語調,慕容紫睜大眼佯作恍然,“靈霜這丫頭真是的,竟給我弄了這個盅,還要不要我吃了。”
說着怪責的話,她伸手揭開盅蓋,立刻,一股肉眼可見的熱氣騰騰昇嫋而出,和剛從火盆上取下來的沒差!
事實如此。
慕容紫心裡打小鼓,這真的怨不得她,萬歲爺來得太早!
楚蕭離好似沒有察覺她的糾結,眯着眼深深嗅了一嗅,“真香,你盅裡燉的是什麼湯?有多甜?”
他穿着又與下午時候的不同,深紫色的寬鬆錦袍,與那件倒是相同的樣式。
只那件顯得飄逸出塵,宛若踏着雲端臨凡的謫仙人。
而眼前這樣就顯得灑脫了些,與他本性甚爲貼切。
他的墨髮質感是極好的,絲絲縷縷看似不規則的糾纏在一起,有些輕狂,有些張揚,令人捉摸不定。
只要經那淡風淺拂,便作一絲是一絲,一縷是一縷,軟順得堪比女子。
那時候,慕容紫就會覺得他其實是個溫柔的人。
“四娘?”
楚蕭離問罷等了半響都沒個迴應,只好把她喚回神,再衝她迷死人的一笑,“看呆了麼?”
慕容紫確是看得入迷了,聞聲微驚,接着滿身侷促,忙不迭避開那道籠罩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僵硬的側過身去,整個人的動作都不協調。
楚蕭離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不問都曉得是在鬱結他來得太早。
可是啊,回想之前在昭興殿,玄成在他耳邊那低聲一語,他還能拖麼?
單手撐着側臉,他慢條斯理的與她說笑,“”
久不見,他人都坐在了這裡,擺出大方的模樣,可不僅只是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