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良臣沉默不言,任誰也看得出他在怪挽衣的一意孤行,雖是隱隱知道她在私下爲他掃清朝中敵對勢力,卻仍是心裡執拗,依他看來,朝中上對君王忠心不二,下對將士體恤關愛,旁的都是些無謂之事,總會不攻自破,不了了之,全然是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也就不那麼理解挽衣的良苦用心。這般性情不是輕易可以改變,直到許多年後岳飛被害,纔算參透世事。而這已是後話,此刻,如日中天的他哪裡又能領悟太多。
挽衣知道自己的夫君光明磊落,行事坦蕩,但終是因自己的家事和沁香樓的過往之中變得分外小心。見韓良臣不言語,也不多言,此刻似乎多說無益,而她更該做的是盡妻職,這般一想,臉上不由得詭異一笑,計上心頭,人便軟綿綿地偎時韓良臣的懷裡。
即便韓良臣對她再有氣,這溫軟的身子往懷中一靠,體香怡人,整個人像是被下了迷魂藥似地渾身酥軟了。不禁無奈喟嘆,俊顏雖有些慍怒,可人卻像是被下了咒似地將這可人兒橫身抱起,去了臥房。
深愛的兩個人之間,偶爾無須太多的言語,總能輕易化解那些怒氣。韓良臣像是懲罰一般施展男人的雄風,而挽衣柔情似水,包容他所有的脾氣。
“挽衣,你變了。居然不陪在我身邊,你忘了過去答應過我什麼?”韓良臣吻住她欲輕啓的櫻脣,似不想聽她的辯解,一次又一次,挽衣只好任他去吻夠了,放開她時,才緩緩擡眸,輕聲說道:“是我不好。”卻什麼也不去多說了。
兩個人總要有一個先妥協,挽衣愛他,妥協又何妨?她擡手輕撫他的臉頰,“又受傷了,以後不許讓人再傷了你的臉,這張臉是我要看的,哪能讓那些賊人這樣隨便畫了畫去?”嬌蠻的性子復又回了來,卻是極體貼溫柔,讓人沒了脾氣。
韓良臣縱是在回來前有再多的怒怨,也像是被吹散的煙雲一般無影無蹤了。
“只是,相公,這次又立了大功,回朝時,也怕有人要生事非了,挽衣擔心……”
“不必你這些無謂的擔心,也不要總把樑家之事想得那麼可怕好嗎?我是我,樑家是樑家。”韓良臣只差沒說,他韓良臣今時今日早不是那麼容易被擺佈陷害,他不願再被這些閒事平添煩惱。
韓良臣的話噎住了挽衣,這時,她似乎看到眼前這位一路陪伴着走過來的男人,早不是當年從沁香樓裡接她出來的小兵,他變得高高在上,無所畏懼,這到底是好還是壞?一時之間,她竟不置可否。
韓良臣見挽衣眼神之中的猶疑,微垂黑目,放低了聲調,“不要再去擔心那些不會發生的事好嗎?這樣你不會快樂,爲何不從那些陰影之中走出來呢?”
挽衣聞言一震,原來他心裡認爲她所有的擔心,只是她幼時的陰影?果真只是如此麼?挽衣柳眉輕顰,默然不語,心卻
微微激盪不安,努力讓神色平靜如常。
“我想,你不要再去插手朝政,我自己來,這本就是我的事。”韓良臣無比平靜,可是挽衣的心底早已波濤洶涌,又哪能做到事不幹己呢?剛想辯說,韓良臣便搶話道:“聽我的話,我來就行了,挽衣,你別再固執了,我也不想朝中再有爭議。”
“爭議?有什麼爭議?”挽衣再也忍不住,插話道。原來,他是有所聽聞,不然哪會這有樣的一番話來?
韓良臣不願再多說似地,充耳不聞她的質疑。
“不要再多問了,在營中我可以不去管你,任你做什麼,我都覺得不會錯的,因爲你聰明,懂兵法,許多男子也不如你,可在朝中,我不能讓你爲我受任何風險,況且那些人打何算盤,我們都不知道,如今之計,只有靜觀其變,答應我,保護自己,別讓有什麼意外。”韓良臣不容置疑地下達他的命令給挽衣,炙熱的目光卻盯着她,一瞬未瞬。
“僅僅如此?”挽衣只覺得韓良臣有事隱瞞,可他沒有一點想說的意思,只是那雙深邃的黑目閃爍着別樣的光芒,她看得到,卻恨自己猜不到,爲何,他要瞞她呢?
