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曉之時,秋霜卻依舊未退去。這是一個安靜的清晨。
“呀——”突然,一聲犀利而又絕望的尖叫聲打破了清晨的所有寧靜。
白秋露目光呆滯地看着躺在牀上的人,那個人昨天晚上還和她聊着天,跟她說說笑笑,可是現在卻冰冷地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再也不會迴應她。
絕望的事情總是這樣一件接着一件到來,似乎幸福的人永遠幸福着,不幸的人永遠不幸着。
當所有人都跑進來的時候,只見到白秋露癱坐在地,地上還灑着冒熱氣的湯藥,青花瓷碗也是碎了一地。她一大早就起來給白長清熬藥了,可是他卻再也不會喝了。
岑龍升急忙走到白秋露身邊,抱起她,關切道:“師妹……”
這個時候只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不停地在顫抖着,到底是害怕,還是傷心?
夏雲洛、黃子欽、範偉和陳恆急忙跑到白長清牀前,黃子欽將手輕輕放到白長清鼻尖前,已經完全感覺不到氣息了。他悲痛地下跪,喊道:“師父……”
範偉和陳恆見狀,也跟着跪了下來。
夏雲洛只是呆呆地看着,手中的明懸劍還在微微顫抖,如夢境般,一切都那麼不真實。失去爹孃的那種感覺又油然而生,一點點侵蝕着他的內心。
葬禮並不隆重,整個白夜城只是零零星星地掛着白色的帶子,讓本來就冷清的城堡變得更加冷清。
葬禮雖然低調,但是一個上午過後,也陸陸續續來了很多人,各門各派都趕來追悼這位江湖豪俠。當然,這其中也不乏來看熱鬧的。只是因爲有黑晝城的人坐鎮,有心計的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白秋露跪在靈前,淚眼朦朧,手中還是不停地燒紙。
黑晝城的掌門人樑天慶自然是第一個到的,他看着白長清的靈位,沒有太多表情,心情或許也是平靜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淡淡地說了一句:“連你也走了。”
這些年似乎也看淡了,自從雲蕊和夏天奇走後,他便一切都看開了,一生不過是一瞬。
又過了一會兒,樑天慶纔看着白秋露,道:“露兒,你要振作起來!”
“樑師伯,我會的,我還要替我爹報仇!”白秋露的聲音太過堅決,便帶着濃濃的恨意。
樑天慶閉上眼睛,道:“這裡,我的弟子會留下來幫忙,我就先告辭了!”
白秋露聽了,悠悠地起身,道:“樑師伯,謝謝你!”
樑天慶微笑着搖搖頭。
“雲洛,送送樑師伯。”白秋露看了看旁邊的夏雲洛。
一旁的夏雲洛至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一直跪在一旁,低着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夏雲洛與樑天慶走出殿外,樑天慶看着他,問道:“洛兒,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練好明懸劍劍法,替我爹孃還有我師父報仇!”夏雲洛臉上的稚氣雖然沒有完全退去了,但是還是有些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樑天慶又看了看夏雲洛手中的明懸劍,道:“你師父把明懸劍交給你了?”
夏雲洛的手又更緊地握着明懸劍,道:“師父才把明懸劍交給我,第二天就……”說着,他別過頭,不忍去回想那個時候的情景。
樑天慶淡淡一笑,道:“你知道當年你娘爲什麼要我把你送來白夜城嗎?”
夏雲洛不解,微微擡起雙眸,問道:“莫非就是爲了明懸劍?”
