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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初時候,楚蕭離就有打算借祭祀之名作一局,混淆慕容家和關家的視聽,讓他們相互猜忌。ai愨鵡琻
故而來邊城見寧玉書只是順道而已。
北皇統共有二十一個兒子,最大的已過而立之年,最小的方纔咿呀學語。
在這當中,四皇子甯越曦和十一皇子甯越和,此二人乃皇后嫡出,身份尊貴,地位超凡,正因如此,兄弟兩大的不讓小的,小的更不想襯托大的,就着皇位爭得不可開交。
除了這兩個暗中較勁,還有陶妃所生的七皇子寧赫琰動靜亦是不小瞑。
他們三人把北狄皇庭內外的勢力一分爲三,這些年北皇病患越重,鬥得越兇狠。
坦言,這三人在楚蕭離登基後,分別在暗中向他示過好。
只他覺得北狄的內庭之爭沒有意思,無非僧多粥少,皇位只有一個,誰有本事誰坐璽。
再說他幫了哪個,將來都會反過來對付自己,何必操這份閒心?
像寧玉書這樣不受重視的皇子,母妃只不過是北狄一支小部族族長的女兒,排位靠後,人微言輕,就算有滿腹才學,輕易外露反而會招殺身之禍。
想要在皇庭裡把日子過得好一點,大可在以上那三位當中找座靠山,巴心巴意的效忠,和大臣押寶一個道理。
可讓楚蕭離意外的是,這個寧玉書什麼都沒有,竟妄圖奪嫡。
也是了,對於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既然無可失去,比起別個反而更加豁得出去。
正是這點引起了楚蕭離的少許興趣,反正機會他給了,寧玉書抓不抓得住,他都不得損失。
帶小辣椒來更是一時決意,他喜歡她呆在自己身邊,鬥嘴也好,惹她哭鼻子也好,哪怕不吭氣,終歸他想見到人的時候能看上一眼。
至於給她做宮主,讓她決定要不要應了寧玉書,楚蕭離心知肚明,都是他的算計。
面具下,深邃的眸子裡暗光涌動,他雲淡風輕的看着端坐的人兒,絲絲縷縷情愫輾轉纏繞,誰也不曾察覺。
既是喜歡,何如輕言放之逃走?
喜歡才更要算計,別的女人,他不屑。
此時發生的所有,尚在他意料之中。
慕容家如今分爲兩派,慕容淵和慕容徵這父子二人,反目是衆所周知的事。
因而寧玉書對慕容紫的懷疑得有理有據,就看她如何接下寧玉書這一招了。
這會兒,小辣椒正全神貫注的對付寧玉書,壓根沒留意身旁那道看着自己的專注目光。
“十三殿下認爲,本宮主應該拿出怎樣的憑證?”短暫的沉思過後,開口時,她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放在桌上,表情卻還是很平靜。
她淡語問,“我說此乃楚皇貼身之物,你可信?”
寧玉書向那玉佩望去,玉的質地自然是極好的,雕紋清晰優美,當中那個被龍紋纏繞的‘離’字更是威風霸道,單單一眼都讓見多了寶貝的北狄皇子覺得……此物價值連城。
多疑的天性使然,他仍揣測,“這是楚皇給你的?”
慕容紫笑了,話中帶着提醒,“你不該先追究這到底是不是他的物件麼?”
寧玉書怔了怔,頓悟不小心落了她的套。
手裡自若的翻轉着玉佩,慕容紫再道,“以慕容家如今的形勢,十三皇子對我有所懷疑實屬應該,只我今日前來與慕容家無關,我來,是因爲一筆交易,而我與楚蕭離是何關係,你亦無需揣測,你需要知道是:倘若無法說服在你面前的人,也就是我,那麼你就會白白浪費掉一個得到楚皇暗中支持的機會。”
有求於人的又不是自己,她纔不會傻到絞盡腦汁的讓寧玉書相信什麼。
他來都來了,騎虎難下,不信的話大可走好了,她是不會挽留的。
一切都是開出條件前的試探!
既然來的並非楚蕭離,既然做決定的人是她,寧玉書已是孤注一擲,自然豁出去,對她最大限度的榨取!