韓良臣不過是不願這自己這位貌美傾城的夫人,到處與朝中官員結黨,他怕,他十分介意,即便是再多的信任,他也不願聽那些流言蜚語。
“僅僅如此。”韓良臣不想再多說一句,翻過身去,輕飄飄地拋下一句:“睡吧。”心裡煩燥不安得不願讓挽衣看到他內心,他總是覺得自己無法騙那雙清澈的眸子,他不敢看,怕再看下去,瓦解自己全部的防禦,這一次,他決心守住底線,她是他的女人,他們相愛相知,他信任她的清白,可別人呢?他搖搖頭,不願再想下去,也不想讓那些流言再鑽進他的腦中。
而挽衣凝望着他寬厚的背影,他到底怎麼了?她感知得到他有事瞞她,卻不能多問一句,她似乎察覺得到什麼,而那種感覺讓她無法再向前探一步。她已不是當初的小女子,任性?不,她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她伸手身他腰間攬了過去,臉頰輕輕地貼在他的脊背上,微微婆娑着,柔聲道:“好夢。”
她的聲音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碾碎他所有的堅實壁壘,心顫了,悸動了,他想轉過身去再將她抱在懷裡,緊緊的,緊緊的,疼她、愛她,可最終他還是忍住了,佯裝已經睡去一般。
挽衣只覺身上溫暖,緩睜雙眸時,已感受到他的氣息,他何時轉過身子來了?猝不及防地碰上他的黑目,四目相交時,竟然默契的都未言語,眉目傳情或許就是這般感覺了吧?良久,她才笑了,“睡的可好?”
“好。”他輕輕地應着,又將她抱得更緊了。
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挽衣自然懂得,昨夜的許多疑慮都被她壓回心底,她可不願他對她有防備,既然他不喜歡的事,
便應他又如何?
只要那雙黑目之中閃爍的光芒仍是來自於她,又有什麼事更重要了呢?心念至此,她用額着碰着他的鬍鬚,無聲無息地撒起嬌來。
他笑了,這女人就是這般有魔性,令他隨時可以繳械投降,他慶幸她不自己的敵人,不然,他真不敢想像他要有多麼痛苦的抉擇。
於建康駐守,總比在外面征戰時輕鬆自在一些,挽衣與他相約玄武湖畔遊船。從沙場上下來的人,對這些風花雪月之事總免不了愚鈍了些。站在畫舫之上,看着靜美的湖面,卻說了一句:“黃天蕩那四十八天水戰,早就看得倦了,我們爲何要來遊船?”
挽衣被這個只顧征戰的男人一盆冷水潑掉了情致,微呶朱脣,氣道:“人家只是想與你遊山玩水,領會其中詩情畫意,你怎麼這般不知趣。”
韓良臣見挽衣生氣反而爽朗地仰天大笑,“挽衣啊挽衣,你怎麼不瞭解自己的夫君,哪會是那般細膩的人嘛。”
“爲了挽衣也不能麼?”女人來了性子,就有些不講道理。
韓良臣仍是大笑着,說道:“能,能,等我們告老還鄉之時,良臣陪你走遍大好河山。”
“告老還鄉?那時,我們還走得動麼?”挽衣越發將嘴噘得老高,臉上亦是一副遙遙無望的神色,看得韓良臣想不笑也難,只好走上前去,將美人擁入懷中,復又看着那湖面大笑起來。
挽衣無奈地牽脣淺笑,她愛的不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麼?
不過,即便如此,韓良臣仍是陪着挽衣遊了一整日的玄武湖,直至天色漸暗,月上柳梢,才緩緩靠岸。二人之間的感情,漸漸轉暖,挽衣看着韓良臣一臉春意,再多的心思,也心慰之極。
只是,好景不長,兩人不提那些朝中爭鬥,朝中爭鬥卻從未放過他二人,迴避不得。正當高宗想着法的想討好爲他守護江山的韓世忠時,秦檜黨羽遞上一本奏摺,參了韓良臣一本。
高宗拿着奏摺長吁短嘆,多是說韓良臣擁兵自重,若是不防,有朝一日也會效仿祖皇帝揭竿而起,必須削弱其兵力。可真要削弱韓良臣的兵力,等於削弱了大宋的兵力,眼看着秋季又是金國入侵之時,這決定絕不是輕易可下的。
正當高宗猶豫之時,秦檜黨羽又來上奏,奏摺上參韓良臣爲了讓韓家軍在皇上面前永保討盜第一將的地位,竟然養寇自重。還指出在湖南討盜並未肅清,就是留着有朝一日,無人能平定之時,一顯神威。
若是第一條高宗相信韓良臣不會是那般叛主之人,可這第二條,便有些讓高宗心下起疑,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這時,秦檜又請求覲見,可見這一步步,一環環設計得恰到好處,沒有一點喘息之餘,高宗爲難之際聽說秦檜來了,便急忙讓他來商量對策,怎麼會想到正中秦檜下懷。
(本章完)