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臣又撿回一條命,鬼門關來來回回的人,閻王爺都看得煩了,竟也不願意收他。
眨眨眼睛,半晌兒,韓良臣才恍然清醒似地明白自己這是又活過來了。
“挽衣!挽衣!”他纔想動一動身子,又痛得直咧嘴,方纔想起受傷前的一幕幕,他這後背上的疤怕是要開花了吧?反正他自己是看不到,也只有挽衣每次幫他沐浴時用那隻可愛的小手在他背上數着疤痕,像是他的戰功似的,他不知自今兒往後,挽衣還數不數得出,心念至此,竟然笑了起來,也虧他能笑得出來,也只有他能在如此境遇之下仍笑得出來。
“咣啷!”一聲響兒,也不知外面屋是打翻了什麼,便見着一陣腳步聲漸漸逼近。
“良臣,你醒了?”
她的聲音甜膩得令人骨頭酥軟,每次都怕再聽不到了,每次再聽着了,又都這般渾身軟得無力,只剩一點笑的力氣,柔聲道:“趴着睡實在難受。”過去便受過背上的用傷的罪,一想起來都渾身難受,韓良臣撒嬌道。
挽衣跪在牀邊,柔聲道:“反正你經驗豐富,就趴着唄。”這話兒裡有氣,韓良臣一聽便知她還在怪他此役沒有帶她。但想想這一戰之兇險,他還真不後悔沒帶上她,若不然,又不知是怎樣的結果,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他怕他也戰死沙場了。
“我餓了!”韓良臣也不再與挽衣打嘴仗,轉瞬換了話題,挽衣聞言,臉色一正,心想他確是三天未進食了,怎麼會不餓,連忙邊起身邊喊靈秀,吩咐靈秀煮些粥來。
韓良臣緩閉雙眸,卻一臉欣慰,從未覺得活着這樣美好。
此役丁進因延誤軍機,韓良臣回到開封后便查明此事,因是合兵之戰,爲正軍規,重罰失職將士,不僅西進的隊伍,連同自己軍中先退的兵士一併斬腳趾作爲教訓,這次罰得極重,丁進的隊伍因全軍遲到,又先退,俱都罰斬了腳趾。丁進覺得自己沒有保住自己的兵士,對韓良臣懷恨在心,由此,二人在朝中不睦鬧得紛紛揚揚。
但韓良臣身中數十箭仍抗敵數千的戰跡又被傳頌,由此威名大振,韓家軍的氣勢越發高漲,丁進越發恨韓良臣了。
韓良臣的箭傷好得極快,得益於仇公子的神藥和他自己強健的體魄。這時已經沒事兒人似地逗起韓剛了。挽衣自外面回來見韓良臣正在逗弄韓剛,不禁笑着上前,說道:“虧得沒送走他,我倒覺得他是個福娃了。”
韓良臣牽脣淺笑,知道挽衣故意這樣說,也不與她爭辯,“你去哪兒了?”
“剛從軍營回來,良臣,我們回南方吧。”挽衣走到韓良臣身前,擡眸看着他說得極是認真,韓良臣凝視她那雙黑眸良久,“和
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真的?”挽衣大驚。
“嗯。”韓良臣點着頭,臉色卻仍是凝重,沉聲道:“丁進對我不滿,我怕夜長夢多,他會起異心,趁現在沒事,我們還是早點回去爲妙。”
韓良臣這次出來沒有帶全部韓家軍,一路收編雖是隊伍強大,但唯忠誠不可考,便也是隱隱擔心。挽衣莞爾一笑,這正與她所想一樣,纔在軍營之中看到幾軍勢力不相上下,總覺得不安。
韓良臣回到南方,心中總有心事,每天鬱鬱寡歡,挽衣看在眼裡不想問多了惹他心煩,等他自己來說,卻見韓良臣遲遲不開口,終得一日,備了酒菜在家裡,與韓良臣邊喝邊聊。
“良臣,這些日子,你都不與挽衣談心了。”挽衣倒了酒遞到韓良臣面前。
“你整天對着那娃娃,哪有時間理睬我?”韓良臣這才說出不滿,孩子似地吃起娃娃的醋來,挽衣噗嗤一笑,心下想着原來這陣子是真的有些冷落了他,心裡不禁歉意,撒嬌道:“瞧你變得如此小氣,若是你要挽衣陪伴怎麼不說,我讓靈秀帶韓剛就好啊,還以爲你忙於軍務沒空理睬我呢。”
說到這兒,韓良臣不禁喟然長嘆,這陣子還真被朝中之事鬧得心煩意亂,“丁進這個人總是變來變去,出爾反爾,一次次叛變,根本沒有忠心可言,我真想……”話說到此,便又緊閉雙脣,有些話兒終是不能輕易說出口。
挽衣聽聞,雙眸微垂,笑道:“這樣無常的人,有什麼可惜?留下也是禍害。”
“但他一次次歸順幾個將軍麾下,我想動他,也是難事。”韓良臣覺得丁進不除,總是一塊心病。