“想好了麼?”
不給他多做思索的餘地,悠閒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慕容紫連他此刻臉上是什麼表情都不看。
“相信十三殿下應當清楚,你不是第一個向楚蕭離示好的人。”
寧玉書果真動容,置於桌下的手都微微向內攏了一攏,“還有誰向楚皇示過好?”
擡起頭,慕容紫對上他的蕩起漣漪的黑瞳,紅脣勾起,狡黠笑道,“這我可不能告訴你。”
這場豪賭,與她無關。
寧玉書臉色一緊,不敢再小瞧眼前的女子。
“如何?”慕容紫語態篤然,操控着大局,“殿下是要將你來時就想好說服楚蕭離的話道與我聽,還是繼續與我周丨旋下去?”
“即便我說了你也不一定會答應,不是嗎?”
事到如今,寧玉書確實不敢貿然說話。
慕容紫就是要讓他猜!
猜得越多,不確定的就越多。
他自亂陣腳,她坐享其成。
揚起黛眉,慕容紫巧笑打趣,“若是殿下想請求楚國出兵相助奪權,這個我當真無法答應,否則不好同楚蕭離交代,至於別的,當要你說來聽聽,我自有拿捏。”
她肆無忌憚的喊着楚皇的大名,彷彿提及的此人,只是個與她私交不錯的故友,姿態輕鬆極了。
楚蕭離在旁邊也聽得心情無比愉悅,就說這丫頭不傻,坑人的時候手到擒來,不愧是他看中的。
在慕容紫小口小口的快把自己那杯茶飲到底時,寧玉書總算定心,“對於楚皇而言,我的相求很簡單。”
她動作輕輕一頓,擡首問,“是要聯姻麼?”
楚蕭離雖然把他同胞兄弟殺得差不多了,但楚國的公主可留下一大把,不比北狄的少。
隨便讓他娶一個,都是他賺到了。
“沒錯,是要聯姻。”寧玉書道,“我的母妃一族掌握天下間最好的火藥術,只要楚皇能夠答應我的要求,我便先將此術雙手奉上。”
慕容紫點頭,暗自用餘光瞟向楚蕭離,嘴上勉勉強強,“提議不錯,不知十三殿下看中楚國哪位公主?”
這時候她腦子裡都是按着萬歲爺的思路琢磨的。
對於楚蕭離而言,聯姻無非就是搭上些金銀珠寶,送個女人出去罷了。
拿這些換隻有北狄才製得出的威力驚人的火藥之術,很划算啊。
“我想宮主誤會我的意思了。”寧玉書朗朗出聲,斷了她腦中構想出的那副十里紅妝的盛大場面,道,“並非是我娶,而是楚皇娶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寧玉華。”
音落,慕容紫面上無任何表示,波瀾不驚的將他向自己投來的探究之色全然受住,轉而只有平靜的斟酌。
“原來十三殿下還有個同胞親妹。”
聽她這話說得,加上意外得剛剛好的表情,給人造成的感覺便是她真不知道他有一個親妹妹。
不過楚蕭離要娶哪個,她都是無所謂的。
寧玉書拿起茶淡淡的飲了一口,再道,“若我娶楚國的公主,此舉太過突然,於我在北狄的處境不利,但楚皇不同,我知道開春楚國後宮選秀,父皇亦動了心思要送個人過去,我希望這個人是我的妹妹,若由楚皇親自派人來提,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愧是皇族出來的人,事事都算得乾乾淨淨了,慕容紫佔盡先機都只能與他打個平手。
答應嗎?
不答應?
爲什麼不答應?!!
寧玉書已經在懷疑她的身份,她的所有,還有她和楚蕭離的關係,若想脫身,她的選擇只能是那一個!
楚蕭離的後宮很快就要百花齊放了,多一個不多,這與她有什麼關係,她在猶豫什麼?
那是火藥術啊……
慕容紫穩坐如山,端得風平浪靜,內裡竟洶涌起伏,混亂得快不能做思緒!
她知道不能沉默太久,每多一剎都是破綻,可話在嘴邊,要說出來怎麼那麼難!
