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蕭離是想,兒子還這麼小,不會有太深的心思。
這是他的疏忽。
恰好這時,慕容紫在封后大典中回來,對於孖興而言,正好應驗了某些人曾經與他說過的某些話襞。
幸而兩人的誤會不深,沒有到釀成大錯的地步竭。
讓人挑撥自己的兒子和心愛的女人的關係,楚蕭離絕對不允許。
如今孖興還小,對人的喜歡只是種簡單純澈的情感,可若身邊的人總灌輸他權勢至上,長此以往,再過幾年怕是連本性都會被扭曲。
倒是多得這些人提醒了楚蕭離,往後大意不得了。
四娘纔回宮,今日這一件對她而言何嘗不是個考驗?
這廂,萬歲爺抱手倚在不起眼的殿柱邊,懶洋洋的作着沉吟,那廂,孖興也將始末想了一遍,得出結論:小紫姑姑除了變成父皇的妃子,還與從前一樣。
原先他在東宮聽聞慕容紫回宮的消息,滿心最先都被歡喜所佔據,根本不記得誰與他說過什麼。
興沖沖的來到東華殿,只想見小紫姑姑一面。
孰料,當一個與從前完全不同的慕容紫站在他的面前,那種改變帶來的衝擊,讓他突然就想起不日前耳邊的話語。
害怕是一定的,也幸好一大一小很快就解除了心結,要好如初。
孖興長年累月的置身在權利的暗涌裡,已經學會慢慢區分誰對自己是真心,哪些又是虛情假意。
故而乖巧的坐了一會兒,他主動對慕容紫道,“小紫姑姑,對不起,我不該輕信別人的話誤解你,父皇說得對,身爲天家之子,應當懂得辨別是非黑白,有自己的主見。”
原來楚蕭離除了忽悠自己的親生兒子之外,還會與他說這些道理深遠的話。
總算有個當爹的樣子!
慕容紫順勢道,“皇上說得對,不單因爲殿下是天家之子,而是這世間複雜,人又太渺小,凡事多思多想,總不會有錯。”
孖興聽話的把她所言記到了心裡,遂,再將她上下打量了遍,對那身華美的穿戴很是好奇,“小紫姑姑,方纔你說對我比對父皇的心還實,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慕容紫狠狠應聲,同時,警惕的回頭向內殿看去,多虧楚蕭離縮得快,纔沒被她發現。
壓低聲音,她鬼祟的說,“不過最好不要叫你父皇曉得,你知,他爲人有些小氣。”
對此,孖興不能再認同了。
小傢伙似模似樣的搗頭,放低聲音配合道,“小紫姑姑,你放心吧,我絕對不會讓父皇知道的!雖然你成爲父皇的妃子,但我還是會像從前那樣喜歡你,還有,今非昔比,你莫要再對我自稱‘奴婢’,如此有失丨身份,被宮人們聽見,傳出去,對你也不好。”
聽着他爲自己着想的話,慕容紫美滋滋的,照着他的小臉就親了一口。
孖興害羞得直搓手,傻笑着又道,“這也不能讓父皇知道,嘿嘿嘿……”
楚蕭離貓在樑柱後面,不僅全看見,還全都聽得隻字不漏!
好啊,兩個小東西私下做約定,把他排擠到邊角里去。
這讓萬歲爺的心情……怎麼越發的好呢?
有一時他想就那麼突然的走出去,將她兩個殺得措手不及!
可,見他們相處得其樂融融,便是遲疑了下,默默的看了一會兒,就轉回內殿繼續睡他的瞌睡去了。
……
待到楚蕭離一覺醒來,已是正午的光景。
外殿的偏廳裡,慕容紫和孖興正在用午膳,他睡眼惺忪的過去搭夥兒,因爲沒有洗漱,被兩人聯手好一番嫌棄。
末了,貴妃娘娘說要回門,就等着萬歲爺點頭呢。
楚蕭離還不曉得她的打算?
新官上任都有三把火,她攪亂了立後大典,風光無限,可一旦到了明日,就該由着她這個貴妃領上三宮六院的妃嬪去中宮給皇后請安。
寧玉華肯定會藉機對她發難。
她不想接招,拖着,出宮是最好的迂迴,叫那憋了滿肚子火的人無處宣
tang泄。
狡猾得緊!