樑天慶笑着點點頭,道:“正是。你爹也練過明懸劍劍法,可是他一直沒有明懸劍,不過,我想他也並不想要什麼明懸劍。”
“那與我得到明懸劍有什麼關係?”夏雲洛更加不解地問道。
白長清看了看遠方,道:“對於沒有練過明懸劍劍法的人來說,明懸劍不過是一把普通的劍。你練了明懸劍劍法,又是白夜城弟子,你師父又與你爹情同手足,他自然會把明懸劍傳予你。你娘或許是這麼想的,才讓我把你送來白夜城的吧。”
夏雲洛還是不明白,這明懸劍已經塵封在白夜城藏劍閣六百多年了,豈能說送給他就送給他了?他想師父一定是有什麼打算,可是他卻不知道了,他如今能做的就是報仇,然後重振白夜城。
“師父對我恩重如山,我今生是報答不了他的恩情了……”夏雲洛低下頭,越發變得憂傷。
樑天慶看着他,道:“你也不必太悲傷,人總是會死的,我也不例外,我倒是希望我死後,你在你爹孃靈位旁也給我放一個靈牌。”
“唉?”夏雲洛疑惑地看着他。
“哈哈哈哈……”樑天慶大笑,道:“這是我年輕的時候就有的心願了!想要……”想要到哪都與夏天奇掙雲蕊,即使雲蕊永遠只會選擇夏天奇。
樑天慶沒有說出的話在心裡飄蕩着,那個時候果然太年輕,可以爲了一個人那麼癡狂,雖然最後只能笑着去祝福,可是他不悔,終身不娶亦不悔。
夏雲洛看着思緒萬千的樑天慶,還是不明白他爲什麼想要這麼做,不過他知道他與爹孃的關係,便也在心裡答應了。
樑天慶回過神,又看了看夏雲洛,道:“洛兒,你可不要比我先死啊!你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地變老,青絲變白,然後禿頂……這樣,我纔有臉去見你娘。”
聽到這,夏雲洛忍不住輕笑,道:“好,到了那個時候,我會去黑晝城與你一起,咱們兩個沒人理睬的老頭兒在後山煮酒暢飲!”
“好!一言爲定!”樑天慶笑着擡起手。
“一言爲定!”夏雲洛高興地也擡起了手,兩隻手掌拍到了一起,便是一個承諾。要活下去,還要老去,看潮起潮洛,月圓月缺。
而此時的白夜城,白長清的靈堂前,突然飛下來一個人,衆人刷刷地看過去,只見一個面容憔悴的少年定定地站在白長清的靈位前。
“張宏志!”白秋露睜大雙眼,急忙拿起地上的白露劍,直直地向來人飛去。
張宏志急忙躲閃,悲痛道:“師姐,我只是來祭拜師父,請你讓我在他靈前磕頭賠罪吧!”
“你住嘴!你勾結魔教,背叛白夜城,如此忘恩負義,你以爲磕頭賠罪就沒事了嗎?我今天就要在爹的靈前親手殺了你這個欺師滅祖的禽獸!”白秋露此時心中滿是怨恨。
張宏志只是躲閃,卻不曾拔劍,他的內心比誰都要矛盾,難道自己真的錯了嗎?又是錯在哪裡呢?師父待他恩重如山,他就算是死,也不會背叛師門的。那是木以凝的錯嗎?她什麼都沒有做,不是嗎?可是,師父死了,所有人都有罪。
白夜城的弟子只是看着白秋露和張宏志,卻不向前阻攔,也不幫忙,要他們對往日的師兄弟動手,他們還做不到。
白秋露的白露劍突然冒着濃密的白霧,無數滴露珠停在半空中,她冷道:“張宏志,永別了!”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停在半空之中的露珠都迅速向張宏志飛去。
張宏志已經來不及躲閃,他現在還不想死,他還要向師父賠罪,還要再見到木以凝一面。
突然,一道白光劃過張宏志的眼前,所有的露珠突然停在他面前,又紛紛落地,張宏志驚異地看着來人,道:“雲洛……”
夏雲洛沒有理會張宏志,他看着白秋露,道:“師姐,不要爲了這種人,污染了師父的靈堂。”
“可是……”白秋露正要說些什麼,卻被夏雲洛打斷道:“有什麼事情,日後再說吧。”
白秋露聽了,也只好不再說話,只是惡狠狠地瞪着張宏志。
夏雲洛冷冷地看了張宏志一眼,道:“還不快去給師父磕頭!”
張宏志心裡莫名地就升起一股暖意,他感激地看了夏雲洛一眼,便向白長清的靈前走去。重重地跪在地上,張宏志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何人了,“師父,徒兒不孝,來給師父磕頭賠罪了!”
說着便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岑龍升冷冷地看着他,淡道:“好了,你已經磕過頭了,就趕緊離開吧!今天不殺生,日後再見到你,我們就不會手下留情了!從此你便是我們白夜城的敵人!”
“大師兄……”張宏志悲痛地看着岑龍升,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他是不能再回白夜城了。接着,他又看了看夏雲洛,這是白夜城唯一一個同他一起翻越各座山頭的人。但是此時的夏雲洛卻別過頭,不去看他,他的臉上忍不住就劃過了一絲自嘲。
悠悠便起身,張宏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