攏起交疊的雙手暗暗的相互掐着,她都覺得疼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不過幾個眨眼之間,這次是寧玉書沒有給她思緒的餘地。
“如何?”
“好。”
一個字,一錘定音。
身後立刻有寒意十足的眸光將她籠罩,恨不得將她千刀萬剮!
慕容紫無法想象,這時的自己是多麼的鎮定。
她是誰?她到這兒到底是在做什麼?
……
離開客棧,鑽進馬車,慕容紫的腦袋還在嗡嗡作響,懵得不知所以。
恍恍然自己好似做了件不得了的事,那事旁人看着興許覺得無所謂,可她卻覺得天都要塌了。
靠在車中的背椅上,全身麻木而僵硬,每次的呼吸也都空落落的。
緣何……其實她都知道,就是硬着頭皮撐死不承認。
承認就輸了,打從一開始她就什麼都沒有,妄圖問楚蕭離要,他能給多少呢?
外面得誰揚鞭,‘駕’了一聲,車輪滾滾,往哪裡去?她無暇顧及。
走得一會兒,她都還沒把那口差點憋死自己的氣喘順了回來,車門忽的被人拉開,隨着一股子竄進來的冷風,楚蕭離利落的鑽了進來,坐到她的對面,同時順手摘下銀色的面具,露出他風華絕代的姿容。
他似笑非笑的望她狼狽的窘態,微微昂着頭顱,深沉的眸光中溢出她看不懂的情緒。
好像在生氣,又好像僅僅只是一貫的調笑。
楚蕭離凝視着她,良久才幽轉深長的說,“真是個本事的,我心裡放着哪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別個要給我塞女人,你倒是應得乾脆。”
在他看似不着邊際的讓慕容紫假裝宮主出面之前,一早他已料想完全。
寧玉書要求他相助,最直接的法子就是聯姻!
比起楚蕭離點名道姓要嫁個妹妹給北狄的十三皇子,當然他自己隨便娶一位北狄的公主更能掩人耳目。
而那人‘正好’是與寧玉書一母同胞的寧玉華,人他也助了,還不會引起哪個的猜忌,兩全其美得很!
他算得滴水不漏,故而把這些扔給慕容紫,爲的就是想看她是個怎樣的反映。
結果不試還好,哪怕是微小顫動不捨抑或者他期待的任何別的表情——統統沒有!
有的只是乾脆利落,她應得比哪個都快,楚蕭離自小算計着人長大,頭一回嚐到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什麼滋味。
叫他好一個火大!
慕容紫絲毫不覺,她翻江倒海的糾結那一生一世,在旁人眼裡最多轉身一瞬。
只不過她再懵,也從楚蕭離的語氣裡嗅到了火藥味兒。
懊惱的低下了腦袋,她看着自己糾纏在一起的十根手指頭,又是撇嘴,又是絞眉的……
一想不對啊,不是他讓她放了大心去談的麼?此事明明該她佔理,何以要縮得像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孫子?
想到此,於是她又擡起頭,拿着道理細聲兒的辯駁,說,“是你讓我拿主意的……那個火藥術,我聽爹爹說過,世間當屬北狄最厲害,難道你不想要麼?”
“廢話!”
楚蕭離的腳這會兒還被他自己搬的大石頭壓着,喘氣都帶着火。
他風流妖嬈的桃花眼都變得凶神惡煞,咬碎了皓齒兇她,“我還不知道北狄的火藥術聞名天下?我沒跟你說過那勞什子的火藥術早就在我手裡?哦,五年前的事你都不記得了,倒是朕錯怪了你。”
見他在氣頭上,慕容紫沒敢再吭氣。
縮頭烏龜是什麼樣兒,她跟着學。
車輕輕的顛簸,須臾出了城。
楚蕭離平復了少許,看她老實巴交的坐在對面,垂着個頭,小嘴委屈不解的撅起,眉心之間皺巴巴的,貌似在反省悔悟。
他略作一思,“你是爲火藥術才答應的?”