可是他也許久沒有見到她,好容易團聚,她說要回門,天曉得回幾天?
關鍵時候,孖興開了口,善解人意道,“小紫姑姑,新娘回門需待到成親三日後,我知道你想家,可如此做不合規矩。”
慕容紫壓根沒把規矩當成一回事,笑盈盈的看着楚蕭離說,“你父皇就是規矩,再說,你何曾見過寵妃按着規矩辦事?”
孖興聽得一愣,稚趣的臉容上伴着斟酌的神色,半響恍然大悟,“也對。”
也對?
楚蕭離看樂了,故意問他,“你知道何謂‘寵妃’?”
孖興作一本正經狀,“小紫姑姑就是父皇的寵妃。”
這比喻太恰當,惹得邊上伺候的宋桓都撇了頭,用手掩嘴,竊笑不止。
慕容紫不多言,眸子裡轉着瀲灩光華,一個勁的往楚蕭離身上倒,只有一個意思:寵妃的要求,皇上怎捨得拒絕呢?
形勢所迫,萬歲爺只好從善如流,“準了!”
“不過——”他亦是笑得如沐春風,補充,“是朕陪愛妃一起回門。”
此話道完,午膳的氣氛就不太好了。
慕容紫做的打算是:在楚蕭離還沒來得及多有思索前,她單獨出宮,去相府會一會闊別許久的蕭晴子。
宮裡頭這些事,暫且不管都可。
自古以往,有誰見過奸妃在皇后面前低聲下氣?
她豈會怕哪些?!
給寧玉華下馬威不過次要順帶而已。
不想萬歲爺這樣粘她,若他一併跟着去,她不好辦事吖!
心思一轉,她笑顏如花的打官腔,“皇上乃一國之君,雖然寵愛臣妾,卻不能撇下國家大事置之不理對不對?”
楚蕭離比她還白目,好心情的喝着熬得奶白的魚湯,閒適自若地,“昏君不需要時時操心國家大事。”
“……你贏。”
慕容紫甘拜下風,低頭扒飯,胸悶。
孖興前赴後繼,眨着眼睛,充滿期待的問他的父皇,“那我能不能跟你們一起去?”
偌大的皇宮裡,與他最親的就是父皇和小紫姑姑,聽得他兩人要一起出宮,扔下他?
太說不過去!
楚蕭離連正眼都不瞧他,拿出嚴父的威嚴,斷聲拒絕,“鄒大學士半個月前與你佈置的課業都還沒完成,你想上哪兒去?”
言罷,不由分說的探手夾了一夾青菜放到兒子碗裡,“身爲男子漢,光吃肉也是不行的。”
孖興瞬間化作小可憐,撇了嘴,眼巴巴的瞅着碗中高得像小山似的青菜,無從下筷,欲哭無淚。
他向小紫姑姑投以求救之色,自顧不暇的慕容紫只能假裝沒看見。
誰也奸猾不過老謀深算的楚蕭離,愁啊……
旁側,溟影看得暗自好笑。
這一家子真是……和美得讓人打心眼兒的嫉妒。
……
立政殿。
已是入冬的時節,沁涼的風陣陣自門窗的縫隙鑽入內殿中,若有似無的掃在寧玉華的身上,與她帶來一絲一縷徹骨的清醒。
猶如凌遲。
她端莊的跪坐在金碧輝煌的正殿裡,臀下是象徵着凰權的寶座,她如坐鍼氈。
頭頂上價值連城的鳳冠壓得她透不過氣,身上層層疊疊複雜精美的鳳袍無比的沉重,連袖角的繡紋都像是在對她盡興無聲的諷刺!
腦海中,不斷的迴盪着慕容紫打亂她封后大典的那一幕。
皇后?
母儀天下?
只要慕容紫那個賤人多活一天,她便什麼都不是!
自大典禮畢,來到這裡中宮,六十四名宮人就一直整齊的跪在她的面前,直至此時。
誰也不敢多言半句,連呼吸都儘量壓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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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知道,來自北狄皇后娘娘在封后的第一日便顏面無存,甚至,已經有人開始默默爲自個兒另謀出路。
便是寂滅無聲時,忽聽寧玉華平靜的開了口——
“今日乃本宮的好日子,你們統統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