“她既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叛變,那就不會是最後一次,總是可以找個藉口的。”挽衣斷然說道,韓良臣擡眸看她,這個女人時而小女子般可愛單純,善良溫柔,時而又可這般與他共商權謀,他不知是好是壞,只是深知他越來越離不開她了,便伸手拉挽衣抱在腿上,溫聲道:“你這小女子,那麼聰明。”
“我爲輔佐夫君而生。”挽衣嬌聲輕道。
果然不出所料,丁進再次叛變,韓良臣與朱勝非設了計殺了這個變幻不定的人。這才讓隊伍裡安靜了下來,收編順利,還收了丁進的重要屬下爲已用,韓世忠威名早就無須多言便可令人心服口服,韓世忠親賢臣重用良將,更得軍心,地位越來越高,連高宗都漸漸變得依賴於他。又將他召回授封加官升爲平寇大將軍。
這時,大宋卻又被金兵逼宮,岌岌可危。
金兵渡了黃河直攻過來。 這一次金兵來勢兇猛,宋廷之中內部爭鬥不斷,人心不齊,韓良臣幾次作戰計劃都被破壞,心中十分氣憤,卻又無計或施,待金兵再次進攻之時,爲了保住大宋的核心政權,韓世忠決定再退至鹽城。卻不想被金軍壓制直到退至宿遷。
挽衣從未見過韓良臣這般憂心,心裡替他着急,勸慰他時方知金軍之中有一個將軍對韓良臣的作戰技法瞭如指掌,處處克
制韓良臣,“到底是個什麼人,怎麼會如此瞭解你?難道是朝中叛臣?”挽衣猜測道。
韓良臣也覺得這些金軍戰術擺明了就是針對他的,難道金軍之中真有那麼一個如此瞭解他的人?破他諸多陣法,能如此壓制他的人,到底是誰?
挽衣也思索着這個神秘之人,可想了許多也沒理出個頭緒來。
一日,挽衣身穿戰衣,來到韓良臣面前。韓良臣擡眸瞥了她一眼,不禁怔了怔,故作若無其事地問道:“你這是要幹嘛?”
“請戰。”挽衣一臉肅然。
“回去帶剛兒。”韓良臣不理會她。
“我想了很久,做了個決定。”挽衣亦是自說自話。
“回去。”韓良臣也仍是不理會。
“清蘭的女騎素來可以隱秘作戰,我想率清蘭的女騎去金營一探。”挽衣雙手抱拳,請纓道。
韓良臣仍是不理會她的話,“回去。”
“良臣!”挽衣不依。
“不許胡鬧,回去。”韓良臣亦是厲聲制止,金軍這段日子氣勢兇猛,連他都連吃幾次敗仗,他怎麼可能讓挽衣以身犯險。
“我陪你出征就是要在戰場上幫你,若是隻在府裡帶帶小娃娃,那我其他女子有何不同?”挽衣揚着下巴與他爭道。
韓良臣全然不理會她的話兒,見她不聽自己的勸阻,也不再多言,上前將她扛在肩膀上,便往內府走。
“放我下來!良臣,我和那些女騎在一起呆了許多日子,她的隱密之術非常高妙,我本就想問你要了這些女騎,怕你不肯,這一次就算我親征試試,若是與清蘭能帶好這些女騎,能爲韓家軍做更多的貢獻,這,這個計劃我想了很久了。”挽衣在韓良臣的肩頭邊掙扎邊嚷嚷着。
“那就讓清蘭去。”韓良臣回到屋內,將挽衣放下,才道。
“不,我也要去,清蘭沒有與金軍作戰的經驗。”挽衣才被放下,便又追到韓良臣身邊,嘴裡仍是說個不停。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這次金軍和以往不同。”韓良臣喝道,臉色異常的難看,挽衣見他那臉色,也就知道此刻韓良臣的決心不比她要去探金營的決心小,和他硬碰硬恐怕不會有結果,便咬住了下脣。
“老老實實在府裡呆着。”韓良臣那臉嚴肅絕不容一點反駁。
挽衣看着他走了,妙目一轉,聽話從來就不是她挽衣,可是,她要先說服清蘭。
“是你,你找我?”清蘭萬萬沒想到飛刀送信的人會是挽衣,而她還沒有與挽衣盡釋前嫌,這個時候挽衣來找她,又這般偷偷摸摸地,所爲何事?
“清蘭,我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說,但是,這很危險,你我之間能否拋去往事,只議軍務?”挽衣將清蘭引到遠處。
清蘭凝視着挽衣的臉,還有那雙黑眸,心下暗忖:這個女人想做什麼?她這番話又是何意?不過,無論是什麼,清蘭都極有興趣。
“請講!”清蘭肅然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