慕容紫應聲與他四目相接,含着春水的眸子滴溜溜的轉了轉,咬死了道,“皇上若要問我可起過私心想拒絕,奴婢沒有,也不敢有,此事無論如何看都對皇上有利,斷沒有拒絕的道理。”
她想的是,不如就趁此機會讓他徹底死了心。
終歸她要他的全部,他是不可能給的。
聽出她又在犯倔,楚蕭離眼一眯,噴出的火都能將她活活燒死。
只他比她長了那麼多歲,全當她使孩子氣,算上以往的當真計較不過來。
他再問,“那玉佩是怎麼回事?你要真想讓朕相信你沒個想法,說說清楚。”
當初她不是挺不稀罕的麼?
給了第一次摔地上,第二次更直接砸到他身上,膽大包天到這地步了,喜歡他的膽子都沒有?
他是洪水猛獸,還是妖魔鬼怪?!
慕容紫頓了一頓,更加淡定了,“奴婢想的是,既然玉佩是皇上的東西,在宮裡隨身帶也能……以防萬一。”
全是他想錯了。
他是誰啊?當今威懾八方的楚皇!
她能得他一塊貼身的玉佩,比懷裡揣着免死金牌還管用。
楚蕭離攥緊的拳頭擠出骨骼作響的聲音,起先是搬石頭砸腳,眼下呢?自己掌了自己一巴掌?
再熱的心也被她不斷的涼水給澆熄了。
然而他實在小看了慕容紫,在氣人這方面,她絕對當得起小辣椒的美名。
馬車裡壓抑得讓人無法呼吸,她從懷中把那枚玉佩拿了出來,虔心誠意的捧在手心裡遞向了他,“若是皇上覺得不妥,還請將己物收回。”
“慕容紫!”
楚蕭離猩紅的眼快恨出血來!
他怒極反笑,整個人都泛出陰鷙的氣息,狠絕道,“也是了,奴才就是奴才,是朕對你期望過大。”
探出修長的玉指,輕盈的從她手中拿回玉佩,他冷冷的睨視她,“既然這是你心之所願,朕不強求,玉佩算不上貴重,只被你碰過了,朕不會再要。”
語畢五指向內一收,掌心裡的玉佩登時生生斷成兩半,他順勢把手一揚,車門被勁風掀開,碎了的玉也被他扔掉。
“滾出去,莫要讓朕見了心煩!”
慕容紫陡然一僵,忙是垂頭掩去紅了的眼眶,逃似的爬出馬車,差點摔一跤。
外面不知哪時跟來的無淚宮殺手們突然見他們的‘宮主’跳車而出,齊齊嚇得不輕,難得不知所措。
便是天寒地凍的,一個孤零零的小人兒跟在馬車後,疾走一陣,小跑一陣,眼眶紅得沒法說。
冷血無情砍人不眨眼的衆殺手們無不爲之動容……
……
多得外面雪厚,馬車駛得不快,故而慕容紫‘滾’下車時沒受大罪。
溟影趕的車,自然聽見他們從城裡鬧到城外,聞得皇上拿身份壓人了,他只好暗中把車趕得慢些。
幸而慕容紫沒有跟在馬車後受罪太久,城外五里,一行人全然換了坐騎,這便往雪宮折返。
楚蕭離從車中出來就已恢復了冷漠之色,殺手們自來習慣以他爲馬首是瞻,他騎得灑脫自如,剩下的人都在身後跟着。
慕容紫素日的騎術學得尚可,放到雪地裡就要折半,由此落到了最後頭。
馬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駒,又是要在北境能用上的,體形更大。
她小小的人騎在馬背上面,光是要跟着隊伍都不容易,冷不防往旁邊一歪就是要倒下去的形容,好幾次看得殺手們一驚一乍的,頻頻對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不管楚蕭離是楚皇還是夜君,都讓他們聞風喪膽。
故而也只能對慕容紫略作同情,意思一下,誰都不敢伸手扶一把。
好容易熬到昨夜落腳的地兒,天也黑透了。
楚蕭離還是在原來的山洞裡歇,慕容紫自知再不能厚着臉皮靠近他,便隨便撿了個角落縮着。
愈夜愈深,外面起了風,遠在天邊的呼嘯彷彿聲聲都在對她凌遲。
別哭,都是自己選的,只是一時不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